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主请!”杨遥疆愣愣地答道,显然还没回过神来。
长安朝他笑了笑,伸出左手敛起右手宽大的袖口,右手露出皓腕,执起军旗。
盘上风格的突变让杨遥疆有些措手不及。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局面又几乎变回了势均力敌的胶着状。
众人这回是真的惊到了!对这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今日却能够坐在太子的下首陪着太子设宴有了自己的解释。
子渭亦若有所思地看着长安。之前就觉得长安回来后变化不小,一直都以为是长大懂事了,毕竟与同样变化不小的外貌相比也不算突兀。如今看来她在外面的经历恐怕并不简单。
众人心思各异,盘上却变数连连。一个算力过人,一个奇谋迭出,却是久久分不出胜负。
杨遥疆的眼中异彩涟涟,这个小姑娘的天分简直太惊人了!以她的年纪,就算从出生起就开始浸淫此道,也不过才多少年?
还记得第一次听说她,还是当年她离宫出走的时候,宿卫军被下了暗旨,要求秘密寻访,宿卫军鸡犬不宁了整整一年有余。他当时刚到宿卫军,对于这位顽劣出格的小公主委实没有好感。后来听说她回来了,没想到,第一次见面竟是这样的情形。
杨遥疆分了心,手下就有些没轻没重了起来。长安到底经验不足,兵之一道接触的时间也短,完全都是云起即兴的传授和讲解。不久便露出了败迹,她洒然认输,倒也不沮丧,只觉得酣畅淋漓、受益匪浅。
宴尾,太子和济阳公主先行退去。
退至后殿,子渭迫不及待地问长安对诸人的看法。
长安对杨遥疆赞不绝口。敬其才能,也喜他耿直。
长安的真正可贵之处是,时至今日,她依然保留着对人最本质的一些特性的看重,无关出身、也无关地位。这种超脱于时代主流认知之外的行事作风让她显得尤为难道。
她得感谢云起,在她还未形成固有的观念体系的年纪可以遇到他,然后他让她看到了一个与她生长的环境完全不同的世界。这种特殊的经历才使得长安有别于她生长环境里的任何一个人,成为独一无二的长安。
“那长安觉得璟和又如何?”子渭似笑非笑地看着长安,眼里带着淡淡的调侃。
长安没理子渭的调侃,想了想,认真问道:“阿兄是想要能吏还是纯臣?”
子渭颇有兴趣地问道:“能吏如何?纯臣又如何?”
“璟和虽好,可惜私心太重!可为能吏,却做不了纯臣!”
子渭拍了拍长安的肩,笑得豪迈:“要是没有私心的臣子,我还不敢用呢!”
长安亦笑,也许也只有阿兄这样的君王,才能驾驭得住璟和这样的臣子吧!
“你说的私心是指安肃侯吧?”
长安点了点头:“璟和选择文官,多半就是为了安肃侯。安肃侯的处境”长安摇了摇头,“父皇也不知能护着他到几时!”想到病重的父皇,长安的情绪又低落了下去。
“为人子女的,为父母费些心思,倒也不算是什么错!就算是私心,也是情有可原吧!”子渭道。
长安笑着点了点头。
子渭忍不住调笑道:“我还记得你小的时候总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哭着喊着要嫁给人家呢!如今倒是不帮着他说话!”
长安眨了眨眼:“我如何能因私废公呢?再说了,要嫁的人可以换,阿兄可只有一个!”
子渭听得心花怒放,心想,这丫头果然上道,没白疼她!
“对了,父皇之前跟我提过,想把你许配给璟和,你怎么想的?”子渭不再调笑,认真问道。这个妹妹的想法,如今他也是摸不透了。父皇想让妹妹嫁给璟和是好意,想给她找个好归宿。若是妹妹不愿意,想来父皇也不会勉强。
长安愣了愣,好久才道:“父皇不曾跟我提起过!”
“你不愿意?”
长安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道:“璟和跟二皇姐应是相互有意的若父皇想要笼络住璟和,并不一定非要是我!”
“你这丫头!父皇若知道你这话才要伤心呢!皇家想要绑住璟和不假,但正像你说的并不是非你不可!父皇是一心想给你找个好归宿,如今的青年才俊里确实没有比璟和更好的,最重要的是你也喜欢!颍川在父皇心中如何能够和你相比?”子渭怒其不争道。过了一会,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似笑非笑地调侃“还是说,你还在生璟和的气?”
长安无奈道:“哪里是这个事!小时候能懂什么?说过的话也值得你们那么当真?我不是非璟和不可!对他更没有男女之意!你和父皇就别费这个心了!”
子渭搂着妹妹的肩,皮笑肉不笑道:“哟,小时候不懂什么,看来现在是懂了?来来来,跟阿兄说说,你想嫁谁?”
兄妹俩正说着呢,殿外突然喧闹了起来。想来,是前殿散席了。
没过一会,吵吵嚷嚷的声音却越来越大。
子渭对着长安做了个鬼脸,一副看好戏的表情道:“估计两伙人又掐起来了!”
长安被子渭幸灾乐祸的语气给逗笑了。这哪像未来的一国之君,分明就是想看热闹的顽童嘛。
子渭拉着长安出了后殿,躲在廊后的花厅里,里面看外面清清楚楚,外面看里面却是一片漆黑。她如今是真的相信母后曾经说过的,阿兄小时候的种种顽劣事迹了!
可惜等他们一切就绪,准备要听一耳的时候,外边却好像已经掐完了,渐渐又恢复了安静。
看到子渭一脸失望的样子,长安忍不住调侃道:“一群嘴皮子利索但身骄肉贵的贵公子,和一群身手矫健但不善言辞的大老粗,能怎么掐?是打一架好呢还是吵一架好?人以群分果然是至理名言啊,不是一个品种的凑到一起,就算想干架都找不到合适的方式啊!”
