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男子叹了口气,面露敬重:“你们缅怀孙吴,戚某又何尝不是心怀敬重?它为江东之地带来了近百年的安定和繁荣!如今,虽其已无后人在世,我朝却会承其之志,只要我朝一日还在,便许江东百姓一日的富足安定!”
锦衣男子的一番慷慨陈词,闻者无不动容万分。孙吴灭亡数百年了,若真说他们还怀有多少深刻无比的感情,那自然也是不可能的!不过就是因为孙吴之时,是江东最最安定富足的时候,百姓感念至今。过去,帝都在长安,远的遥不可及,江南一地一向都是天高皇帝远,朝廷虽然也在这里设刺史府,到底掌控力不如北方。现在突然定都在了建邺,一举一动都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当然会不适应,觉得他们侵占了原本属于孙吴的领地。
如今醒过神来一想,孙吴都灭亡数百年了,即使没有当今的朝廷,江东一地也早已被掌控在了吴姓的几个大世家手里,朝廷可不比世家对百姓好得多?如此一想,自己还真是猪油蒙了心了,被世家一煽动,就真的昏了头的是非不分、利弊不论了。
领头的男子放下了手中的兵器,后面的民兵见之,也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兵器,霎时间,铿铿锵锵,兵器的落地声不断。
“多谢王爷、将军的既往不咎之恩。我等虽为无知陋民,却也能感知新朝的度量和诚意。今日我王大河就留下一句话,今后我等再不会给朝廷添一点点的麻烦!”领头的男子倒也爽快,利落地向两人行了个江湖礼。
重甲男子和锦衣男子也同时拱手,用江湖礼节还之。
十万火急的一场大战,就这样消弭于无形。
长安在旁边看着锦衣男子一个人唱完这出大戏,从转嫁仇恨、到安抚劝慰、再到正面许诺,步步直指人心!不禁心生赞叹。他到底是不一样了!如今的他镇定从容,挥洒自如,充满了上位者的大气和人格魅力,再不见少年时总充斥在他周身的那种敏感戒备和谨小慎微!他成长的太多,跟他相比,反倒是她这个真正的皇室中人,满肚子的谋虑算计,却失了磊落和大气,更适合当个隐在幕后的谋士。
一下城楼,锦衣公子一改刚刚的淡定自若,神色间难掩兴奋:“今日多亏了先生的计策,不花一兵一卒,也不透支民心,五年隐患,消除殆尽!”
长安摇了摇头:“我只是送来个人而已,能说服民兵,是王爷自己的本事!”
璟和笑了笑,也不再多做感激。对方不居功,那他便也不再矫情,心里清楚就好。他转移话题道:“敢问先生往何处来,今后又有何打算?”
“我来自云梦山,至于去处,目前还没有!”长安答得倒也爽快。
锦衣男子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眸一亮,脸上露出了更深的笑意:“既然暂无去处,先生可愿意留在建邺,与我等共襄一番盛世?”
长安看了他一会,脸上露出了几分惊讶几分好奇:“王爷邀我入仕?”
锦衣男子毫不犹疑地点头称是:“以先生之才,若能留下,实乃我朝之幸!”
长安轻笑着感叹道:“王爷的处世之道,实在是漂亮!王爷定然知晓我今日既然前来献计,自然是有意投靠,还舍下颜面来诚心相邀,这份心胸和诚意实在是令人佩服!”
“若能留住先生这样的人物,舍出些颜面算什么?”
“在下自然会留下,今日的这一桩,便是我的见面礼!”
锦衣男子朗声大笑:“好大的一份礼!”
长安笑了笑,未语。
锦衣男子深深看了长安一眼,试探地问道:“以先生之才,不该是默默无闻之人!先生一句‘怀止’、一句‘云梦山’洒脱利落,我却不得不多想!”
看到长安扬起眉,他又解释道:“先生不要误会,我无意怀疑先生。只不过我身负一个再经不得半点风浪的朝堂,实在是不得不谨慎再谨慎!先生见谅!”
长安倒也没有介怀,只是淡淡道:“正如你所想!”
锦衣男子的脸上果然没有露出惊讶之色,仿佛原本就在意料之中,他沉吟道:“鬼谷所以鬼谷是选中了我们作为辅佐的对象了?冒昧问一句,如今天下群雄并起,我朝即使曾经再怎么辉煌,如今也只能龟缩一隅,等待东山再起的契机。对先生而言,却并非最好的选择,先生何以舍捷径而取陡途?”
长安淡淡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因为你长得俊!”
