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无数种方法躲开这一鞭,然而,如同昨日一样,在敏月惶恐的声音中,她静的无动于衷,只缩了缩身子,咬紧了牙关将头埋入臂下。
一鞭么?还受得住。
羞辱么?要痛过才更记得住。
既然有些事情需要一个答案,与其她来说,不如他自己给,除此之外,受这一鞭,也算还他一个‘斩手’。
眼紧紧的闭上时,头顶的鞭风狂劲,然而疼痛却并未如期而至,身上倏的一重,眉翎猛然抬头时,一面朱纱刚好轻飘飘的坠落在眼前,而敏月正歪在她身上。
“这突厥公主甚是蛮横,你快唤声皇上,皇上这么疼爱你定会为你做主,不然你会被她打死的”
疼爱?
眉翎突然想笑,敏月,宇文灏实在不该叫你来。
她想着在敏月耳旁低语了一句,没人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唯见敏月顿时傻了眼,似说的是不可思议的话,而下一刻,满殿宫侍见到的,似更不可思议。
“滚你个丑奴。”
茸皮靴朝敏月跺来时,一声嚎叫划遍寝殿,突厥公主的另一只脚,被伏在地上的人轻轻一扳,手中鞭子失控的抡过半圈,她整个人都被掀翻在地。
“你个贱人,反了天了,敢跟我动手?”
刚坐起身,头顶劲风嗖嗖,一顿鞭影又猛的甩来。
眉翎推开敏月,身子缩紧,一道劲鞭揳下,脊背顿时如褪皮般腥辣的痛。
她一咬牙把朱纱塞给敏月,自身旁不知捡了什么事物,赶在又一鞭落下前,蓦地站起了身。
一殿宫女内侍惊惧的目光中,她大概是极狼狈的吧!
真是糟蹋了这么好的衣裙,眉翎毫无情绪的叹了一声,低头看看已沾污了的衣裙,再抬起的眸眼已覆霜雪。
“动手怎么了?公主想打死我,也不先问问,你三哥是怎么瞎的一只眼。”
目眦欲裂的突厥公主再次扬鞭时,凶狠的鞭风在半空突兀的中断,而鞭尾,正握在迎面而来的人手中。
谁也没想到,有人敢徒手接这长鞭。
鞭绳在两人之间力度一绷,虎口若一股火舌钻过掌心,眉翎咬紧了下唇,转手一寸一寸的攀扯。
半截鞭绳在腕下滚血时,素手如风,大殿上不知是谁咋呼了一声,突厥公主的半句暴斥亦卡在喉头,转眼间,两人周遭的宫侍如鸟兽散。
“你好大的胆子”
“大胆?这个么?”
眉翎斜了眼自己抵到突厥公主颌下的手,那手中攥着一块碎瓷片,锋利的薄刃正压在瑟抖的喉下。
“胆大的不是我,是你!我父兄若还在,尤其是我那哥哥,你们兄妹两敢这样轮番来欺辱我,他才不会斩什么手。我保证你连尸都收不到,因为,他会把你三哥”
几缕残笑涤尽,眉翎附至突厥公主耳旁,厉声不蔓不枝的吐出,“挫骨扬灰。”
忌惮喉头的瓷片,没人敢上前,突厥公主更是一动也不敢动,只斜眼叱道:“你们都还愣在干什么,快叫外面”
“禁军?”
拔高的一调,冷嗤的毫不瑕饰。
眉翎漠漠的看着没有半点风动的殿外,实在忍不住想笑,居然还在这等禁军?
这是谁的宫殿啊?
这宫中会发生的事就只是一种,那便是这里的主人允许的它发生的。
都这番闹腾了,还没有禁军进来,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就不懂呢?
“敏月,劳你去问问皇上政事可忙完了,若他得空,且问问看,这位娘娘他可还要了,若不要,我替他杀了。”
话是说与敏月的,眉翎望向的却是殿门。
余音未抹,已有沉悒的笑声逸进。
殿外阳光荡耀,墨色金纹在光影里摇曳,长身逆光而来,诺大的宫殿里,顿时就罩下一道威峭的身影。
第89章 送爱入局(九)()
“好大的口气;这仗的,是谁的势?”
