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山刚有活口的消息传来,秘旨便不早不晚的出现了,姜国太子竟还真在其中,什么人,这样一石二鸟,借刀杀人?
七爷思忖间眉宇微微蜷起,这才是他担忧的,但是,这些他自不可能说。
“刺史大人!”
满堂惊噤中只闻呲咧一声,刺史本是屏气缩在椅子中,猝然被点名,胸脯猛的一挺,袍服不幸被撑裂了一线。
“下官,在,在!”
“本王数月未见你,官服,又瘦了?”
语调平缓的如无风的水,不知是褒是贬,座上人低眉颔首,不辨神色,本是清雅的紫色蟒袍,然襟上一鳞一爪,这会却慑人的莫敢逼视。
“劳,劳七爷挂心了!”
“嗯,本王更挂心的是”他清凌的眼角一挑,碾上铩锋,“刺史大人预备如何跟皇上交代,渎职之罪啊?”
堂上骤起的炸雷是刺史连人带椅子砸在地上的声音,他方才恨不得嵌进椅子里,这会起身太猛,一个趔趄竟卡在椅子中愣是没出来,除了九爷忍不住抿了抿唇,满座无人敢笑,更无人敢去搀扶。
“下官这就带人去找,立刻去,马上去”
“七爷!”
连滚带爬的人正在表决心,一道传令声疾进,玄衣附耳低语,无人知道所言何物,但见紫袍身形疾动,刺史只觉面上扇过一阵风,前方座上已空。
听闻这位爷素来以严谨冠称,是以,满堂被丢下的官吏怎一个睖睁了得,刺史更是不知是跪是起,在所有人都莫名的望向九爷之际,却见他也不明所以的追了出去。
房内的哭闹声在门被匆匆推开的一刻,依旧越吼越凶,军医的衣袍已经被墨玉扯的褪了一层颜色。
“发生何事了?”
未顾上避讳,七爷长驱直入,墨玉这才甩开手,斥着军医道:“他说我家小姐中毒了,药石无灵!”
中毒?思绪一瞬冗杂的混乱,当时碍于男女有别,并未检查过她伤口,可?
七爷惶惑的按向自己的伤处,心头猛然恍过一丝什么,只有那把原本刺向他的剑喂过毒?
惊怔中,雪肩上的药纱是红中炫黑的靡丽,在一双清冽的眼底绽尽,那分明是几个时辰前,还鲜活生动的站在他身前的人。
“药石无灵?”
军医刚理好衣襟,大约还没留意到这位爷的神色,就不大意的答道,“这位江小姐所中之毒,毒性实是霸道,属下试配了几帖药俱是无效,恐她支撑不了多久,因而才好意与他侍女说,可备后事!”
语落有声,他自幼熟稔兵法,十一岁就已戎马沙场,攻城略池自是少年如龙如虎的无惧无畏,十五岁挂帅,直至今日掌燕国百万雄师,所向披靡,却在刚刚,头一回知道,什么叫兵荒马乱!
“她不是什么这位江小姐,本王今日若是死在这榻上”
忽的散落的声音,很轻,但仅半句就足够叫军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这样的类比,可是他十条命都担当不起的。
而九爷刚迈进的步子也随之一收,他七哥向来不是没交代的人,却撇下一堂的官吏,现在又说这样的话,引得他目光也巡向榻前。
军医刚惶恐的跪下,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提溜起,血色枝蔓攀着青筋蜿蜒,紧攥在他衣襟前的手,凌乱的骇人,更骇人的是那接下来的半句,
“死在你这庸医手上,不知,谁要先办后事?”
军医脚一软,整个人就挂在了紫袍的臂弯上。
“她若醒不来,本王亲自给你备后事!”利索的一句话是跟着军医一同甩下的。
“好生照顾你们家小姐!”墨玉反应过来的时候,紫色蟒袍的衣袂已湮过了门尾处。
“传令下去,人未醒来之前,西苑不准进不准出,有任何人问起,就说本王有令,不准打扰大夫施医。”
七爷转身迎上九爷,声音犹却啸着残戾,“九弟,即刻通传下去,除了留守西苑的侍卫,所有人出府搜寻逃犯,动静越大越好!”
