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发抖的唇角咬得发狠;眉翎倔强的转回身;留到现在,她本是有些事要与宇文灏商量的。
走,她是肯定要走的,那些战俘,他若能善待,她感激不尽。
可这话,似乎也没有说的必要了。
“战俘,你想杀就杀,别心软,只要,你不心酸!”
最后两字是她转过身,踮起脚尖附到他唇前不紧不慢的呵出的,近在咫尺,却偏不碰不触。
说罢,她甩身便走。
“好,好,你给朕滚”
守在殿外的穆斌,是在望着眉翎急切的走远之后,又听见殿内一声怒吼,“走,走了好”
急雨般的叮叮当当的棋子落地声,亦掩盖了残怒的音节,“省得朕日日担心你走”
是否,有些人怎么得到的,就怎么失去!
直到御书房内余音寂歇,穆斌眼中的身影也已缩成了一黑点,他犹自在回忆着昨夜的情景。
但穆斌也是直到亲眼所见,才相信皇上所说的‘他走,也必定会回来’,而此刻,他犹震撼着昨夜的震撼。
昨夜,城墙上的火光炫白了半天的夜色。
“陵安王!”
在那阴沉的一声呼喊之后,太尉手一松,万籁俱寂中,夜风撩人的疯狂,一纸信笺就在那一片光亮下悬空起舞。
马蹄嘶狂毫无征兆的划破夜空,策马扬鞭要多笃定,才敢这般决绝?
空若无物的城墙上毕露的人影顿时密集,揳地的翎箭似狂风掳沙。
“自古温柔乡,从来是英雄冢!”
太尉的冷嗤声中,穆斌也终于徐徐的挽开了一张强弩,却始终未射。
那一人一骑的速度太快,对面的燕军转瞬已反攻,到底是禁军,根本不是铁血骁骑的对手。一阵箭影抡来,城墙上顿时撂倒一排。
而穆斌一直在瞄准,他手中的这张弓,不仅射程极远,最是那箭矢,与众不同。
一骑尘浪卷起,斑驳的箭雨中,一抹玄色的衣影惊鸿而来,一剑挑起犹在飘曳的信笺,策马掉头未有半分停滞,似只为信而来。
至此,穆斌震惊之余不由得唏嘘,若非亲眼所见,他实难以想象,竟真有人明知龙潭虎穴仍义无反顾,而且那信笺还根本就
堪堪纵马至接应处,掌心的信笺已迫不及待的划开,素笺无色唯染了两笔墨色双圈,除了七爷那两字称谓以外,竟是满笺的留白。
七爷定定的看着,突然,轰起的惶恐声中,一道劲风破空催来。
当时,以云骓的速度,他可以偏离躲过,或者,以他的敏捷,可以挥剑避开。
但都没有,当时,他凝神的看着那笺上仅有的一笔一划,字迹秀婉,是她亲笔写的‘七爷’。
就在那不够眨眼的时间里,一声入肉的闷响猛锥肩胛。
穆斌如释重负的放下弓箭,那马与剑的速度都太快了,唯有等他背过身停下来,这偷袭的一箭,终是射中了。
太尉仰天嗤笑,城墙上顿时掀起一阵狂呼,只有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箭矢入肉猛的一推,骤然绷紧的棱角微微仰起,所有惊惧的面孔与嗥叫在七爷周围定格,唯手被迫震松的那一瞬,飘起的信笺,转眼又在他掌心攥落。
头顶苍穹深邃,远空银河浩渺,那一瞬闪过的是谁的一颦一笑,似星云飘摇?
她蜷在他身旁入睡,醒来为他披上铁甲,束好发鬓戴上红缨
一切,真实的像昨夜未醒的梦。
若爱她是奢望,那谁懂他的痴狂?
