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子根本不会接!”
“七哥的意思是?”
“你会让想杀的人,死在自己手上么?太子若接了这密旨,还如何下手?”
“那我们岂不是更不该”
“若是旁的也就罢了,这事,你叫我如何袖手?”
“可太子在暗,我们在明,岂不更棘手?”
“”
“且臣弟认为七哥此招虽妙,但未免太过以身犯险!”
“”
“最重要的是,臣弟担心你啊!七哥!”
“九弟,你担心我?那要不,你上?”
此处的沉默,是一只猫头鹰般的凝视,某九的。
“七哥,其实,臣弟仔细想了想,应该对你有信心,你也勿需有压力,且放宽心,哪怕是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也一定有臣弟在你身旁或许,身后,默默支持!”
此处的沉默,是一条乌鸦飞过的直线,某七的。
阳光垂泻万丈,燕国皇城的秦砖汉瓦之下,雕龙飞凤之间,一队玄衣鱼贯而出,半天的烟尘在风驰电掣中翻滚。
***
达达的马蹄声,帷幔外,一城烟雨一城花,接连奔波了几日,至扬州。
车马喧嚣声渐起,眉翎倚窗小憩了片刻,一醒来,正见一袭天水碧从身上滑落。心道真是失礼,竟放松的睡着了,刚捻起江逸的披风便闻得温和的声音,“洛雪,今日我们去扬州刺史府落脚。”
到扬州了?眉翎应声点头,心下早已按捺不住好奇扬起了窗幔,望向这个淮左名都,竹西佳处。
常年在北境,见惯了粗狂的峡谷山川,初见江南秀致婉约的人,竟痴痴的看着,一时挪不开眼。
***
春深初夏的时节,傍晚的风还夹着些许凉意,然而对于肉多的人却已然是酷夏,尤其是肉多,还把自个套进里三层外三层的衣袍的人。
一大腹便便的男子立在自己的府门前,呼扇着肥硕的手掌招风,油光满面的额头仍止不知的冒汗。
想来许是他已扛着那一身的膘肉,和繁复多层的袍服伫立了良久。鲜红长袍的前摆因丰满的胸脯一凸,较后摆短了一大截。
“呦,老爷您快擦擦汗!”
递上丝帕的骨瘦嶙峋的手来自他身旁的管家,活像一根竹竿给西瓜挠痒,但便是这般,管家另一只手仍不忘晃起袖子为‘西瓜’招风。
肥溜的手指抓过丝帕在脸上胡乱的一抹,勉强垫起的脚尖一瞬就着地,连带着胸脯波涛汹涌。
“哎?怎么还没到”
人后不能说曹操,一说便到。
话未落音,巷口转角处,一马车已驶入视线,胖男子圆目一睁,顿时将脸上的横肉又向两旁挤了挤,“快快快!”
他屏气收了收腹,肥大的手掌和枯瘦的手指,一同抚平了衣上与身材相应而生的褶皱。若你以为府门前就只得一个管家侍奉,那怎能显得出他身为扬州刺史的派头?
且看马车刚停下,一团鲜红的华服便率领了一长队的随从,摇摆着迎了上去。
要问那队有多长,大约刺史也曾是戎马疆场的人,府上妻妾子女,府兵侍卫,家丁婢女等分列成若干小队,接龙般的直贯刺史府,摆出了一个‘千军’和‘万马’。
若问那阵势,且看江逸便知。马车刚停稳,未待他抬手,帷幔已被车外一张滚圆的手殷勤的挑起,一入目的景象让一向沉稳的人竟有些猝不及防。
把自己整的跟大红袍似的刺史略吃力的躬身,身后那一长队,是绝对一眼望不到头的。他肥嘟嘟的手一抄,已是日落时分绽出了个向日葵般的笑容,“贵客自远方而来,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江逸整了整微讶的神色,“刺史大人与我官位同阶,怎好如此劳驾。”
“不劳驾,不劳驾!”