说道此处,明紫色的身形猛的顿住,他眸角侧转,音线陡然沉了下去:“务必要让他们把‘本王很着急’这个消息散出去。”
九爷一句话没来及接,眼珠骨碌一转,瞄了眼这个巴掌大西苑,给军医施压,去搜寻逃犯,他能理解,可是,封锁西苑,散布消息,他不能理解。
然而,九爷又怎知,在洞涧内发生的事若是传了出去,西苑里静静的躺着的那个人,将会陷入怎样的困境。
***
日影西移,刺史府采光最好的南苑此刻亦半昏半寐,一如那晦暗的洞涧
一道幽冷的身影斜斜的打在乱石漫散的陡坡上,冷蔑的声音自高处甩下,“把人给我,我允她放了你。”
“如果,你杀得了我!”
一双淡漠的眸子只看着怀中人,回答的一瞬不瞬。
一剑反抽在地,寒光震的四下淬冷,宇文灏的怒笑如滚雷般砸来,“你定会后悔的,我等着你来求我。”
眉翎从翻滚的晕眩中迷迷糊糊的醒来时,洞涧瞬息静了下来,两道灼烈的目光都定在她身上,只是不知当时,谁更心慌?
七爷只知,自己揽着她的手臂,顿时收紧了力度,一如此刻,他蜷在掌心的玉。
“七哥,都布置下去了!”
九爷步进南苑,两惑未解,又添一惑,眉头已拧成了疙瘩,“七哥素来事必亲躬,不是着急么,怎的这么好兴致的看落日?”
第29章 修罗场2.0()
“陵安王?”
三字咬的似冷似灼,竹林小筑旁,一新冢前,墨色绣金的长袍在风中萧飒。
“据探子回报,正是此人。”将军顿了顿,又请谏道:“殿下,吾等自雁山一战后就一直在搜寻殿下踪迹,一路追踪至此,幸不辱使命,皇上缠绵病榻朝中局势动荡,东宫无人,恳请殿下及早回朝。”
“回,自然是要回,既然来了,岂能空手而归,孤备了份大礼,这礼还未到,怎能走呢?”
沉郁的笑音碾过竹影斑驳,宇文灏顿首莹冢,狭长的黑眸冷鹜的怵人,默然良久,眼底深处似多了几分沉思,他敛眉问道:“那毒,能撑多久?”
“饶是身体强壮的人,也熬不过三五日!”
“解药,请将军备好。”
将军闻言不由得生疑,“殿下,这毒是宫中秘制,解药怎好”
“孤自然知道是秘制!”语锋一提,宇文灏转首打下的眸光不容一丝置疑,一墨迹还未干的信笺同时扬在了指尖。
乌色袖袍里,腕上白纱裹着朱红,身后,马蹄声没在竹林尽头,将军带着信笺满腹狐疑的离去,那要去的地方自然是刺史府,信笺的目的,他懂,可这解药?他纵观利弊,也未明白。
***
一箭划破夜空精准的落在足前,翎羽犹自在风中微颤,信笺已被取下。
烛影沉静,门被推开,一阵膳香盖过了屋内弥散的墨馨,膳食端放在了案上,一纸未干的信笺被不经意的挑起。
焰火猛的一晃,九爷忽的甩起信笺,似烫手山芋般迎上自内室走来的黑衣劲装,“七哥,你写这个是,是疯了么?”
目无波澜,七爷暼了眼信笺,一言未发,房中唯闻九爷炸起的激愤:“这信可非同儿戏,不就是两个战犯么,至于你这样?大不了我们带兵把他们围剿了,臣弟也不能让你冒这么大险!”
“嗯,好主意!”
