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眉翎并未深想,因为她站在那瞅了几眼,大概也看出些明堂了。好多女子上不去也就罢了,尤其是慕欣,试了几次,云骓一扭头她连马镫都踩不稳,一张俏脸胀的彤红。
但秦秋若?那么纤柔的女子,眉翎没想到看那个动作,竟像是个会骑马的?可即便如此,她刚攀上马背,还没直起身也就被甩了下来。
云骓哼哼的打着气,七爷站在它身旁,看着扶到手臂上的纤手换了一双又一双,已经不知道这会又上去的是谁了。
终于,围来的女子几乎试了一遍,余下一片娇声嗔怨。
慕欣从一开始的羞恼,到看到所有女子一样都上不去之后,终是恢复了傲然的神色。
她始终立在那一个英逸的长身旁,探了眼清俊的侧颜,心下一计量,她取出一绣花的绸帕探去他额头。
七爷一怔,闪了闪,慕欣娇羞的低下头,托出手中绸帕,“请七王爷擦擦汗吧!”
擦汗?这可是秋天喂!
不知多少围观的女子扯了扯唇,却也没谁敢吭声。
“多谢慕小姐,小姐私物,本王不好玷污了去!”
不知为何,声音分辨率极低,慕欣闻言皱了皱柳眉,赧然的收回手,一抬头正望见他英俊的容颜,似也歉意的看了过来,“本王这坐骑性子顽劣了些,我现下就去换一匹,总不好一直等不来一个人!”
第63章 如何不爱(四)()
云骓马鬓一偾;一个响鼻打下,将围了一圈的女子惊的震开,那已提缰的手,也随之放下;由着它走了。
只一声;众女子互相张望,一时竟不知是何人唤出的。
眉翎低低笑了笑;马听音辨位的能力极好,一声足矣,你且看就知道了,她可一步都没动!
故作讶然的抚了抚蹭来手上的马鬓;眉翎笑意盈然的抬头;“七王爷,请问你的坐骑;要怎么上去?”
没有应答;缰绳猛的一策;眉翎手还悬在半空;眼前只一道黑影闪过。
视线在一阵风中清晰之后,对面投身来的,是堪比阳光一样无孔不入的,或讥或嘲或幸灾乐祸。
那看热闹的表情,可比她刚才丰富多了;尤以慕欣为甚。
但眉翎没顾上难堪;她只是觉得奇怪;猎场不是在对面么?这位爷往反方向去,是要打道回府么难道?
马蹄声骤然逼近,对面一片看放风筝般抬起的目瞪口呆中,一个绛色的身影探身一捞,眉翎腰上一紧,只听见头顶一声冷哼,快到她坐到他身前时,云骓已冲开所有女眷。
眉翎既未留意到几乎在同一时刻驱马赶来的江逸,更未发觉周遭已有几道微恙的目光,从她身上转过。
“云骓那烈性素来是不让第二个人骑的,连你都不行,他明知道,为何还驾了云骓出来?可为什么,那江家二小姐却没被甩下马?”
“是呀!为什么呀?”
两人各自不解的目送云骓远去,只是眉尖微蹙的女子明显疑惑在前一问,而九爷一副看热闹的神情,俨然对后一问更感兴趣。
不知恍然又想起什么,九爷微微沉声道:“七哥他大概是忘了吧!我们勿需多虑,秋猎他本是不打算来的,可他既然来了,至于慕家慕欣我想他心中有数。”
偌大的猎场上,人马疾动,这方只言片语,转瞬就没入林间草陌,无迹可寻了。
放马进入猎场后,眉翎才发现他们早已落后于旁人。
一路上,远远就瞧见江甄与太子的一队人马似已收获颇丰,不知吊睛白额虎‘打’到了没有,而朱姝一抹红裙在绿林间极是耀眼,只是眉翎未来及看清同行的是谁,已离他们远去。
也不知秦秋若和慕欣最后乘了哪位公子王孙的坐骑,她除了看见郡主独乘一骑打了几只兔子,还快活的朝他们挥了挥手以外,无数或熟悉或面熟的身影皆如棋子般,散落在辽阔的猎场上。
云骓越跑越快,似一道黑亮的闪电从万顷碧波上划过。而这位爷的随从,也早被他们甩的不见踪影了,顷刻间,两人竟已奔入了密林深处。
阳光沥在肩头,身后的胸膛坚硕而温暖,眉翎张手抚过指上尖啸的风,看一路退后的郁郁葱葱,和马蹄扬起的淡淡烟尘。
颈后有温热的气息散下,她不回头也知道他在笑,伸手抓风,小孩子的把戏,确实好笑吧!
