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即将踏上辛西娅所在的最高处时,自打瘟疫医生们开始互相残杀就一直保持沉默的瓦伦丁开了口:“就到这里吧,伊恩。”
男人听话的停下了脚步。
“去圣罗兰教堂把安迪找过来,顺便把躺在你脚边的那个废物也带上。”他微微低着头吩咐道。
“你的状态看起来可不太好啊,老大,”伊恩皱起了眉头,不赞同的说道,“我觉得你需要跟我一起去”
“我什么事也没有,”瓦伦丁打断了他,“你让安迪去通知那些贵族老爷们,女王将在傍晚的时刻召见他们。”
伊恩似乎还想说什么,挣扎了片刻还是放弃了,“那这一地的尸体怎么办?”
瓦伦丁依然低着头:“放着不管也不要紧,瘟疫医生又没死,它们会自己消失的。”
高大的修士点了点头,将不知死活的爱德华捞起来抗到肩上,他再次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目送伊恩的声影消失至不见,辛西娅连忙绕到了瓦伦丁身前,“你还好吧,表”
“啪嗒!”
两行鲜血瓦伦丁的眼眶中流出,顺着他瓷白的面庞蜿蜒而下,最终从下巴滴落到辛西娅张开的手掌上。
他仍站在原地,眼眸低垂,却毫无声息。
辛西娅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感觉世界在逐渐支离破碎。
征服世界的第二十九步()
“很疼吧?”
辛西娅抚摸着瓦伦丁被鲜血染红的脸颊喃喃自语;想当然她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唯有仍属于少女的甜美声线飘散在风中。
“但是不要紧的;”辛西娅又说道;“我允许你暂时偷一下懒哦。”
说完她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辛西娅没有疯;正相反;她从未有一刻如此刻般清醒。
世界在支离破碎;灵魂沉沦在冰海,但她的意志却燃起了熊熊火焰。
这座皇宫已经没有可信之人了,可那又如何呢?
她会成为最后一道屏障。
把手里碍事的权杖别进腰带里;辛西娅拔出娜塔莎偷偷塞给她的小刀,用锋利的刀刃划破华丽的裙摆,将之裁成数段。再把小刀绑到小腿上;她动手用剩余的布条将昏迷的瓦伦丁捆绑到了自己的背上。
腰间绑一条;左右肩膀各绑一条,手指抓紧固定的布条;双膝弯曲下蹲再缓缓挺直;她就这么硬生生的把比自己高了足足一个头多的男人背了起来。
站在原地踉跄了几步;辛西娅慢慢稳住了身体;她粗喘了几声;咬紧了牙关;感觉口腔深处逐渐泛出了铁锈味。
然而站直身体只不过是第一步,背着表哥跳下屋檐才是最大的挑战。
你可是流有暗精灵的血统啊,辛西娅!
