等到他们到达的时候,圣殿骑士团和异端审判局已经拆解了整艘游轮,足足有几人高的白色女神像被从船骨上剥离下来,矗立在港口的广场之上,女神低垂着眼眸,悲悯的注视着脚下忙碌的士兵,单从外表来看,实在难以相信如此美丽的女人原型竟然是一位嗜血疯狂的邪神。
仰望着女神像,安吉突然有了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蛛后在自己的信徒眼里是如此温柔慈悲,面对他们这些异教徒却面目可憎,而他们信仰了几千年的圣光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蛛后屠杀圣光的信徒,而两千年前,初代教皇则是打着“圣战”的名义扫荡了半位面的每个一角落,原始信仰的追随者被屠杀殆尽,这二者到底有什么区别?还是说,信仰本身就是一件如此残酷的争夺?
安吉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不然怎么会把邪恶的蛛后和伟大的圣光联系在一起,可这个念头一旦生根发芽,就再也无法从脑海里抹去,他想起了圣光教修士们趾高气昂的模样,越发觉得他们平日里摆出一副圣洁脱俗的样子,私底下却面目可憎,与这尊只记录了蛛后美好面的女神像别无二致。
圣光教确实在早期庇护了凯姆特人,但他们拿走的却更多。
归根结底,凯姆特人生来就备受圣光的青睐,他们真的需要去讨好圣光教那群蛀虫才能获得圣光之海赐予的荣耀吗?
在太阳底下,安吉感受微微晕眩,他下意识的扭头看向身边的同伴,却在对方眼中找到了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迷茫,二人对视了几秒,又同时若无其事的移开了眼睛。
事情开始变得不一样了,安吉的直觉如此告诉他。
回到凯姆特帝国以后,这种感觉不仅没有消退反而愈演愈烈,等到近卫军被派去围堵监视被困在迎宾大厦里的各国代表和少数贵族时达到了顶峰。
大楼里的人挣扎了三天,他们也在外面驻守了三天,在这场不平等的拉锯战里,被当做老鼠捉弄的囚徒是注定的失败者,他们自己似乎也明白这个道理,除了第一天还试图反抗,接下来的时间都认命的在楼内进行死亡游戏,在必死无疑的命运里垂死挣扎。
在度过了两个高度紧张的夜晚之后,近卫军中出现了烦躁的声音,安吉不知道皇帝的近卫军在别的国家是否是精英,但在凯姆特帝国,这只是贵族老爷们的镀金窟而已,在凯姆特崛起的岁月里,再也没有任何势力能够逼迫他们动用驻守王城的近卫军,久而久之,近卫军存在的意义逐渐变质也是意料中的事情。
说句老实话,当看守的日子并不轻松,被关在楼里的囚徒都能有合理的休息时间,而他们呢,三班倒的盯梢,还要防备头顶时不时出现的元素乱流,过得比敌人还不如,因此,当敌人表现出无害性和认命的态度后,这群贵族老爷们就不想再吃苦受罪了,全部闹腾着要正常作息,吃定了楼里的人翻不出什么大风浪来。
于是,作为现场最高指挥官的团长副官召集了各个小队的队长,几个人凑在一起叽里呱啦的开了个会,决定把今年刚加入的新兵全部推出去值夜,这样既没有违背命令又可以乐得轻松,还能美名其曰“锻炼新人”,简直不能更完美。
此消息一出,引起了新兵一片怨声载道,可惜他们毕竟在近卫军中根基尚浅,除开几个身份特别高贵的,其他人实在没有资本去跟前辈叫板。
安吉听到这则命令的时候刚刚从盯梢的岗位上被换下来,一听到这个消息眉头就打成了一个死结,他天性谨慎,对于如此玩忽职守的做法自然是十万个不满意,新兵没有经验,稍有疏忽说不定就会铸下大错,只是他的目光对上队长嘴角的苦笑,二人一起叹了口气。
在近卫军,最顶用的不是功勋和经验而是家世背景,他们两个固然可以据理力争,可谁又会听呢?
