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声细音悉数湮没在雨中,眉翎自顾烦躁的摇头,“我,我不睡,我睡不着,我不能睡”
“你若不放心这大夫的医术,我明日去跟义父说,宣个太医过府给你请平安脉,顺道也给墨玉看看。”
音调是压低了附至耳旁说的,饶是心头的躁意不是因为这缘由,这关怀的话也难叫人不动容。
眉翎忽然回了下头,突如其来的呼吸贴面,虽只一刹,江逸耳根已薄红,他愣了半晌方才试探的抬手揽去她肩,同时将茶盏递出,“喝口水,去榻上睡一会吧!”
探了眼门外无边的雨,眉翎只顾摇头,茶,却依言喝了,再转回身,她仍旧焦急的立在门前,只是那苍茫的雨幕,怎么开始慢慢模糊了?
美人榻正对屋门,连眉翎自己也不知怎么就坐到了榻上,很快,似乎不过半盏茶的时间,眼角最后的光亮,只剩青蓝色的缎袍。
“睡一会吧,大夫开的安眠的药,分量不重,等你醒来,墨玉也没事了。”
大夫在内室照料墨玉,而外屋只他两人,江逸坐在榻沿搂住渐渐歪来身上的人。
一低头,那明月皎然的容颜近在眼前,不知出神的看了多久,他小心翼翼的抚过她脸颊,触手温腻,心神忽然如触电般漾动,喉头一紧,他俯身一点点的探了下去
第57章 来,到怀里聊(四)()
一头乌发混着雨丝勾出峻冷的轮廓;冷戾的眸子,从最初看见眉翎迈出一步的欣喜,到另一人忽而出现的震惊,再到看到榻上一幕之后;不可遏的狂怒。
七爷跃上这屋檐;也不过半盏茶的时间。
平素只要有人靠近,他顷刻便能发觉;这是习武之人惯有的警觉,可今日暴雨雷鸣,他生怕听不见她步履声,愣是站在雨中靠着相府的外墙等了一个多时辰;然而;他确实除了雷雨,什么也没听到。
他记得她亲口应允过会来;一股子焦灼的不安就涌上心头。
进来前;他就清楚的知道;但凡还有一丝冷静;这丞相府以他的身份是万不该进的,可一想到她削瘦的脸庞,更不知一墙之隔,她到底出了什么事,所有的冷静就都在雨中耗尽了。
他大可以派暗卫或死士潜进来;但心里偏紧张那万一;万一被发现;暗卫会殉死,但她怎么办?
是以,他决定亲自进来接她,若不幸被发现,就表露身份,大不了与太子撕破脸皮。
人,他是一定要带走的,谅江忠也奈何不了他,他以身犯险做了最坏的打算,却冷不防的发现,最坏的是他始料未及的。
这漫天如鞭的暴雨,像是抽打他一个房上小丑的。
四更天微明,雨也不知是何时停的,暴雨冲刷过的瓦檐上,有人从天黑坐到天明。
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他居然没有走,居然一直在想,她会不会在别人怀里睡醒之后,还能想起有人在等她?
又或者她只是太累了,而江逸三更半夜出现在她房中只是巧合,巧到在那呆了一夜?
巧到她在他怀里睡了一夜?
他昨日才抱着她入睡,他昨日才吻过她的发,而今日再看得如此相似的一幕,竟这般讽刺。
“这雨怎的也不下了,倒不好叫我想,你是因为雨太大才来不了”
***
“七”
寻着衣襟习惯的往怀里蹭了蹭,眉翎闪电般收了声,饶是睡眼还有些惺忪,但感觉不会错,这衣上清幽的檀香虽也好闻,但绝不是她唤的那个人。
她直直的从江逸胸膛前弹开后,除了掠了眼内屋的墨玉,再无心思停留一刻。
“墨玉”
“我知道墨玉没事了,多谢兄长!”
声音从门外传来,盖了一夜的薄衾滑落在地时,眉翎已头也不回的跑出西苑。
她哪里知道雨是何时停的啊?