信笺在青筋绽起的手中猛的蜷紧,他眼角清润如许,此刻缓缓扬起的净是暗烈的腥红。
一片灰暗之中簇闪的光,最是震撼人心。
青锋滟茫,一剑挥断肩上的箭身,策马转身,俊美的容颜上腥冷的笑,荡满杀气。
“给本王灭了他们,作本王回给宇文灏的信!”
昨夜无月,皇城外的天色是血与火的勾勒。
***
暗红的血似还在姜国的城墙上恣意的泼绘,卷睫间,眼前已换做帐内寂寂的烛火,焦灼踱步的人影和不绝于耳的争嚷声。
“与突厥一战尚未收兵,本王的伤势封锁消息免动军心,还有,昨夜的事任何人不准透露出去,否则,论军规同处!就这样,都出去吧!”
“七哥”
“七爷”
“元帅”
扶膝坐在榻前的人眉心褶皱突深,在所有关于眉翎的阴谋论被搬出之前,一道厉声碾轧:“本王还没死呢,出去!”
“七哥”
“都出去!”
九爷气狠狠的领着一帐人走出,门帘外甩落着怒音,“看本王不把军医的皮给扒了。”
元帅的寝帐内,终于又静的针落可闻。
棋赋序就放在手边,书还停留在眉翎走时的那一页,七爷反复的看着那一页,想象着她当时调皮的眉眼。
微浊的目光慢慢垂下,犹沾着血污的长指又眷恋的展开信笺。
日色,就在他将笺上的双圈一遍又一遍的摩挲到黯淡中,从正午到薄暮。
此时,距离他从姜国回来,已近一日。
身子微微僵直,七爷暼了眼伤处,心头与肩上的灼辣竟不知哪处更烈。
信,他一直不曾离手,此刻,不经意的从指间滑下,载着望眼欲穿的墨痕,若云烟飘落。
他伸手去追,恍然有一抹光影自门帐处闪进。
“本王不是说了让你们都出去,怎么还有人”
厉声在抬目之后,戛然中断。
“你怎么来了?”
信笺被一白皙的手指捻起,掸了掸,旋即便放下了,因为案上薄纱中的荧光点点顷刻引来了注目。
几日未见,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的站着叙了几番话,转身有斟好的茶水递来,“七爷多喝些热茶,坐下好生歇会吧。”
几盏茶下肚,身上不觉也暖意融融,不得不承认,有人照料总是幸福的,七爷牵了牵泛白的唇角,眉宇仍是微拧,但总算绽开了回征之后的第一抹笑。
“七爷……!”
第95章 聘以天下(二)()
在那两字脱口而出之前;眉翎已马不停蹄的奔波了整整一日。
出宫前,她为防万一又回了趟安清宫。
生平第一次恬不知耻的想去讨个赏,若万一宇文灏不放她出宫,那在姜宫里;也只有晏太妃能插得上手了。
她好歹救了太妃一命;赏她个什么凤谕送她出宫,这要求不算过分吧?
眉翎跪下之前心里就是这么盘算的;岂料她刚说要出宫,理由还来及编清楚,晏太妃已了然的笑了笑。
“去吧,去吧;皇帝那边本宫自会与他说。”
太妃说罢竟将自己的腰牌送给她了。
眉翎顿时觉得宇文灏果然不是晏太妃所出;否则,这般温恬的女子怎会有那么阴狠的儿子。
眉翎很不客气的收下了腰牌;谢过太妃的同时;暗骂自己方才没多打几巴掌解恨。
最终事实证明她是明智的;出示了腰牌之后;又佯装是奉命给太妃出宫办急事,才没等门卫一层层请示,将信将疑的被放了行。
一路上,她心慌的数着马蹄声,迫切的往回赶。
出姜宫时尚且没有那多人阻拦;眉翎却从未想到;会在营帐门前被死死的拦截住。
挡在身前的人;不用数了,黑压压的一片,这装束,眉翎见过,不是军中将士,都是七爷的暗卫。
从她纵马回军营,气氛就有些不太对劲。
可那些将士们看她的目光虽有些怪异,却也并未拦她,大约是奇怪她莫名的消失了几日吧!