宇文灏径直走来,倾身在她耳际一字一字敲落时,眉翎早已甩开了手中碎瓷;回之一笑。
“那自然是皇上了!”
宇文灏冷怒的笑了声:“好;姑且就冲你这句。”
“爱妃受惊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皇上”
“你王兄对朕出言不逊;朕不杀他,已是顾念爱妃情分。”
冷声碾下,宇文灏视线不曾离开过身前人,只是眼梢不经意的一掠;暼见地上半根血鞭时;音色倏的寒到了极点,“爱妃既喜欢舞鞭;不如替朕去驯马吧。”
突厥公主闻言软趴趴的跪下;一修长的手冷不丁的截来;托着她下颌将人提起。
“爱妃免礼了;以后莫要在朕寝宫舞鞭,朕不喜喧闹。”
宇文灏说着,又不轻不重的拍了拍她脸颊,“回吧,朕晚上得空了再去探望。”
眼梢不耐的朝身侧一递;穆斌一招手;已有宫侍搀着突厥公主退下;敏月亦早已带上面纱,怔怔的看了眼那高大的身影,也无声的离去了。
由始至终未曾挪动过脚步,也未看过任何人一眼,待所有人都被挥退之后,宇文灏猛的攫起她下颌,“这么有骨气?你是准备被打死,也不喊朕?”
眉翎牵了牵唇角,漫不经心的笑道:“那得看皇上,准备再听多久墙角了?”
“何时发现的?”
“从敏月说我的亲人也都不在了,那个也字开始,她知道的似乎有些多了,而外头又似乎静的过分了。”
“聪明!”
两字咬得挠心抓骨,这双慧黠的眉眼从昏迷中第一次看见,便落入了他眼底。
原以为是一时兴起,但他发现他竟愈加的爱不能释了。
所以,在她昨日与他说过那话之后,他更加确定了他要这个女子,要她心甘情愿留下来做他的女人,做他的皇后。
挖空了心思博他一顾的女人见得多了,三番五次推开他的,还就她一个。且不管是何缘由,他都不许她再回避他。
所以,他今日确是有心试探,却未料到突厥公主得知了斩手一事会忽然闯殿。
他顺势退至偏殿静观其变,他知道自己已被她发现,便索性等着她来找他,哪怕喊上一声,否则,今日即便是鞭笞,他也定要叫她知道,她需要他,不然,非荣即辱。
岂料,直到现在,她倔强的眉眼都逼得他狂躁。
宇文灏收紧手中力度,迫视着她,“所以,你既然知道朕就在外面,为何不肯唤上一声,难道你就宁愿挨鞭子?”
“这话皇上昨日为何不问我?我昨日也知道你就在花丛后面呐。”
这大殿突然又静的过分了!
眉翎觑了眼那一瞬幽了的眸色,淡淡哂笑,这缘由他再清楚不过,昨日他就在等媗妃动手,媗妃那一掌不落下来,喊破喉咙也没用。
今日当真是恼她不喊?还是恼她的不恭不顺,几番拂了他的意?
那这一顿鞭笞,不正合了他的心么!
想到这,眉翎启唇,语调极轻极淡,“因为,我记得昨日有人保证过,不会有下次了,我差点就信了!”
最后一句是凑至他耳旁一字一调吐出的,面上犹笑意,只是不知那语中嘲讽的是谁?
他是君王,是这个宫殿唯一的主人,但今日已不是他第一次袖手旁观了,至于还有没有下一次?
眉翎漠不关心的笑笑,刚退下,一股狠力又将她拽回,凉薄的唇峰顷刻压在耳鬓,“你就是故意的,你知道朕不是”
“我不知道,皇上的心思没人知道。”
语气乏乏,眉翎说着已欲挣脱,宇文灏似条件反射般将人胁的更紧。
“疼!”