眉翎愣愣的望向犹沥着雨水的空落的院墙,毫不怀疑五更已过,那人即便来过,也肯定走了。
心里忽然就空落落的,昨晚墨玉面色泛紫,那是窒息的征兆,胸腔淤血,大夫说的轻描淡写,但她知道一旦有一口血卡住喉头提不上气来,随时一命呜呼。
别问她怎么知道这么清楚,她母亲就是这么病逝的,那年她才六岁,站在床榻边刚好能够到母亲的枕头,那时还小,不懂什么叫无能为力。
她突然就开始害怕,怕连墨玉也这样离开她,所有的燥怒都在掩饰着不安,她不可能在那种情况还离去。
但她竟没来由的想去告诉那人,她走不了,却希望他能进到屋里来,说不上来为什么,他也不是大夫,可昨夜除了焦躁不安以外,就只剩这点莫名其妙的心绪了。
但这是丞相府,他不可能进来,更何况屋里不仅有江逸还有一个大夫,就这样矛盾的想着,眉翎也不知怎的,就睡着了。
清晨的风还夹着雨后的湿冷,吹的人凉飕飕的,庭院里走动的下人越来越多,眉翎愣了许久,茫然的返身,余光不知从哪处转过,猛的收紧。
院墙边的绿植上挂着的一事物,似残红败絮般,格格不入的遗在这繁花似锦的相府。
心像被什么重重一压,突然就不知所措,那是她给那人的绢帕。
帕上的胭色字画早已模糊不清,眉翎捡回后,洗净了收在了身上,她知道他定是来过的,否则不会将这个扔下。她似乎又欠他一个解释,一个道歉,也不知这一淋雨他伤口可好。
如是思量着,两日后,眉翎借口去庙中还愿,又去了趟街市。
她本是想问接头的暗卫,如何再见他家爷。然而暗卫答非所问的话,叫她更叫迷惘。
“我家爷交代了,姑娘有何事,直接与在下说即可!”
悻悻而归,眉翎除了又一日陪江甄出街,乘坐的马车路过陵安王府,她自帘隙匆匆掠了一眼外,再未去找过那暗卫,夏末的十几日就在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绪中度过了。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墨玉终于赶在入秋前能下床了。
这货下床第一句话,很经典:“好饿啊!”
“你以后除了膳房,哪都别去!”这是眉翎在她下床后说的第一句话,绝对发自肺腑。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一直困惑着两个姑娘。
其实早在墨玉醒来没多久,就已趁无人时悄悄告诉了眉翎,那日在书房,茶水打翻,江忠本也没发大火,只叫她滚,许是该她倒霉,就在她准备拾摞起茶盏就滚的时候,茶水不知怎的沾带起一个信封,封上不过四个字,再无其它,但江忠顿时就现了杀意。
墨玉忙中出乱,说她不识字,如此欲盖弥彰的话,更是奠下了那日的灾难。
果然,眉翎也想不通,江忠怎么会和一个婢女发无名之火,到底是因为墨玉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他才下了杀手。
所以,那一日若不是她与江逸跪地拦着,墨玉必死无疑。只是一个信封上能写什么,无非是收信人,但那名字却颇叫人疑惑。
‘权相亲启’
权相?权相是谁?燕国上下不就他一个江丞相?
两个姑娘把膝盖想疼了,也想不出权相到底是哪个大人物?