她在心底暗暗打气;每一位半精灵在小时候都会得到基础的武技训练;她虽然并没有得到这项殊荣,但也曾经透过篱笆偷偷窥探过父亲对弟弟的训练。
没有技巧、没有经验,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流淌在身体里的血脉和蕴含在骨子里的本能。
一个5岁孩子能做到的事情,15岁的她一定也可以。
辛西娅的成长经历注定了她与其他贵族继承人相比总是过于失格,可对清空大脑倒是很有一套,她站在屋檐的边缘,手里攥紧了肩带,为自己规划了前进的路线。
停止了思考,她将一切交给身体,明明身后背负着一个成年男性,纤细的双腿却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力量,借力、蹬踢、转体一气呵成,还未消失的尸体成为了最好的缓冲,等辛西娅回过神来,她已经稳稳的落在了地面上。
没有功夫去惊叹自己的潜能了,辛西娅提了提身上的瓦伦丁,抬头辨别了一下方向,吃力的往卧室方向走去。
她并不傻,瓦伦丁支走了伊恩,又用一道命令缠住了安迪,说明他的状况已经糟到了连他们两个也不能近身的程度,那么她也必须要把他藏到一个谁也不能随意进出的地方才行。
想来想去,符合这个条件的也只有寝室下面的密室了,虽说密室对于他的左右手并不是什么秘密,但为今之计,也只能赌一把了。
她要赌他们三个之间还是存在着所谓“忠义”与“情谊”的。
整个王庭都被破碎的肢体所覆盖,平日里近在咫尺的距离也被蹒跚的步伐越拉越长,有好几次辛西娅只能无力的跪坐在堆积的尸体上稍作休息,喘匀气以后又站起来继续前进。
就这么走走停停,她终于挪到了卧室门口,原本的守卫早已不在原地,也不知道是逃命去了还是已被击杀。用手推开紧闭的房门,辛西娅几乎是爬进了房间,身上的男人在力竭后越发显得沉重,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已经是极限了。
她模模糊糊的想到。
如果在这里放弃就真的功亏一篑了。
摸索到暗门所在的地砖,辛西娅使出了吃奶的劲才激活了机括,看着黑黝黝的洞口,她心一狠就背着表哥跳了下去。
大概真的是透支狠了,这一次的落地并没有之前那么幸运,正面着地的女王被摔的七晕八素,脑子里嗡嗡直响,眼前一阵发黑,足足停了好几分钟才缓过来。
好在摔下来的这段距离对于半精灵来讲并不算高,疼是很疼,严重的伤势倒是丁点没有,恢复了行动力的辛西娅气喘吁吁的解开了绑在身上的布条,连抱带托的把瓦伦丁往房间中央的床上送。
瓦伦丁似乎伤的非常重,这么一连串的折腾都没让他苏醒过来,没有了清醒时的冷嘲热讽,他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中央的画面美的像一幅画,只是“睡美人”身上的血迹有些过于扎眼了。
瘫坐在床边,辛西娅不由得感叹自己原来一直自我定位错误,好好地女汉子非要走萌妹子的路线,怪不得扑街的那么厉害,要是让当初断言她没有武技天赋的老师知道她今天的壮举,肯定眼珠子都要瞪下来。
至于普通的半精灵少女可以一手抗一袋200斤的大米健步如飞的事实就不要告诉她了吧。
自诩女汉子的少女恨不得立刻就爬上床加入昏睡的行列,可理智在她耳边大喊大叫,愣是驱散了瞌睡虫,让她爬了起来。
辛西娅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来,布满擦伤的四肢在隐隐作痛,她抬手扶正了滑落的王冠,从腰间抽出了权杖作为支撑,从房间的落地镜里看到了一个万分狼狈的少女。
这可不行,她拍了拍布满灰尘的脸蛋,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用颤抖的手拉开橱柜,翻出安迪遗留的魔药与针管,辛西娅学着往日表哥的样子将充满了魔药的注射器对准自己的胳膊上的静脉,咬着牙扎了进去。
注/射入身体的魔药如岩浆般滚烫,无止境的烧灼感令人发疯,用拳头堵住即将出口的惨叫,辛西娅在疼痛的间隙逐渐感觉到了力气的回流,明明痛苦不堪,身体却恢复到了最鼎盛的状态,曾经颤抖不已的四肢就像是幻觉一般,就连脸上都有了代表健康的红晕。
安迪那家伙真是不得了啊,这样就完全看不出来她的状态有多糟糕了。
最后看了一眼昏迷的表哥,辛西娅麻利的爬上了连通头顶卧室的悬梯,将密室的入口重新盖好,深深的吸了口气,将内心的迷茫掩藏在坚定的眼神之后,她舔了舔嘴唇,走出了寝室的大门。
就在辛西娅勤勤恳恳的搬运表哥的时候,皇宫外面已经吵成了一团。
“让开!”