大约是心里也抱有几分侥幸,早已认清了现实的安吉和队长并没有热血上头的去与上级抗争,而是从相熟的军需官那里领了点下酒菜,又摸出偷藏的一瓶好酒,准备一起喝几杯,就像以前无数个一起值守的夜晚一样。
元素乱流在营地炸开的时候,安吉正在将最后一杯往嘴里送,先他一步将杯中酒喝干的队长突然突然扑了过来,一把将他护着趴在了地上,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和恐怖的气流。
割裂肌肤的痛感袭来,安吉咬紧牙关贴在地上,压在身上的队长身体微微颤动,帮他承受了最大的攻击,他看不到对方的情况,但想来不会太好。
好不容易熬到了爆炸过去,安吉顾不上在外的皮肤火辣辣的触感,翻过身查看队长的状况。
只见男人半边身子消失无踪,只留下了空荡荡的手肘和半截大腿上整齐的端口,他这才发现队长的鲜血在他身上留下一大摊印记,无可抑制的慌张涌上心头。安吉试图为队长止血,却被依然保留着一丝清醒意识的男人用仅剩的手臂推开了。
“去去敲钟!”队长一张口鲜血就溢了出来,“加贝利不不能毁在我们手里”
安吉闻言呆了呆,然后猛的抬手狠狠抽了自己好几个耳光,疼痛把他混沌的意识唤醒,这名近卫军没有再去看俨然是活不成了的队长,而是跌跌撞撞的站起来向远方的钟楼跑去。
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安吉曾经听自己的家庭教师讲过,在遥远的主世界,人们为了防范巨龙的袭击,每个城镇都会建立起一座属于自己的钟楼,每当钟声响起,可怕的恶龙就会从天而降,到来无法抵挡的熔岩、火焰和死亡。
凯姆特帝国的第七任皇帝向往来自异世界的瑰丽故事,便仿照其他种族描述的模样,仿造了一座立于加贝利之中,半位面没有会袭城的巨龙,铜钟也从未被敲响,但它依然成为了整个凯姆特安全的象征。
在此之前,安吉从未想过自己会有敲响警钟的机会,他此刻只能绕过已经面目全非的营地和痛苦的同伴,跌跌撞撞的向塔楼跑去。
一道白色的身影掠过他身边,只在余光里留下惊鸿一瞥,安吉连忙扭头看去,只见一只银白色巨狼从迎宾大厦的二楼破窗而出,它的背上勉强能看到坐着几个人,他们瞄准身后的建筑,扔了什么东西出去。
“轰!!”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男人直接被冲击波击飞出去,新的一元素乱流席卷了岌岌可危的高楼,破碎的石块纷纷落下,成为了巨狼的踏脚石,让它灵活的在空中辗转腾挪,向城外的方向蹿去。有些反应过来的卫兵举起武器想要拦截,却又被更加敏捷的身影截杀,一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刺痛着安吉近乎断裂的神经。
楼里面的人出来了!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这个念头,四肢并用的从石子路上爬了起来,抬头正对上一双血红的眼睛。
在十米开外的地方,一名黑衣人动作熟练的扭断了手中士兵的脖子,他发现了安吉,想也不想的拔出腰间的匕首扔了过来!
暗精灵!