“七爷笑什么?”
依旧没有回音,可他策缰的手明显加快了。
眉翎展臂迎着风,这样的快意纵马,她不用想过去,也不用想将来,只有眼下的一往无前。
前方,也许有年少轻狂,也许有人间繁华,或许,还有温柔岁月,是什么都好,至少乘在风中的这一刻,她可以放下一切。
没有人能体会,但也许身后那人懂,否则,云骓不会御风跑的更快了。
不知放马跑了多久,两人停在一片空旷的草地上,四周是擎天的苍木,临近几个猎区偶有声响传来,阳光明媚,鸟雀啼啭,一切悠然的像午后慵懒的时光。
然而风声停下之后的安静,更叫人清醒,从上马到现在,这位爷依旧未与她说过一句话。眉翎知道他现在要开始狩猎了,但在那之前,她有几句话想先跟他说。
七爷握弓的手被轻轻按住,眉翎并未回头,只略茫然的望向四周,“我想来想去还是有两件事要与七爷说,我知道七爷不想与我说话,那便我说,你听着吧,先告歉,方才喊云骓是因为我发现云骓似乎”
眉翎觉得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像云骓这种马中赤兔,骨子里都是极难驯的,说白了,好马都有傲骨,不是什么人都能驾驭得了的。而她能驾上云骓,不过是因为扬州城上的一次机缘巧合。
但这些,眉翎没说,她只自嘲的笑了笑,“其实,我也想不到其它法子能与七爷单独说句话了,我无意抢慕家小姐或者不知道哪位佳丽的位置,我保证这这场狩猎一散,立马就走,或者等我说完,你在哪把我放下也行,以后,你不说,我也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见你,没有以后”
环在腰上的手臂忽然狠狠的一收力,眉翎一吃痛,话说到这一句,就真的没有以后了。
因为身后终于传来了,他十几日来与她说的头一句话,却是她不曾从这个男子口中听到过的声音。
“不想与你说话?本王确实是不想与你说话,我说话你听得清么?”
一道说不出多怪异的声音喝下,眉翎当头一懵,意识到什么时,她慢慢转回头,那声音简直像腐锈的铁门在风中吱嘎吱嘎的磨擦,比鸭嗓更
忽然想笑,不知道是因为这张英俊的脸,与那哑的不成调的声音实在太不搭,还是总算知道他为何忽然一言不发了!
这嗓音,确实影响这位爷的形象。
不过眉翎想笑却也是笑不出来的,她没再说什么,抬手探向他额头,某人佛像似的一动不动,只皱了皱好看的眉峰。
触手温度如常,可眉翎几乎可以确定,嗓音会哑成这样,不是因为那夜暴雨,还能是什么?
“七爷臂上伤还未痊愈,不宜挽弓吧?”
话显然不是问句,眉翎原本想要说的事也暂且搁下了,伸手去取他手中的弓。
余光中,他眉头刚一拧,她已了然道:“七爷身上有药味,我早就闻见了,你方才把马驾走,不就是为了掉头,好换一只手臂抱我上来么?可见,你左臂使不上力!”