莫洛文侯爵握着腰间的佩刀对挡在他身前的伊恩低喝道,他泛白的两鬓几乎要随着主人的愤怒根根直立,真个人就像是一只发怒的雄狮。
“我说过,女王陛下将在傍晚召见各位,”被呵斥的高壮修士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侯爵无视女王的命令是想要谋逆吗?”
“单凭你的一面之词怎么能代表陛下?”侯爵伸手指向他的鼻子,发出了斥责,“皇宫的情况一直不明,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以为凭借几句话就能掩盖过去?”
唇枪舌战可不是他的强项啊。
伊恩暗自咋舌,有些无奈的摸了摸后脑勺,“也就是各位想要强行冲击皇宫了是吗?”
“为了陛下的安危,哪怕是大逆不道,老夫今天也要闯上一闯了!”
随着侯爵的宣告,以他为首的贵族脸上纷纷露出了赞同的表情,别说是私兵们,就连站在一旁的平民都受到煽动,重新拿起了武器。
面对这一群来势汹汹的半精灵,哪怕是拥有蛮族血统的男人也不得不感到头痛,可既然瓦伦丁都吩咐了,他也不能让他们就这么冲进皇宫去。
就在双方一触即发的时候,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我说,双方都消消火气,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吧?”
洛克子爵拨开群情激奋的人群走了过来,这位温文尔雅的绅士此刻看上去难掩焦急,“侯爵大人,我知道你心系女王陛下,然而伊恩修士怎么也是圣光教的大人,女王通过他来传令也是符合情理的,万一陛下现在真的不便见我们,贸然冲进去只怕是不妥当的。”
他又转头看向耸了耸肩的伊恩,“修士大人也是,我们身为卡斯蒂利亚的臣民,对于女王的安危非常挂心,您也要多体谅我们作为臣子的心呀。”
有了这么一个和事老打岔,气氛总算没有那么紧张了。
“父亲,”跟在子爵身后的克里斯钦也挤了过来,或许是在战斗中受了伤的缘故,这位帝都有名的花花公子脸色颇为难看,“爱德华伯爵的情况不太好,他的肋骨被击碎了,可能有一小段插/进了肺里。”
莫洛文侯爵脸上的皱纹顿时深得能够夹死蚊子,他平复了一下心情,“你妹妹呢?”
“医师说娜塔莎情况倒是不错,休息几天就好了,”克里斯钦立即回答,犹豫了片刻有补充了一句,“我们是不是要请审判局的安迪审判官去看看伯爵?”
侯爵闭眼深深地吸了一口,再次睁眼时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咄咄逼人。
“伊恩修士,不知道安迪修士现在在哪里?”他紧皱着眉,老脸憋的通红,仿佛用恭敬的口吻跟对方说话是一种屈辱,“爱德华伯爵是我国西北边境的顶梁柱,不能有任何闪失。”
“在这里!在这里!”
欢快的声音从身后里传来,红发男子一边高举着手一边在人群中穿行,他拨开挡在身前的克里斯钦,来到了伊恩和莫洛文侯爵的中间。
“我说大个子,你怎么在这里?首领呢?”他连珠炮似得问道。
“首领救下了陛下,只是陛下受到了惊吓,需要稍事休息一下。”伊恩眼都不眨的撒谎。
“哦,我可怜的小辛西娅,”安迪夸张的捂住了心口,“她还那么小,碰到这些丧心病狂的人一定很害怕,愿圣光保佑她。”
莫洛文侯爵冷眼看着他们两个一唱一和,嘴角的肌肉控制不住的抽动了几下,“既然安迪修士有空闲,不知道能否去看望一下爱德华伯爵?”
“那可不行,”这个提议遭到了对方想也不想的拒绝,“那个糙汉子一时半会是死不了的,我要先去看看可爱的小辛西娅。”
“你!审判官是觉得罗瑟尔家的继承人不重要吗!”他气结。
安迪笑嘻嘻的回应:“难道侯爵是觉得区区一个贵族继承人比女王陛下还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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