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重欢抱回了依阳殿。承儿已经起床,正拿着毛笔乖乖地在那里练悬腕。
看到长安进来,他欢呼一声放下笔跑了过来,他抱着长安的腿,仰着头问道:“姑姑你去哪里了,我今日一起床就没见着你!”
长安失神地看着这个笑得一脸灿烂的小小孩童,她要如何告诉他,一夜之间,他已双亲尽失!
“姑姑你怎么了?这是什么?”承儿注意到长安怀里有个会动的小东西,便指着他好奇地问道。
“他是你弟弟!”长安蹲下身来,让承儿可以看清怀里的重欢。
承儿瞪圆了眼,好奇地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婴儿软软的脸:“弟弟?我知道弟弟!他在阿娘的肚子里!他现在出来了吗?”他想了想又开心道,“那我是不是又可以让阿娘陪我吃饭陪我睡觉陪我玩了?”
“你阿娘”长安一把搂过承儿,深吸着气努力压下喉间的哽咽,“你阿娘陪着你父亲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很久以后你才能再见到他们,所以你现在先跟着姑姑住好不好?”
承儿似乎本能地感受到了什么,他一点都没有闹,只是不安的搂着长安的脖子,将脸贴在长安的脸上,“姑姑,你会一直都在的对不对?”
“对,姑姑不会走,姑姑会和承儿还有弟弟一直在一起!”长安搂紧了承儿,在承儿看不见的角度,泪水流得肆无忌惮。
她那么清晰地意识到,以后再没有人能为她遮风挡雨!而她,必须坚强起来,成为那个替别人遮风挡雨的人!
阿兄,这是我最后一次胆怯哭泣,从此之后,我将直击风雨!尽我所能,完成那些你还未来得及成的抱负和夙愿,将来还承儿一个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
既然这条路,你已无法走下去,那么,让我成为你!
幽州,燕王府
数十日前,各藩王纷纷收到太子密函,言及世家想趁着如今太子刚刚掌政,朝纲不稳之时,废去藩王的掌军权,太子正在极力周旋。
未曾想,数十日后,他们未等来周旋结果,却等来了太子暴毙的消息!可见太子在这场博弈中是败了,而瑞庆帝早已病入膏肓,如今朝政必然已被世家所控!藩王自分薄了他们的军权之后,早已成为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如今没有皇帝和太子从中斡旋,他们必然会成为砧板上的肉!这样一想,如何能不惶恐?
各藩王府中的书房里几乎都是连着几夜灯火未歇。
燕王府便是其中之一。
燕王的父亲,跟瑞庆帝是堂兄弟。虽然此次他也是就镇的宗王之一,论血缘,却是远了。所以封地也没有多好,边塞荒蛮之地,跟异族毗邻,随时要操心异族在边境扰民。
燕王每每想来都忍不住要叹息,别个宗王就藩都是天高皇帝远享福去的,唯有他,天天提心吊胆,连束腰都空出了两寸有余!
好在没过多久,邻近的鲜卑慕容氏率部前来投靠,自此,边境线上才算安稳了不少。
“诸位看看,这是河间王今日寄来的密函,他已连同赵王,准备赴京勤王。因与本王封地相邻,想邀本王合军同往!”
“这,敢问王爷,几位王爷勤王是以何名义?”
“清君侧,诛奸臣妖后!”
长史捻着胡须点了点头:“倒是师出有名!只不过虽说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到底没有证据啊!如此冒然以勤王之名攻入京师,恐怕无法堵住悠悠之口!”
燕王觉得有理,准备再想想。
话刚说完没几天,民间就流出了世家毒杀太子的传言。
太子刚刚推出了不少利民的国策,正是得民心的时候。太子突然暴毙,民间本已人心惶惶,如此一来,更是民心不稳了,各地的起义军此起彼伏。
燕王等人也着实佩服河间王的手段,如此一来,燕王倒是更加为难了。他又叫来了几个心腹谋士,商讨对策。
“敢问王爷,王爷之志为何?偏安一隅,还是权倾天下?”一名英气勃勃的少年将军突然越众而出,开口问道。他正是如今燕王麾下极受重用的鲜卑将领慕容雅。
燕王手一哆嗦,茶碗掉落到地上,“嘭”得碎开了。他稳了稳神,方问道:“偏安一隅如何?权倾天下又如何?”
“王爷若想偏安一隅,那就婉拒河间王,静观其变!不管哪方胜了,总是少不了王爷的一碗饭吃就是了。不过,恕属下直言,无论是哪方胜了,王爷的日子恐怕都不会太好过!若是京师那边胜了,自是不用说了。若是河间王他们胜了,恐怕也会耿耿于怀于王爷当日的坐山观虎斗吧?”
“这你说的有理,本王要好好想想!”
他用手轻轻叩击桌子,一下又一下,好一会,又问道:“若是想要权倾天下呢?”
慕容雅抱拳道:“那么恭喜王爷,此时正是天赐良机!”
“哦?此话怎讲?”
“王爷想想,此时出兵,您是勤王之兵,是正义之师,是师出有名,站着大义的!且如今朝中,除了安肃侯尚是一员虎将,其余士族骄奢淫逸,早已是不堪一击的了,又有何惧?瑞庆帝命不久矣,王爷若真能打下京师,将来摄政辅佐幼帝,少说也是个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有一日真正能够御极天下也未可知!”
燕王显然被他的描述吸引住了,一脸的神往。好一会,回过神道:“此次勤王是河间王主导,赵王也参与其中,两位王爷才智皆在本王之上,兵力也并不比本王少,即使出兵,我们恐怕也讨不得好!”