其实,好像也不是使不上力,他刚才猛收手臂时,那真是不惜力要把她腰勒断啊!当然,这话她保留了。
身后又一声低哼,弓被他松开,眉翎又忍不住想笑,这人也只有鼻音还算正常了,不过笑出声,显得太没良心,她选择低调的撇撇唇。大概连她自己也未发觉,哭与笑,在他这里,她早已习惯放纵。
再握弓张,有股难言的熟悉溢满胸腔,尽管这没有雁山的天高林阔,但那一支穿云箭依旧是她骄傲的执着。
环视林间一圈,眉翎拍拍马鬓戏谑道:“云骓,你选我就对了,你家主子要是给你选那些个美人啊,一只手臂本来残了,另一只手还得扶着美人,那估计只能跟郡主比比谁打的兔子多了。”
云骓似赞同般昂脖子打哼,某人绷紧的唇角跟着一搐,没待他也哼出声来,眉翎已正色道:“听闻皇上寿诞将近,想必诸位皇子与朝臣都要争先恐后的献宝,太子准备打一只虎,七爷是戎马沙场的人,皇上定更寄予厚望,总不好被比下去吧?”
比下去?谁说兔子就会被老虎比下去?
某人淡淡的凝着她,难得展了一个不露齿的笑,她这话说的对,也不对!
其实,秋猎,他没有做任何准备。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他的主场,试想,若他真只打了几只兔子,皇上多半会怎么想?
尤其在他交出兔子时,恭谦的说他出征落下的旧伤未愈之后,皇上到底会怎么想?
有一句话叫以退为进,太子是肯定要出风头的,那就让他出,正好给皇上看一个兄友弟恭。
争强未必就一定能胜,有时候也需要示弱。像虎与兔相较,如此大的悬殊,皇上看到了,是会责怪他呢,还是更会起舐犊之情呢?
所以,兔子未必就会输给虎!
不过,这些某人并没有说,这也不过是他秋猎未做任何准备的一个借口而已。况且,诚如她所言,以他现在的臂力,也确实猎不到什么能与虎相媲的。
“哼!”
这一调相当高冷,是华丽丽的不屑。
眉翎已经能从他鼻音的高低判断出情绪了,她往他胸膛前一靠,抬手捞向他后背,三支翎箭从箭箩中抽出,拔去其中两个箭矢,两只无头箭,与一支翎箭渐次排开,同时挽弓上弦,动作娴熟的行云流水。
“江忠在秋猎前说,准备让太子打一只虎给皇上贺寿,说是以虎赠王,无可比拟。我当时就在想七爷会狩猎什么,却没想到你伤还未好,这次恐怕已失了先机,但愿我今个打的猎物能帮到七爷,至少,希望能在皇上心里拔得头筹”
眉翎一边调试着箭矢的间距,一边平淡无波的说着,身后静静倾听的某人,霜雾般的眸子里,猛然有一丝霁亮挣开。
她平日里会想到他么?哪怕,是顺便!
他没有告诉她,今年秋猎,他原是不打算来的,他来,也不是要拔得头筹的。
淋雨的伤寒早就痊愈了,但伤口再次起炎至溃烂,一直不见好,军医说急不得,得休息一段时日,坚持用药,才可慢慢愈合。
既然如此,秋猎,他正乐得告假不去,却没想到几日前,突然看到在同行的女眷中看见她的名讳了。
他立刻决定叫军医直接将烂肉剜掉,哪怕会连续高热几日,将喉咙烧成这副嗓音。
但若不如此,秋猎,他恐不能成行。
那日的暴雨虽早就停了,他却觉得一连下了十几日。
他向来不是个朝秦暮楚的人,感情不是覆水难收,是根本就一腔倾注了。他太了解自己,放下若容易,当初就不会徘徊了。
更遑论他根本放不下,越想越放不下,他这十几日来,只要一闭眼就想起雷雨中看见的一幕,虽然他们两人也没做什么,但那怒火抓心挠肺,叫他日日都恨不得冲到她面前去质问。
待到稍冷静下来,一念涌上心头,他有什么资格去质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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