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光晕,也算是佐证了这项传闻。
仿佛没有察觉到女王的小动作,巴勒特主教自然的转换了话题,“说起来你大概不信,我和你并非是第一次见面呢。”
闻言一愣的小女王赶紧发动自己的大脑对记忆进行了地毯式搜索,然而毫无收获,假如她之前见过这么一位自带光晕效果的人物,是绝对不会忘掉的呀!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才只有这么大,”他笑着做了一个怀抱婴儿的动作,“我受玛丽女王和你的父亲约瑟夫亲王所托,为你进行了洗礼仪式。”
这事辛西娅还是第一回听说,自从约瑟夫亲王遇到了真爱之后,她这个长女就彻底被忽视掉了,忽视的久了,连她自己都忘掉了是否曾经也尝过被宠爱的滋味。
特地邀请红衣主教来为她进行入教洗礼,若不是经由巴勒特主教亲口说出,她绝对会当成一个笑话来听。
金发的主教对于自己给女王带来的震撼恍若不察,他的语气依然低沉温柔,“第二次见到你则是在两年多前,你随着玛丽女王来访圣城,遗憾的是,我只远远的望了你一眼,之后就再也来不及接触了。好在你当时看上去情绪尚可,似乎并没有被悲伤所缠绕。”
辛西娅花了点功夫去消化“被悲伤所缠绕”的意思,不禁发出了几声干笑,彼时距离她那位英雄老爹被救苦救难的野猪拱死才过了不到半年,在外人眼里,她这个做女儿来圣城是为了死去的父亲祈福,确实应该皱眉锁眼,而不是欢欢喜喜的到处旅游。
实际上,她那时候还真的抱着旅游的心思来的,只不过这种小心思自然不能为外人道了。
打定主意装傻到底的辛西娅低头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再次抬头,就对上了巴勒特主教含笑的脸庞。
那嘴角的弧度太过熟悉,熟悉到让她冷不住打了一个激灵,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了心底。
闻名圣城的主教静静的“注视”了辛西娅几秒,再开口时语气就有了微妙的变化,“当然了,这只不过是场面话而已。”
“我不太懂您的意思?”辛西娅歪了歪头,看上去迷惑不已。
“哎呀呀,要是让一个小伙子这么说肯定难逃搭讪的嫌疑,好在我已经是个糟老头子了,”依然保持着青年外貌的日精灵向后依靠在了扶手椅上,仅仅是一个坐姿的改变,就让气氛紧张了起来,“辛西娅,我对你的了解,把你想象的多的多。”
“咕嘟。”
辛西娅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摸了摸胳膊上立起的汗毛,她把惊疑不定的目光投向了眼前的男人,脑袋中警铃大作。
“你和约瑟夫亲王的关系并不好,”巴勒特主教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很难想象你会为了他的去世而伤心,可是你在圣城的生活依然忧心忡忡,因为你已经有了新的烦恼,一个关于夜晚访客的烦恼。”
他知道格蕾丝的事情!
男人的音调并不高,态度并不严厉,但辛西娅感觉自己的脑门上已经沁出冷汗了。
“哎呀,不知不觉说了这么多,再喝杯茶吧。”
巴勒特主教提起茶壶为辛西娅斟满了茶杯,他的手指修长,指甲也修剪的圆润漂亮,只是此刻这些加分项都加剧了少女的恐惧和警惕。他将茶杯推向了辛西娅,无形的压力在二人之间弥漫,两个人谁也没有动。
“喝一杯吧。”
盲眼的男子淡淡说道,明明知道对方看不见,但辛西娅依然觉得自己被一道锐利的目光锁住了,她用颤抖的手拿起了茶杯,哆哆嗦嗦的往嘴边送。
直到烤瓷茶杯里的液体见了底,巴勒特主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女孩子多喝点水总是好的,特别圣城位于北方,总是比卡斯蒂利亚干燥一些。”
辛西娅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但理智告诉她,但凡巴勒特主教没有得失心疯,就不会试图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毒死她。
“瓦伦丁是个好孩子,”枢机主教不再试图逼着少女喝茶,而是继续了刚刚的话题,“虽然喜欢剑走偏锋,但依然是个好孩子。”
“当然了,辛西娅你也是个好孩子,”他笑了笑,“不要紧张,两个好孩子凑在一起,搞了一次恶作剧是无伤大雅的。”
明明是把陷害红衣主教的女儿,导致她被绑上火刑架的恶劣阴谋,在巴勒特的嘴里却轻描淡写的像是他们两个合伙一起打破了一扇窗户。
“但是辛西娅,我的孩子,”巴特勒的语调陡然一转,平稳中隐约透出了几分严厉,“大人们不去追究孩子的错误,并不代表着他们不知道。”
他这是什么意思?
辛西娅的大脑飞快的运转了起来,或许运转的太快,她感觉里面的铁锈都被甩了出来。
是警告还是提示?
如果是警告,他是在警告她本人还是透过她在警告表哥?
如果是提示,他又凭什么来提示几乎没有交集的她呢?单单因为玛丽女王和他是表亲?