慕容雅突然单膝跪地,拱手道,“王爷,我慕容鲜卑愿出兵,倾尽我部所能,助王爷一臂之力!”
燕王噌地站了起来,激动地扶起了跪在地上的慕容雅:“少将军快快请起!本王何德何能,可得贵部倾力相助?”
少年笑得真诚:“王爷不必如此见外,‘少将军’听着生分。末将小字云起,王爷唤我云起便是!王爷切莫妄自菲薄!王爷虽无冠绝诸王之才,然,王爷宅心仁厚,识人善任,用人更无族群之界,这才是我部看重、愿意投奔王爷的原因。相信我部倾力辅佐,王爷也定会真心相待,护我族群!”
燕王感动地拍着慕容雅的肩膀:“知我者,云起也!你们放心!本王若得贵部相助,此生必不相负!”
事后,长史暗暗提醒燕王道:“王爷,少将军固然是少年英才,投奔以来也是忠心耿耿,多有建树!但此事,实在是事关重大,殿下还是三思为好!”
燕王指着长史笑道:“你是想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吧?”燕王轻叹一声,“云起这个少年实在是出色,无法让人生出警惕之心!即使他捧上的是一盅,也能让人心甘情愿地喝下!长史,本王一生谨小慎微,可如今,却想堵上这一把!”
长史是从小就跟在燕王身边长大的,对于这个主子是十成十的忠心。既然燕王这么坚持,他定然是会支持的!况且,云起所说的,别说燕王了,连他自己也是觉得在理的。
第33章 遇伏()
“长安,父亲离开驻地了!”这一日,璟和使人把长安悄悄叫了出来,神色间有些慌乱。
长安惊讶道:“什么?安肃侯怎会选在此时动身?难道是没收到太子的密函?”
璟和斩钉截铁道:“不可能,密函由专门负责我们父子之间联络的家臣亲自移交,不会有错的!”
“除了你还有谁知道此事?”
“目前应该只有我,但世家必定在驻地也有眼线,最晚明日,该知道的大概就都知道了!不奉诏而擅离驻地,这是死罪!父亲到底是怎么了?上赶着把把柄往世家手里送!”
璟和隐隐有了一些极不好的预感,却又无力阻止事态往更坏的方向发展。他已经彻底慌了神,平日里的理智机警半点不见!
好在还有长安在,她同样意识到事态已经失控。便当机立断,劝说璟和道:“璟和哥哥,你赶紧出宫!现在就走!”
“你是担心”
长安点了点头:“安肃侯不可能无缘无故突然离开驻地,还是在接到了密函之后。我怕的是世家又有什么谋划,你在宫里对你父亲来说是个巨大的掣肘,赶紧走吧,趁着世家还没醒过神!”
“我现在不能走!如今太子不在了!若我也离开了,留下你和太孙殿下两个人在宫中,若是有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我如何能放心?”
他们自出生起就相识,曾经形影不离,璟和曾因为长安的骄纵顽劣疏远过她,长安也曾因为璟和的私心过重戒备过他。可最后的最后,在这深宫中,他们能够信任和依靠的却也只剩下彼此了!
长安心中一暖:“璟和哥哥,谢谢你!你陪到我这里就够了!剩下的,不管好的坏的,我都得自己来面对和承受!你走吧,将来真有什么事,说不定还要靠你在宫外接应呢!”
璟和知道长安说的都对!况且他要弄清父亲的情况,还真得出宫才能施展得开!可是把长安一个人留在深宫之中,他又实在过不去心里那关。父亲和长安一向果断的璟和,竟有一种不知该如何抉择的茫然
长安再不给他犹豫的机会,直接拍板定了下来。
“对了,别走正门了!世家那里如今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说不定早有安排!你去掖庭宫,每日未时掖庭宫宫人会送污物出宫,你到时候吊在牛车车板下跟出去,不会有人发现的!”说完,发现璟和正表情奇怪地看着她,她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原来你当初就是这么混出去的!”
长安没想到他这个时候还在琢磨这个,不禁好气又好笑。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招呼璟和道:“你先去掖庭宫等我!我马上就来!”说完便急急跑开了。
过了有一会,璟和看到长安拉着一个简装素衣的丽人偷偷溜进了掖庭宫。走近一看竟是颍川公主。璟和顿时就明白了长安的用意。心中既感慨又为难。
“璟和哥哥、二皇姐,如今宫中不是久留之地,能走一个是一个,所以我就擅做主张了!”长安解释道。
“我如今漂泊不定,可能不知什么时候就你”璟和犹豫地看着颍川公主。
颍川公主却抿嘴一笑,道:“如今宫里又何尝安全半分!我跟着你,如今却还不知是谁拖累了谁!”
璟和也笑了。
长安见状,松了口气:“如今这形势,我怕是喝不到二位的喜酒啦!只能提前先预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了!不知今生是否还有缘相聚,若真还有那一日,必当浮一大白!”
璟和神色复杂难言,担忧、茫然、不知所措种种神色在眼中交替闪现,良久,才拱手回道:“我等着那一日!长安,保护好自己!”
颍川公主用力握了握长安的手:“谢谢你!”然后在长安的耳边低语了一句,带着温柔的力度,“妹妹,活下来!”
长安眼眶一热,显些没有忍住!这是记忆里二皇姐第一次叫她“妹妹”!不是“皇妹”也不是“长安”。这饱含了浓浓情意的一句话出自颍川公主之口,却有一瞬间让长安产生了错觉,父皇、阿兄、阿嫂仿佛都出现在了她的身边,他们用力握着她的手说道:长安,活下来!
长安用力点了点头,不知是在回应颍川公主,还是幻觉中的那些人!随后向两人拱手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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