刺史笑眯眯的摇着已看不见脖子的头,“昔日承蒙丞相提点关照,今日有幸迎来江公子下榻府邸,蓬荜生辉,不胜荣幸,还望江公子回去后在丞相大人面前为我多多美言几句。”
言至最后几字,刺史面上已是葵花籽开,却不想与马车中传来的一声讥诮隔空相撞。江逸垂目含蓄一哂,“这位是我义父的侄女江洛雪。”
车幔掀起,堪比胖元帅沙场点兵之势一入眼,眉翎忍不露齿,墨玉则很不客气的打了个响哨,把一张圆脸调。戏的方了方。
“虎背熊腰不一定会刀,膀大腰圆不一定会拳”
墨玉一路一颠的走在刺史府的音调并不高,却紧踩着刺史肥臀丰腰扭动的节奏,眉翎在一旁忍俊不禁,直到连江逸也忍不住回头。
惯常温如春水的面上终于绷不住笑,他悄声道:“刺史原是义父的旧部,当年叱咤沙场的虎熊将军是也,不仅会刀而且会拳,现在嘛,岁月”
第12章 有人想问芳名(一)()
一张咧开的包子脸不大意的凑来,聚首的三人皆一愣,刺史则不以为然道:“想当年追随丞相纵横沙场真是快意平生,丞相英勇无敌,举世无双,我敬仰之情至今澎湃”
将军?丞相不是文官之首么?怎的?
渐渐冷凝的笑无声覆上了鄙夷,眉翎暗自纳罕,刺史滔滔不绝的恭维谄媚,则从膳前澎湃到膳后。
夜,澹星初月。
物,也非都似主人形。便像这刺史府的景致,非但不似它主人肥腴臃肿,反倒出落得格外清丽。
一顿恨不得杀猪祭神,连墨玉都觉得油腻的晚膳后,晚风划过绿水翠竹,眉翎走在薄如水色的月光下,如是感慨。
一高挑秀雅的身影始终伴在身侧,不急不燥的语调随着月色缓缓流淌,“洛雪,这几日舟车劳顿,你定也疲累了,我们就在扬州多休息几日,我瞧你方才晚膳没怎么吃,稍后膳房会再送些糕点过来,你若饿了便再吃些,我已嘱咐过他们,以后为你多做些清淡的”
一路温声细语,眉翎只默然点头,听江逸与刺史说,给她安排个清静的地方落脚,三人在侍从的引领下,正朝着刺史府的西院行去。
石阶漫道之后,是一个小而精致的园子,窈窕月色下,竹影纤纤,衬的西院清雅而幽静。
院中只有两间厢房,正供两个姑娘住。江逸一路送到房门前,墨玉已先一步去自己的厢房里整理。想是天色已晚,只眉翎一人,他过门竟是一步未再迈入,切切关怀了几句方才转身离去。
人前脚刚走,膳房的点心后脚已送来,连带着还有他嘱意的一碗果羹。
来得早不如来的巧,说的便是墨玉。鼻子比眼更灵敏,墨玉眯眼一嗅,已不问自取了,“哎呀!小姐素来不爱吃甜食,不过”
她双手一搓,一边品鉴一边啧叹道,“不过,这个江公子对膳食的安排深得我心,还有宵夜,看在吃的份上,他人还是不错的!”
眉翎闻言轻笑,“谦谦公子,温润如玉,只不过”
几日下来,端看江逸事无巨细确是妥当而又周到,似乎可以叫她安心到,像小时伏在哥哥的背上那样无忧无虑的睡去。
只不过,眉翎双目一阖,断了游弋的思绪,悲天悯于事无补,她已再无那宽阔的脊背可以肆意依伏,而眼前这位看似温谦的公子,却是她不得不防范与斡旋的人。
瞟向已被墨玉风卷后的残食,沉缓的音色在夜风中又裹了几分疏冷:“只不过,我不是江洛雪,不是他堂妹,更不是他义父的侄女!否则”
话停在了悬而未决的半句,便再未说下去了,眉翎心念一转,抚了抚掌心的玉,“方才我听江逸说,会在扬州停留几日,明日我们出去一趟。”
墨玉一乐,满口噎食的问道:“小姐也想去看看这春风十里,荠麦青青的扬州城么?”