辛西娅猜不透他的意思,可无论是哪一种,在初次的会面里上演都显得过于突兀了,巴勒特主教看上去并不是个沉不住气的人,可他偏偏做了沉不住气的事,就好像他们之间并没有下次交谈的机会了一样。
古怪,真的很古怪。
自打踏上圣城就萌生的无力感再次袭上了辛西娅的心头,面对这片各方势力盘综错节的土地,她就像是个蹒跚学步的幼童,被重重迷雾所包围,只能跌跌撞撞的走一步看一步,哪怕明知道周围有无数人高居观众席,指望着她的表演来取乐。
辛西娅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巴勒特主教貌似并不期待她的回答,一时间,屋内只有烧开的水壶发出的咕嘟声,直到“咚咚咚”的敲门声打破了静谧。
“主教大人,”门卫的声音穿过厚重的门板显得有些沉闷,“瓦伦丁裁决长前来拜访您。”
还没等房间的主人做出回答,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穿着教士服的金发青年推开一脸无措的守卫走了进来。只见他几步走到书桌前,拎起茶壶倒出了已经冷透的茶水,就着辛西娅用过的杯子一饮而尽。
做完了这一切后,瓦伦丁拿着杯子对巴勒特主教笑了笑:“跟冕下汇报了半天,真的是口干舌燥,跟主教大人蹭口水喝,希望您可别在意。”
辛西娅目瞪口呆的看着表哥一系列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行为,倒是作为主人的巴勒特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还不忘摆摆手让门卫退出去。
“今天真是多亏了女王陛下,才能让你这个大忙人登我的门。”他不疾不徐的说道。
“我家表妹年纪上小,不太懂事,要是放任她打扰您,那就是我的过错了。”
瓦伦丁一边说着,一边松开了抓着茶壶的手,精致的烤瓷壶直直的摔落在地,发出了一声脆响,就碎裂成了无数瓣。
“哎呀,您看我真是不小心,”罪魁祸首假惺惺的道歉,“我来帮您收拾了吧。”
也没去管巴勒特主教的反应如何,瓦伦丁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小只玻璃瓶,打开了瓶塞,将里面的紫色液体浇了一滴在茶壶的残骸上,就听到“滋滋滋”的腐蚀声响起,液体与瓷片接触的部位冒出了白烟,这一小滴液体迅速扩散,包裹住了所有碎片,不一会儿就溶解得一干二净。
瓦伦丁弯腰将敞开的瓶口凑近重新团成球状的液体,就像是有自我思想一般,紫色的水珠重新蹦进了瓶子里。
“过几天我让安迪送过来一个新的茶壶赔给你,”将瓶子封好放回衣兜,瓦伦丁殷勤的说道,“您不是一直喜欢卡斯蒂利亚的工艺品吗?我让他挑一个好的送过来。”
在这期间巴勒特主教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含笑面对裁决长的所有动作,此刻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了吗,瓦伦丁?”
“我在来的路上碰到了格里姆,”美貌的青年收敛了虚假的笑容,霜寒占据了他的脸庞,“他已经去拜访教皇冕下了。”
主教闻言又叹了一口气。
辛西娅看了看自家表哥,又看了看端坐的主教,大概是都有日精灵血统的缘故,在单独面对他们其中一个的时候,很容易从姿容上联想到另一个,可当两个人站在一起,却怎么看怎么不像了。
一个如鸢尾花般艳丽而危险,一个像大丽花般端庄美丽,二者是如此的大相径庭,以致于一丝一毫都无法联系到一起去。
“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啊。”巴勒特主教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自己因为久坐而略显褶皱的衣袍,这位地上圣徒依然保持着无懈可击的风度与优雅。
“你长得很像你的父亲,却也更像玛丽,”他微笑着对辛西娅说,“我虽然失去了眼睛,心却能看的更远。很抱歉刚刚吓到你了,请你原谅一个老家伙的难言之隐吧。”
“不,您并没有吓到我,”辛西娅言不由衷的说道,随后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其实在那之前,跟您聊天真的很愉快。”
瓦伦丁瞥了茫然的女王一眼,没有出声。
“咚咚咚!”
敲门声再一次响起,门也又一次被人直接推开,只不过这一次站在外面的不再是瓦伦丁,而是全副武装的罗伯特以及数名圣殿骑士。
“巴勒特主教,”骑士团长摘下了自己的头盔,恭敬的低着头,“由于有人指控您违反了教廷圣典确立的法条,违背了圣光的教诲,我奉教皇谕令彻查此事,希望您能配合。”
辛西娅震惊的听完罗伯特的话,她下意识的扭头去看巴勒特主教,却见对方依然冷静自持,他温声开口,仿佛来者并不是要缉拿他,“我能知道对方指控我违反了哪一条律法吗?”
“是第九十六条。”罗伯特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出了答复。
圣光教教典第九十六条,神职人员必须将一生奉献给伟大的圣光,禁止一切俗世行为,终身禁止结婚成家,禁止抚育后代,禁止与他人发生任何不正当行为,禁止与他人保持任何不正当关系。
“这可真是严重的指控,可我一个瞎老头子连生活都无法自理,又能做什么呢?”主教站起身来,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算啦,你们要调查什么都尽管调查吧,我这里可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得罪了。”
罗伯特领着圣殿骑士进入房间,他用银色的锁链困住了巴勒特主教的双手,主教顺从的任由他动作,其他骑士则开始封存和记录房间里的所有物品。
“瓦伦丁裁决长、女王陛下,”男人处理完巴勒特主教后转身对二人说道,“从现在开始,这里由圣殿骑士团接手,鉴于二位与巴勒特主教接触过,请回到自己的房间内,如有需要,我们会上门拜访,现在就请尽快离开吧。”
或许是辛西娅的错觉,她总觉得罗伯特在说这段话的时候像是在压着火。
“好的,我们知道了,”瓦伦丁将手搭上辛西娅的肩膀,拥着她向外走,“事关圣光的荣耀,我们一定会尽力配合。”
在走到被束缚的巴勒特主教身边时,他的脚步停了停,扭头对主教说道:“我衷心希望不会在异端审判局的地牢里看到您。”
“我也不希望过去做客啊,”主教温和的回答。
瓦伦丁注视着眼前的男人,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