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翎晃悠了大半天之所以选在这,是因为她觉得此处至少有棵树可以依靠,但不免叫人心里发毛的是,树旁还有口阴森森的井。
也不知是枯井还是
眉翎没敢去看,秋夜本就寒凉,大半夜的又来这鬼气阴森的地方,她早就起了一身冷栗,这会恨不得披床被褥坐下。
时辰其实早就到了,她来的时候就已经刻意迟了些许,但除了鬼嚎一样的风,此处声息不闻。
这倒也不难猜想,对方约她来,自然不会先露面,但选在此处,真是暗通曲款,杀人灭口的好地方啊!
就这么空等了半晌,眉翎死死的盯着昏黑不明的长道,却压根不见人影。
她选的这位置自认为极好,有依有靠,还可一眼望到巷道尽头,万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跑也快些。
就是这附近的地势一眼已掠尽,实在也没什么可藏匿的地方。
眉翎就一边这么慢慢琢磨着,一边鬼影都不见的等着,等着,心下陡然捣出一股恶寒。
无意中细想,那张小笺是塞给她的不假,但任谁也会料到,她定会交给宇文灏看。
所以,那人到底要见的是谁?
还尤其约在这种荒僻的地方,难道就不怕人还没到,就被逮个正着?
层缕不晰的思绪蹭蹭的往外冒,眉翎蓦地盗了一身冷汗,是否,她太没心没肺了?
因为,她恐怕是最后一个才想到这些的人!
送她来的路上,宇文灏一贯阴诡不明的神色根本不是在说冷宫,他是已经猜到了是谁,还是?
若他猜到了,又不动手,那是在等着揭开谜底?
如果是这样,那人不来则罢,若来的话,必定早已
撑着干瘪膈手的枯树慢慢站起身,眉翎望着四下无尽的黑暗,猛然惊觉,其实,这里也并非没有一处可藏身。
一身的汗毛顿时炸起,她头也不回的拔脚就跑,因为,她刚起身,就已闻到些许声响了。
一地的枯叶尘埃都掀到面上时,眉翎暗骂自己选的好地方,足下猛的被扯起的绳子绊住,她无可奈何的回头,阴晦不明的夜里,看见半张煞白的脸从枯井里冒出来是何感受?
叫趟过战场死人堆的她,都不想再见第二次。
“皇上的新宠啊?”
寒光簇闪在颈前,今日,她也曾这般胁迫过别人,眉翎感慨风流轮流转的同时,又不禁怔然。
“是你?”
这匆匆一面的人她见过,尤其是这声音,不过昨日是呜咽着哭腔,今日竟有几分冷然的狠绝。
再次喟叹先前的话,宇文灏后宫的角,还真是一个比一个狠!
光是能从枯井里徒手爬出就可知,太子妃身边的一个小宫女,竟是个练家子?
泥地上的砾石尖砺,先前脊背挨的一鞭还火辣辣的痛,眉翎刚想挪挪身子,冷刃已毫不客气的压下。
“皇上不能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
这话显然不是说于她的,踏碎一地的枯枝败叶声中,黯黑的线条棱棱孤峭,半角墨袍曳在眼梢时,眉翎忍不住暗骂,宇文灏果然是知道的,否则,能这是般淡漠的神色?
“莲儿!”
还真是越发的热闹了。
声音自远方传来,一抹绯色裙裾蹁跹,眉翎延着地面望去,来者容色端秀,正是那日泪垂双颊的太子妃。
而此刻,太子妃身着的衣裙竟与她昨日的那件色泽一般无二。
“莲儿,你昨晚去哪了,你为何留字让我穿这衣裙来此”
竟然昨晚就来了?
架在脖上的刀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眉翎看了眼被唤作莲儿的宫女,却见她蜷紧了双目朝宇文灏冷冷一暼,“太子妃思念皇上,今个穿的也是这位新宠昨日那身颜色,想必皇上喜欢,皇上既然都来了,又何必吝啬一见呢?”