凭阑轩窗,窗外还是离开前夜的那轮月,只是圆了,又缺。眉翎轻轻叹息,“匆匆离去,未来及祭拜,明日我想去附近的庙中为她上柱香。”
***
扬州城外,碧水夹堤垂柳依依,一队骁骑啸风而来,扬起漫天的杨花雪舞。
为首的一匹骏马长鬃飞扬通体油黑发亮,四蹄飞絮不沾。缰绳微敛,一拢衣袂轻曳,在阳光下划过一道玄色的光影,马上男子轻轻扬手,身后一众冷峻的玄衣勒马顿止,立如伫碑。
喧闹的扬州城街道上,正值午时。
“七哥,这扬州有的是酒楼,要不我们”
“九弟,要务在身,暂且将就下吧。”
路边的一个小酒家,迎来了两落轩昂的身影。
“二位爷里面请!”伙计殷勤的迎了出来接过缰绳,便往后院去栓马匹。
“板凳,长长,扁担,担宽”
一结巴的厨子,连吟带哼的眨着斗鸡眼从后院闷头而出,他左手一盆水,右手一只鸡,正值午市,无疑是准备去磨刀霍霍。
“诶诶诶!当心了”伙计扯嗓子一吼。
迎面而来的是一阵人畜乱舞。“咦,耶,啊”
厨子拼命的扭动着肥硕的腰肢,公鸡翅膀猛的一扇腾,一盆热水从左晃到右,水烟围着他与公鸡旋出了一个圈。
带着颤音的咣当一声响,铜盆落地的同时,一声震耳长鸣的马嘶惊彻酒家内外。
为首的黑色骏马昂首挣脱了缰绳,其后,满地腾起打翻的水汽夹杂着鸡毛,飘过忽闪的斗鸡眼。
伴着落地的公鸡脖子一伸也打了一个不甘示弱的鸣,细腿一挑,优雅的围着厨子转了半个圈。他才噗出口中半根鸡毛,心酸的闪了闪斗鸡眼,“怎怎,么,两两匹黑黑马”
第13章 有人想问芳名(二)()
从水泄不通到撂棍棒打不到人需要多久?只一匹黑骑横街撞出的时间。
繁冗的长街上,以酒家为中心闪电般腾出一个空旷的‘大戏台’。而所有还没摸到北的路人,皆愣愣的望向中央,像是在等着开戏。
扬州的这方天地,一时静的听得见鸡毛落地声,然而也只有一时,不知哪家摊位上没来及收的板栗,在万众瞩目中微微那么一倾,转瞬轱辘了一地的栗子,如炸开锅般向着人群四散。
接下来沸腾如下水饺的场面,怎一个惶乱了得?但有人恐慌,也有人‘玩闹’。
一不过三四岁的孩童,昂首看风筝的角度舔了口糖球,哈哈一声笑了。稚子无知,但当时所有围观的路人,无不被那一声稚笑猛的拨了一下心弦。
黑骑脱缰后在街道上由着本能狂乱的踢跃,贲张的鬓毛,彪健的蹄肘,无不昭示着那是一匹极烈的马,这般力度踩踏下来,非死即残。
几个身形骁健的男子刚侥幸躲过,这会,马下一小人乐颠颠的自己迎了上去,还举旗帜般的送上了糖球。
当时在场的人早已无暇自顾,眼看着惨剧将生,接下来发生的事极快。
不知哪个路人最先惊呼了一声,就在那一瞬,一抹玄色的衣影飞掠而出,快到他从马蹄下卷起孩童扑至路边,那一声惊呼犹未落。
只不过,一眨眼间,他再未来及牵住马缰,黑马鼻子哼哼的打着颤,张狂的乱奔着,一路冲散如潮的人群。
扬州长街的另一头,同一时刻,还热闹依旧。
刚从寺庙归来的两个姑娘,正在街上悠闲的逛着。眉翎一路流连着扬州的风流富饶,墨玉则更像是赶了一场美食的庙会,誓要从街头吃到巷尾。
手里五花八门的糕点刚吃完,她一个抬头,草把上竹签穿起的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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