“伤到哪了?”
“”
“传太医!”
猛然掷出的厉声叫殿外的禁军都打了个冷战,穆斌刚应声,却又顿住了步伐,因为又一道淡声传来。
“请太医直接去敏月那,她伤的不轻,皇上晚上得空了,更该去看看她。”
“朕说来这里。”
静窒了半晌,也不知发生了何事,直到殿内又一道厉声甩出,“再传一个。”
穆斌这才无奈的领旨。
殿内其实也未发生何事,只是宇文灏一走近,眉翎便紧攥着手,与他无声对峙。
“不是说疼么?还不让朕宣太医?”
疼?眉翎嗤了嗤,她说同样一句话,有人会把她手,捧在心口。
“何为不合时宜,便是那冬日的蒲扇,夏日的炉火,还有,皇上现在宣的太医。”
许是这内殿太静,轻若飘絮的声音竟突兀的刺耳,叫再欲靠近她的身形直直的板住。
这明明白白的嘲讽,皇帝无言以对。
最怕是突然的安静,宇文灏紧盯着她倔傲不肯转身的背影,心头竟缠了一丝愧疚不安,可笑,金銮殿上腥风血雨亦自岿然,区区一个女子,何时也能让他的心不安了?
然而更可笑的是,下一刻,他就听见了自己有些讨好的声音,“方才听你说的,朕都想去见见你哥哥了。”
说罢,宇文灏紧盯着她,直到削瘦的肩膀终于有了些许动静,他才松了口气。
也许,总有一个人会叫你慢慢明白,于爱而言,只关乎爱与不爱,骄傲与不屑从来可以低到尘埃,管你是不是九五之尊的帝王。
正如他从未想过,他也有低声下气的一日,还是对一个女子,虽是这么暗自讥嘲,却仍旧殷殷的探到她耳旁,“不去看了么?”
战俘自然是要去看,她还没忘记自己为何而留,只是
“现在是何时辰了?”
第90章 送爱入局(十)()
谁能想到无论昼夜都金渲壁耀的皇宫还会有这么个地方?
眉翎遥遥的眺了眼那灯火葳蕤的九重宫阙;心绪复杂的背过了身。
昨日收到的那张神秘小笺,笔锋雌雄莫辩,只言明了时辰与地点,不知所为何事;更不知何人所写。
但显然是宇文灏在御花园乃至御书房对她有意或无意说的话;做的事,被‘有心人’留意到了;又或者她被‘有心人’误解为什么特殊身份?
不知道!眉翎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打算知道这姜宫里的陈年旧事。
但看昨日宇文灏见到小笺时神色,想来恐是件棘手的事。若能帮到他,那她也不吝帮忙。
于是;她今日胆很肥的独自来了这荒烟漫草处;胆肥是不假,但她是真没想到;即便不约在花前月下;也不必约在这等荒凉地吧!
若不是一路走来;竟难以置信这是皇宫的一角。
据说前方那不见灯火的殿宇;便是冷宫。
先帝在位时的老人早就死的死疯的疯,宇文灏登基后还未曾将后妃打入过冷宫,是以,此处已荒废了许多年头。
难怪她方才问起时,他笑的那么阴诡。
眉翎直觉这位新帝可能永远都用不着冷宫;因为相较于打入冷宫那么迂回;她觉得宇文灏会选择直接杀了。
月光半明半寐;黝黑的冷宫在夜色里勾勒的鬼魅狰狞。
冷风幽幽的梭过,拖起一地的枯枝败叶若有似无的呜咽,听得人头皮发麻。
而眉翎就在这鬼都见不着的冷宫外停下了,落脚处,头顶枯树的枝丫张抓向夜空,凌乱又诡邪的暗影正覆在她面上。
眉翎晃悠了大半天之所以选在这,是因为她觉得此处至少有棵树可以依靠,但不免叫人心里发毛的是,树旁还有口阴森森的井。
也不知是枯井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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