清淡的声音扬起,覆过暴吼,七爷意味不明的点头道:“如此一来,皇上再不必忧心北境寇边,本王与九弟来这么一趟,把姜国太子给杀了,直接挑起两国战争,给姜国上下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开战,还多搭上了几条人命。”
另外两个战犯已被宇文灏带走,若是围剿,想来结果是如此。宇文灏若还匿在战犯中,死了,也不过就是死了一个战犯。
可现在姜国的人已经找到他了,这不是在战场上,生死自负,他身份一露,再杀他,就是两国之间的事,这样炙手的事情,皇上怕都要再三权衡,更遑论它人了。
九爷焦眉烂额的想了想,语调明显无力了几分,“那我们不围剿,尽量尽量逼他把人交出来!”
“叫他们出去搜寻,可找到什么了?”
“没!”九爷愤懑的摇头。
“那九弟去传令吧,命他们撤回,今夜不用搜寻了,明日再说!”
语调平静的毫无意外,九爷闷声闪了闪眼睛,又瞅了瞅翎箭和信,目中蹭的攒了把火焰,“不对,七哥,你是预备夜行,所以才将他们全部遣回?你早料到姜国那边会来找你,你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
“此事九弟还是不知道最好,免被牵扯进来。”
七爷说着准备取回信笺,九爷收手欲藏,光影缭乱须臾,后者手被一剪,信笺已重回七爷手中,他摇头笑道:“本来墨迹还未干,现在差不多被九弟甩干了。”
“等等”九爷不甘的嗥叫一声,伸手拦去笺上,“臣弟这么说虽然很没血性,但是,不过是两条人命,战场上死的人多了去了,七哥,你这又何必呢?”
“不止两条!”火红的金印断然覆下,陵安王玺凌厉的轮廓,吻落在柔白的笺上,“是三条!”
七爷刚收起信,身后又传来犹疑的试问:“七哥,你今日离开西苑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决定了?你忽然把府里人都支空了,一个人待在院里,就是在等他们来送信,你方才又叫我去给你传膳,你把我也支开了,你你不想让我拦着你?”
“是!”
语落干脆利索,九爷愣在当场,直到人已推开了房门方才再次急急的拦去,“七哥,劝你袖手旁观这话我也说不出口,可莫说那两个战犯为雁山翻案的机会渺茫,即便不是,你也总会想其他办法,可打西苑一出来,你就做这样匆忙的决定,不怕后悔?”
忽的想起宇文灏说的话,你定会后悔的,我等着你来求我
后悔?七爷轻轻一嗤,未置可否,也许当时,这一问,他自己也无解,纵是断戟横沙,亦不知何为胆战心惊,但就那么一刻,心底忽然就有一丝悚然的战栗,只为那一句,药石无灵。
九爷见人缄默不语,心下又深信了几分,手一背,门前来回飘荡着他跳跃的音调,“江逸不是说那姑娘是江忠的侄女江洛雪么?江忠是太子的人,我们向来敬而远之,虽然她不幸中毒了,可我们也尽过人事了,我知道你想救她,可就算要想办法拿解药,那,那也该江逸去吧?”
江洛雪?七爷微微沉顿,目光落在案上的半块玉,今晚不知是何情况,唯恐遗失了,因而,这是他连日来第一次将它取下,目中似疑似凝,他断然扬手打断了九爷无穷的絮语。
“九弟快别嚷嚷了!你自拎得清轻重,此事一旦泄露,我处境堪虞!还有,你传令给军医,叫他明日再试几服药,至于中毒的事,你警醒点,叫他自己掂量好轻重,莫要再胡言乱语。”
“七哥你真想清楚了?”
九爷再次忙不迭的伸手,见前方人身形一顿,他心头一喜,然而七爷只掠了眼西苑方向,若有所思的返身,“九弟,你稍后叫膳房备些糕点,我此行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所以,糕点你亲自送过去,务必看到他们每个人都吃一些”
不甚分明的语调叫九爷又一怔,“七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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