一语毕,气氛突然陷入诡谲的死寂。
除了风嗖嗖的卷着枯叶搔在耳廓,百十个黑压压的禁军声息不展。
难道昨日宇文灏送媗妃出去都未曾与太子妃一见?
话已说到这份上,太子妃的身份眉翎隐约也猜到了,怕还是宇文灏做太子时候的元妃吧!
只是,他既已登基,那太子妃就算不立为皇后,起码也得是皇妃吧?
仍保留太子妃的封号,如此有悖伦常的绝情为的是哪般?
也不知是四下阙然里眉翎忽而感怀的叹了口气,显得太过突兀,还是这僵持已足够久,终有有人出了声。
“你凭什么要挟朕?就凭她?”
眉梢跟着尾音一扬,皇帝眼中是好整以暇的待价而沽。
“皇上若不肯怜悯,那你这新宠今日必死!除此以外”
莲儿咬紧牙,沉声道:“我告诉皇上权相的眼线是谁,此事与太子妃无关了,她对皇上是真心的,也请皇上顾念旧情”
“你想说除了你主子,你也是权相的眼线么?这筹码,太蠢!”
宇文灏冷冷一笑带着漫不经心的嘲讽,莲儿面色一沉,恨恨道:“我横竖是一死,你难道也想死么?”
颈上一抹寒意压迫,眉翎才意识到这话是说与她的。这是叫她去求宇文灏?
夜空广袤无垠,半轮弦月孤照,这冷宫门前的漫月霜天,似又和一道道探寻的目光一同笼到她一个人身上了。
其实,转身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很难么?
不难么?这话,谁都没有权利插嘴吧!
就像,谁知道这人间的琼楼玉宇里,除了看得见的富丽堂皇以外,美人与珍宝,权利与欲望之中,到底藏污纳垢了多少肮脏的交易,暗毒的阴谋?
光是听两人的几句对话,就可见一斑了!
所以,人这一生中有至爱,也必然会有至恨吧?眉翎也不太懂,但她直觉,她也有这一生都恨极了的人。
穆斌最先一震,跟着几乎所有惊怔的目光一刹从地上的人抽离,因为皇帝竟慢慢的转过了身,然而他身形微动,却又猝然僵住,太子妃的半声抽噎亦顿在喉中,一道淡声在所有人的沉默中响起。
“太,其实,我私以为,当我想见的人亦同样想见我,这两情相愿的见面才有意义,否则,相见何如不见,又何必勉强。”
那称谓太过讽刺,眉翎斟酌了几许实在唤不出口,刀压在颈上,她只能一副梗脖子望天的姿势。
没想到竟叫她瞟见宇文灏已半转的身影,这人不是转身要走吧?
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太狠了
正骂的痛快,眉翎万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叫她再无暇腹诽。
皇帝袖口微动,一道劲风如狂蟒般自禁军中噬出,架在眉翎脖上的刀松落时,莲儿已被肩上的箭揳在一丈之外。
眉翎长长的叹了口气,周遭散乱的步履声中幽咽着哭腔,是那太子妃吧?
估计这莲儿恐怕
眉翎撑坐起身时,已有禁军将莲儿围住,也不知可怜与可恨于这主仆两人,哪个更胜之?
她一边拖过脚上的绳绊欲解开,一边如是恹恹的想着,手是突然如痉挛般颤起的,谁也没想到,就在那一刻,变故再生。
来不及去看绳子的另一端,在那一瞬之前,眉翎还在感怀,弹指间,眼角的人影如鸟兽惊散。
平地炸起的嗥叫声中,不知谁急遽的拉扯,不知谁惊恐的辗转,亦不知谁,倏的拔出了剑,衣袂摩擦与步履声俱在那一瞬狂乱。
眉翎紧紧的闭上眼,直到那一刻,她才明白莲儿缘何说她必死了!