安吉的大脑霎时间一片空白,身体却转身就跑,他之前从未跑的这样快过,求生的本能驱动着他忽视了身体的疼痛和口腔中的血腥味,破空声离他越来越近,回旋的匕首最终擦着他的后脖子飞了回去,只割破了浅浅的一层皮。
暗精灵一击未得手也没有继续追击,他的任务是护送女王出城,而不是对凯姆特人赶尽杀绝。
鲜红的血液从伤口渗了出来,安吉顾不上看,顾不上擦,一心只向钟楼跑去,等到他拼死奔跑在楼梯上时,甚至意识不到自己的腿和胳膊都在流血,直到看到楼顶的黄铜大钟,就用尽力气对着敲钟锤撞了过去。
“当——当——”
悠长的钟声响彻加贝利上空,而死里逃生的安吉则脱力的跌坐在石板上,滚烫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他很清楚,无论今晚最终的结果是什么,祖父和父亲为之付出一生的近卫军,都彻底完了。
征服世界的第一百一十七步()
洪亮的钟声在上空回荡;辛西娅一眨未眨的看着眼前这个由自己造成的人间炼狱;狂暴的元素乱流带着毁灭的气息横扫全场;只要稍一碰触就是被撕成粉末的结局;以精英自居的近卫军在如此恐怖的攻势下瞬间溃败;散落的武器和断肢成为他们试图抵抗的证明。
现出原形的半兽人灵活的在乱流的缝隙里游走;洛克子爵和伊莎贝拉各自率领一队护卫截杀接近巨狼的敌人;偶尔有温热的血液顺着挥舞的刀锋飞溅到辛西娅的身上,在月白色的裙子上染出了点点淡红,像是散落的花瓣;散发着生命流逝时绽放的艳丽。
辛西娅抬手抹掉了脸上的血珠,在精致的面容上留下一道红痕,淡化了冷淡神情带来的生人勿近感;却在眉宇间愣是生出了几分妖冶。
一张手帕从身后递了过来;她愣了愣,扭头看到正抱着一兜元素炸/弹的卡洛琳夫人;对方又把手帕往前送了送;示意她擦拭脸上的痕迹;“听说精灵这个讨厌的种族之所以能活很久;是因为他们需要漫长的时间去成长;按照这个标准来说的话;你已经是了不得的好学生了,起码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做不出这样的决定。”
少女接过了手帕;在脸上略微擦了擦就还了回去;如此举动换来了身后女人微不可查的一声轻叹,她能感觉到对方似乎担心她会被眼前残酷的杀戮景象所打击,可还是委婉的拒绝了来自长辈的安慰。
辛西娅从来都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所以她也从不需要旁人心血来潮的安慰。
完全称得上凄惨的成长经历告诉她,如果抱着半吊子的心态去做决定,那只不过是愚蠢的自以为是。
是她同意了阿列克谢的提议,是她说服了其他宾客,也是她发号施令造就了这次血腥的突围。她从一开始就清楚这么做的结果,如今亲眼看到,就别谈“会不会受到冲击”这样可笑的问题了。
能从一名什么也不懂的寡妇爬到如今印伽商盟首领的位置,辛西娅不得不承认卡洛琳夫人是一名不逊色于自己母亲的刚强女性,她聪慧、勇敢甚至还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狠厉,可她毕竟是一名商人,而印伽商盟也称不上是一个正常的国度。
一名合格的帝王,固然不能对生命的流逝感到漠然和不屑,但也不能在面对敌人时挥洒无用的同情和脆弱,卡洛琳可以突发奇想的发发善心,也可以在事后被愧疚淹没,旁人说不定还会感叹一两句她可人的多愁善感,然而放到辛西娅身上,就会变成失格的证明。
卡斯蒂利亚不需要眼泪和同情,更不需要伪善的愧疚。
然而最让女王头疼并不是来自盟友不合时宜的同情,而是此刻不知道在哪里的阿列克谢,那只老狐狸拒绝了与他们同行,在爆炸发生后更是不见踪影,辛西娅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对方神神秘秘的举动后面酝酿着一个惊人的计划,偏偏掌握的信息太少,竟连最基本的推断都做不到。
撇开失踪的阿列克谢,这次的冒险突围比她想象中顺利得多,但也进展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整个加贝利都已经被连接的爆炸声和示警的钟声所惊醒,别看他们现在貌似占尽优势,等到凯姆特的援军赶来,区区一小队护卫和几个宾客就完全不够看了。
甩甩头把莫名的担忧驱赶出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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