于是,两人将此事归结为江忠的第三个未解之谜。第一第二分别是,他非要追杀眉翎不可和眉翎在书房寻到,却未来及打开的书中所夹之物。
一个夏天几乎就要在这惊心动魄,又惘然若失中度过。
眉翎仍旧时常在夜半惊醒,一揩手满眼湿冷,她并不捻亮灯火,只抱膝看着窗外的月色斜倚门槛,想到那一袭白影,想到那一落黑影。
在她一夜家破人亡之后,唯二给过她平静与安稳的人。
黑影一事,当时未来及问宇文灏,想来他应该也早已回到姜国。
但白影,那个人,他虽避而不见,她也不怪他,本来从头到尾就是她的错,更何况她这样的身份,他也算仁至义尽了。
但若有机会,她还是想当面与他说声对不起,况且,还有件事,她想来想去也只能去求他。
第58章 纳妃?不止!(一)()
一叶落而天下知秋;燕国的第一缕秋风是从西北最先吹来的。
南涝北旱自古就是忧民的天灾,除此之外,雁山以北的姜国新帝登基,而燕国西北境的雁山又有突厥寇边。这一年秋天;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燕国,金銮殿。
各色官袍的朝臣肃立;只听见高处大雄宝座上皇帝叹息道:“朕近日批阅奏折,闻北方大旱,久未见甘霖,正值秋收之季;朕忧心如此天灾;恐给百姓带来疾苦,又加之突厥北犯;屡次挑衅;朕决意不可再姑息养奸。”
一语落;廷下文臣武将相视;语声分作。
上位者提出问题,无非是要等解决答案的。
未片刻,江忠拂袖出列道:“启禀皇上,太子殿下先天下之忧而忧,早与臣商议过;现国库充裕;开仓放粮予旱灾地百姓;也算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臣以为此法既可彰显皇恩厚泽,又可安抚饥民,不失为稳妥之计。”
话音刚落,就有人踩着点作揖而出,金銮殿上除了端坐于九五之位上的皇帝,也只有太子能着这几近明黄的蟒袍了。
“启禀父皇,儿臣愿为您分忧,恳请父皇恩准儿臣此去拨银赈灾,传天子福泽,只是,儿臣唯恨分身乏术,突厥来犯,儿臣恨不能”
出列的人正是燕国太子,皇四子,身材瘦高,眉眼精明,说到末了,他眼梢一吊,佯装犯难中又隐有一抹阴戾。
只是他余声未泯,大殿上已有另一道声音覆下,沙哑,却干脆利索。
“启禀父皇,犯吾燕国者,虽远必诛,儿臣请旨带兵,辅弼四哥,荡平夷寇。”
与太子不同,一身明紫蟒袍撩衣即跪,一出列行的便是武将的礼。
言罢,大殿上数个扣膝声响起,除九爷外,几位将军随其身后跪地亦是整齐如刹,端的皆是武将的威仪。
“太子与老七老九令朕心甚慰,如此,秋猎之后,你们三人便各自启程吧!”
龙座之上皇帝点头恩准,只是提及到秋猎,各位年年伴圣驾出行的皇子重臣们,皆神色暗涌,一时间各有计较。
***
“七弟方才说辅弼孤?”
太子摸了摸鼻子,立在大殿上兴味的睨着渐渐走远的明紫身影时,百官已散朝。
“太子倒相信七王甘愿拜在麾下?”
沉抑的音调自大殿的另一侧传来,江忠转身,一拢棕色绣金的朝服,与太子两人堪堪错列在熠熠漾金的龙椅两侧。
“兄弟几个孤谁都不信,他们死,永远好过孤死。不过,孤这七弟看起来,倒像是个知进退的,不像三哥”
太子说着斜眼嗤起,“不知三哥他府院中的草,长得可有一人高了,年年秋猎都是他布置,今年,父皇可是提也未提,孤瞧着三哥一党那几个臣子还蠢蠢欲动的想提上几句,盼着死灰复燃?不自量力!”
江忠眯起暗浊的眸子一同望向了那道俊挺的身影,却并未言语,太子神色一暗,冷了声:“三哥当初有苏家重兵做后盾,还不是被连着苏家一锅端了,七弟背后有什么能叫他翻出巨浪来?姨丈是看出什么端倪了?”
不知听到了哪个字眼,江忠眸子一紧,隐隐浮过一片浓黑的迷瘴,半晌,他未答反问。
“太子以为苏家当初为何不辅佐七王,反倒选了三王?七王那一身冠绝朝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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