猛然扑来的身体追着密如骤雨般的激箭同时落下,冷器磨撞的火花呲呲的在漆黑的夜色里喧嚣。
一串变故陡生,来势如惊涛拍岸,电光火石间已风平浪静。
身上的压力顷刻便撤了,脚上套的绳子也已被人斩断,过了好半晌眉翎才有些迟钝的抬头,视线甚至还有些水雾迷茫,不是眼泪,太快了,根本来不及哭。
那是汗,这秋凉的夜,她冒了一身的冷汗。
四仰八叉的翻过了身,虽有些不雅,但顾不得那些个繁文缛节了,刚死里逃生,她气息还有些不稳,怎么也要先躺在地上缓一缓再说。
夜空晕开一盏浓墨,勾半轮孤月,绘繁星如许。
眉翎躺在地上望着夜空,眼底有点点星光闪映,是流萤!
应是方才箭穿过草丛唤出来的,只不过这里没有苇塘那么多,那儿,一拂袖,漫天的星辰如雨。
想着想着,眉目不经意就缱绻了笑意,当你不知不觉的想一个人的时候才发现,早已很想念,很想念。
眉翎朝一方翻身后,再未留意到,另一方朝她张开的臂弯跟着还蹲在地上的人,仍旧僵着抱来的姿势。
地上有血溅落,不知是谁的。
地上还跪了一个人,这是暼见宇文灏的衣袍时,眉翎才一个激灵想起来的,她坐起身,而朝她抱来的人再次被直接忽略了。
“微臣无心冒犯姑娘,还望皇上恕罪!”
话说得小心又微妙,穆斌他一个御前统领直隶属于皇上,旁人的安危他似乎不必过问,他能出手相救,那人反该千恩万谢,更何况任谁都看得出来,他适才一举纯为救人,冒犯也实属无奈。
然而他在第一时间选择主动请罪,旁人不知,他心中却是有数的。
这女子虽无阶无位,皇上似乎也并未临幸过她,但分量怕是不比后宫哪位娘娘轻。
饶是如此认为,但观皇上方才的反应,仍旧震惊到他了。
千钧一刻,离得远的未必看得清,可他紧跟在皇上身旁,若非后面有人拉住,而他又抢先扑了上去,恐怕后果不堪设想,但他方才就那么当着皇上的面抱她
穆斌忐忑不安的思量着,秉剑跪地等着发话。
“穆统领可伤到哪了?”
眉翎刚起身便只问了这么一句。穆斌一愣,立即低下头,因为有一道微利的目光已同时追来。
“小伤而已,无足挂齿,多谢姑娘关心,方才还望姑娘”
“多谢穆统领仗义相救!”
一个仗义相救,免去他后面许多话了。
穆斌心中莫名一暖,一直未吭声的皇帝也终于发话,“起来吧!嘉赏一年俸禄,明日自己去领赏。”
尾音挂了些不明的残戾,穆斌谢恩起身,心知莲儿此番挟持,皇帝已是怒极。
“人死了没有?”
人影攒动中,一道厉声压下,禁军一凛,一空道已排出,尽头正是那唇挂血沫的莲儿,利箭穿胸透胛,却未伤及要害。
“很好!宣太医彻夜看守,别叫她死了。”
金爪龙纹在衣襟袖口威严的攀踞,皇帝转身,声音在夜风中轻轻巧巧的落下,“明日午时,五马分尸!”
禁军领旨拖走莲儿,一直安静的太子妃像猛然回神似的扑上前去。
“皇上,臣妾与莲儿真的很早就不曾与权相互通了,她今日酿下大错,臣妾愿请同罚,只求皇上留她一条命,这宫中就只剩她一个人陪着臣妾了”
一根骨节匀称的长指悠悠然的勾起太子妃削瘦的脸颊。
“臣妾?”
两字咬得十足玩味,宇文灏指尖不惜力的一攒,空气中冷不丁的有碎骨声碾过。
“谁的臣妾?”
“来人,送太子妃回东宫!”
寒到极点的音调在微扬的唇角一字一字吐出,宇文灏一掀衣摆昂首便向前迈,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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