她询问了元帅在何处,守营的将士还告诉她元帅在自己的寝帐,一切似都如常,却在她直奔向寝帐前猝然闪出一片黑影。
“你还敢回来,爷打一场仗下来都没伤这么重。”
心猛的一抽,眉翎紧张的望向寝帐。
一路上,她有过无数设想,所有人都说他受伤了,来时姜国的禁军幸灾乐祸的说,方才撞上遇见九爷忧心忡忡的说,连他的暗卫也这么说,他到底怎么了?
她以为自己已足够勇敢,在一夜家破人亡之后,只身逃亡,此刻,却不敢去想象他血淋淋的模样,心只剩下搐搐的痛。
脚不由自主的往前迈,却刚跨一步,寒芒一簇,一剑,已横来颈前。
“识相点,就滚回去做你的皇妃,告诉你的姜国皇帝,再拿他女人来耍阴招,我就把你头砍下来送回去。”
庞牧不客气的喝斥,他昨夜跟着七爷一同进姜宫,又一路杀回,一夜见闻自是比旁人知晓的多。
眉翎不知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又或者以为什么,可那言语中的愤慨与目中的睥睨却是溢于言表的。
什么皇妃,还皇后呢?
宇文灏何时成她的皇帝了?
她何时又成宇文灏的女人了?
阴招,信么?
似乎,除了信,她还错过了许多!
“我,我想见七爷,我有话要跟他说。”
惶急的又迈了一步,冷剑一抹,锋刃已砭肌肤。
“爷下令不准泄露你的事,可没说不准杀你。”
这人大概是头领吧,他第一个冲上来,其余暗卫都紧跟在他身后,但看那怒目红瞳,眉翎丝毫不怀疑,他说得出做得到。
好说,怕是没用了。
可她现在想见那人的心,别说一个暗卫,就是姜国皇帝也拦不住。
“你要杀就快杀,尽管把我头砍了送回去,不杀,我今日就一定要见你家爷。”
“你?”
庞牧恨恨的斜了一眼,那瘦削的脸庞,微红的眼眶,一派清柔却冷倔昭然。
他一声嗤下,“我不知道你跟姜国皇帝又打的什么主意,你尽管往前走,剑,我却不会收,我家爷没功夫见你,你要自刎,那是你自己的事。”
身后有纷杂声噪起,不回头看也知是渐渐围观来的将士。
他们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得庆幸他们还不知道吧,否则,她还能活着走到这里?怕是早已横尸营外了。
可是,里面那人到底?
眼底的酸涩开始不争气的翻涌,那晚在冷宫前,命悬一线她都没哭过。
眉翎咬紧了唇,现在更不能哭。
她面前是一群黑衣,身后是不知多少个将士,这样的对峙,很有她一个人单挑千军万马的气势,眼泪什么的,就和着血吞下吧,她只有一个念头,她要见他!
突然抬手去抓剑柄,男子力气虽大,可一手持剑,却经不住她两手的突击,一弯剑弧凌空抡过,眉翎借着庞牧手中的剑逼退了一圈暗卫。
就在她堪堪欠身绕过那柄剑,刚迈出一步之后,周遭哗啦一片响。
眉翎顿时觉得自己在找死,本就只有庞牧一人横剑拦着她,而现下,数不清的剑芒直刺眼底。
尤其是身后刚甩开的那一柄剑,已压在颈侧。
不用回头,光是扫来的劲风都能感受到持剑人的怒气,只消指头一动,就能旋开她头颅。
“等等,你容我跟七爷说一句话。”
庞牧一掌劲风扯来,转首间,一丝冰冷已吻过脖颈,眉翎惶遽中失声叫出:“七爷……!”
心下自嘲,她似乎欠了他很多句对不起,攒了这么多,只能一次还给他了,也不知他听不听得见!
“对,对不”
“放开她!”
微厉的一声隔着轻轻曳动的门帐打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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