子渭居然还觉得她说的好有道理,简直要疯!
还没等他们失望多久,外面就边聊边走过来两个人。
仔细一看,却是杨遥疆和刚刚席上的另外一个叫魏坤的庶族官员。
“慈安,刚刚那群公子哥儿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太子看重你,他们不过心中不平而已。”
杨遥疆笑着摇了摇头:“我如何会和他们一般见识?不过是嘴皮子厉害,论本事还不如一个女子呢”话一出口,觉得自己失言了,忙闭了嘴。
魏坤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公主毕竟是公主,以后恐怕也很难再遇上,你不要太挂心才好!”
杨遥疆急急想要否认道:“不是,我没我只是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
魏坤叹了口气,拍了拍杨遥疆的肩膀,道:“虽然大家都说你是第二个安肃侯,可安肃侯到底只有一个!”
杨遥疆沉默了好一会,缓缓垂下了眸:“我知道”
等两人走远了,子渭才拉着长安走了出来。
他一脸欣慰地看着长安,一副“我妹妹也是有人喜欢的”欣喜模样。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一脸紧张地问道:“妹妹啊,你刚刚说想嫁的人不是璟和,不会是他吧?”
看长安不言不语地看着他,他以为自己猜对了,急急道:“妹妹啊,听阿兄给你说啊,慈安虽然才能出众,阿兄也确实欣赏他、会重用他,可是吧,他再怎么好,也改变不了军户出身这个事实!咱们家虽不是非要你加入世家,可军户什么的,也确实太寒碜了,人家提起来,皇家把嫡公主嫁了军户?这怎么行?这绝对绝对不行啊!对不对?”
看长安还是不言不语地看着他,以为她是铁了心了,子渭更着急了,继续致力于埋汰他未来的重臣:“再说啦,你看看他啊,长的吧,黑不拉几的,跟几天没洗脸似的!胡渣都不知道刮干净,多不讲究啊,对吧?咱不说要找个像阿兄我这么龙章凤姿、如芝如兰的,至少得斯文俊秀吧,是吧?行动间,不说簌簌如松下风,至少不能这么虎虎生风吧?对吧?吧啦吧啦妹妹,你说呢?”
长安抚了抚抽搐了有一会的嘴角,无比高贵冷艳地吐出了一个字:“俗!”然后片刻也不想多呆地走了。
子渭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俗”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说的话很“俗”?
意思是这杨遥疆在妹妹的眼里很“不俗”?
子渭一拍大腿!
不好了!
我妹妹真要嫁军户啦!
第27章 二出()
承儿如今四岁了。
长安回宫的时候,他都已经不太认识她了。但长安带他玩了几次后,承儿又像过去那般喜欢黏着她了!
子渭直叹两人缘法深,当然,血缘天性也是假不了的!
承儿刚刚开始发蒙。子渭怕他年纪还太小,太过辛苦会损了根基,准备过两年再正式让他进学,这会先由子渭亲自教导着。
瑞庆帝病倒后,子渭的政务越来越繁忙,已无闲暇再亲自教导承儿。太子妃如今又怀了身孕。这胎品相不是很好,终日卧床养胎。
承儿无人管教,就被暂时放到了了依阳殿,丢给了长安。
好在承儿也认长安,并不如何闹腾。就是刚开始几晚,大概是到了陌生环境,心里害怕,非要长安陪着才肯入睡。
长安算是子渭带大的,从小就长在明阳殿。直到子渭成亲后,才搬回了自己的依阳殿。五岁之前,甚至都是与子渭同塌而眠,一日都离不开的。
如今,子渭的儿子又重复起了当年长安和子渭的模式。想想,真像是一个轮回。
在山雨欲来的压抑氛围中,对心思渐沉的长安来说,承儿的到来,无疑是一件能够让她开怀的事情。
也许子渭本也存着让天真稚趣的承儿陪伴开解这个妹妹的心思吧。
承儿是个很机灵的孩子,长得又十分的可爱,长安有事没事就喜欢搂着他啃两下,又软又香还冒着热气!就是有的时候顽皮起来,让人觉得颇为头疼。
长安想到他阿兄曾经屡次对她吹嘘,只要他往承儿面前一站,对方就立刻乖顺的让他往东就绝不敢往西,让他坐着就绝不敢躺着。再想起这位承小爷曾经的“丰功伟绩”,长安突然觉得她阿兄把儿子丢给她绝对是用心险恶。
长安觉得吧,顽皮就顽皮了,小孩子顽皮一点还显得聪明、健康!只要不在她面前顽皮就是了!
不过长安是谁啊,曾经在顽童界称王称霸、笑傲多年,至今还在顽童界流传着响当当传说的人物啊,还能对付不了一个四岁小儿?于是她在忙的时候,就让几个寺人和宫女陪承儿在殿外撒欢。跑也好,跳也好,躲猫猫也好他爱做什么做什么,只保证他的安全就是,等他累趴下了再带回来。
等到长安空闲下来,给他讲书、哄他吃睡、陪他玩的时候,果真发现他乖巧得让他吃他绝对不睡,让他睡他绝对不玩!
长安带了承儿一段时间后,觉得他极其聪慧。讲过的东西能举一反三不说,没教他的东西,他都能触类旁通。
长安空的时候常常会一个人打棋谱,自己跟自己对弈。承儿在旁边的时候,也知道姑姑此时在忙,不会打扰。就好奇地趴在棋盘旁看。豆丁样的身高,大半个脑袋堪堪能越过棋盘。他就微微垫着脚,两手抓在棋盘的边缘,下巴搁在棋盘上,瞅瞅长安,再瞅瞅棋盘,瞅瞅棋盘,再瞅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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