“”锦衣公子愣愣地半张着嘴,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来。他默默在心里再三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一抬头,看到对面那张凛然不可侵犯的禁欲脸,又觉得自己肯定还是听错了,又低下头重新确认
什么胸有成竹、什么淡定自若、什么八面玲珑通通不见!在长安面前的仿佛又是当年那个被她纠缠、骚扰得不知所措的俊秀少年了。
锦衣男子再次抬起头时,看到的却不再是那张面无表情的禁欲脸。那个一直清清冷冷的青年,此时却一脸干净明媚的笑意。
锦衣男子愣住了,怀止的脸上少有情绪,即使笑,笑意也不入眼底,更不会入心!这是一个绝对不会属于怀止的笑容!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遥远
长安抬起眼,看向锦衣男子,眼底的笑意却越来越深:“你当真认不出我了?我如今是该称呼你睿成王呢,还是小侯爷?”
第53章 叙旧()
锦衣男子猛地站了起来,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不敢置信地试探道:“长长安?”
长安亦站了起来,她笑着慢慢展开了双臂:“是我!璟和哥哥,我回来了!”
“长安!真的是你!”璟和回过神后大笑着张开双臂,抱着长安转了个圈,这么喜形于色、完全不加自抑的璟和,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第一次见!显然是真的激动到极致了。
只是笑着笑着,他声音却渐渐有些哽咽了起来,“五年了,长安!你到底去了哪里!我们差点都以为你尸骨无存了!你当初笑着一个一个地送走了我们,你让我们听到你的死讯后,情何以堪?”
长安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我说过,我们还有再见的一日的,我不会食言的!”
好一会,璟和平静了下来,他这才放开了长安,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了起来。如今知道她是长安了,再细看她的五官,发现还是能找到小时候的影子的,他这才真正放下了心。
长安也未说什么,只是笑着任他打量。
此时,刚刚扫尾结束的重甲男子掀帘而入,璟和忙走过去,一把将他拉到了长安的面前,兴奋道:“慈安,快看看,这是谁?”
重甲男子莫名地看了一下他俩:“他?怀止先生啊!”
璟和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你再仔细看看!”
重甲男子这才认真了起来,他一边打量一边摇头,这样的人物如果见过,断然没有忘记的道理。可细看他的五官,又觉得说不出的熟悉,可偏偏就是难以与他记忆中的任何一个人对上号。
“慈安,你能答应我吗?誓死保护皇太孙安全脱险!”长安忽然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语气里带着笑意的调侃,再不是当年那绝望中孤注一掷的嘱托。
此话一出,原本还懵一脸的杨遥疆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好一会,他颤着声问道:“公主!是济阳公主吗?”
长安笑着点了点头:“慈安,许久不见!”
“真的是你?!你没死?!真是太好了!你没死!”杨遥疆激动之下一把抓住了长安的手,又觉得自己孟浪了立马松了开来,“公主恕罪,属下太高兴了!冒犯了!”
旁边的璟和突然突兀地插了一句:“慈安至今都未娶呢!”
长安有几分不明所以,杨遥疆的脸却顿时爆红了起来。看到他的样子,长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神色顿时也有了几分不自然,转开话题道:“你和皇姐如何了?成亲了吧?”
璟和点了点头:“成亲好几年了。”
长安笑道:“真好!这是我这五年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可惜没能喝到你们的喜酒。”
璟和亦笑:“这有何难,回去后定然给你补上这一顿!颍川一直念着你,若是知道你还活着,不知得高兴成什么样子!”
长安突然想起了差点被他们忽略的重欢,忙把他叫了过来。
两人其实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孩子,只是不知要如何开口问。毕竟长安这些年的经历他们并不清楚,嫁人生子了也未可知。
“重欢,来,跟两位叔叔打个招呼!这位是表叔!这位是慈安叔叔!”长安弯下腰给重欢介绍道。
重欢打量他们也有一会了,知道是姑姑的故人。刚刚听他们的谈话才知道,姑姑似乎曾经是一国公主。姑姑和先生从没跟他提起过他的出身。在他的心里,始终觉得云梦山才是他的家。他隐约觉察到,他可能即将去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去过一种他完全不了解的生活。
重欢抿了抿嘴,低下了头,并不照做。一向听话乖巧的重欢,还是第一次表现出那么明显的抵触情绪。
“这个孩子是?”
“他是重欢!”长安揉了揉重欢的小脑袋,也不跟他计较。
“他就是当年那个小婴孩?太子殿下的幼子?”慈安惊讶地问道。
长安点了点头。
“都这么大啦?长得可真好!”慈安挠了挠头,憨笑道。
“他跟他兄长可一点都不像!”璟和观察了他一会,总结道。
“咱们重欢可聪明可乖巧呢!”长安怕这样被品头论足,重欢心里不高兴,摸着他的脑袋说着好话安抚道。
这两人也是知机的。听长安这么说,也跟着夸奖了起来。
“那是!太子殿下的儿子还能有差?”
“虎父无犬子嘛!小王爷将来肯定是少年英才!”
长安在旁边听得直想笑,他们不了解重欢,这马屁妥妥是要拍在马脚上了!
果然,重欢眼风都不往他们那里扫一下,更别提搭理他们了。
两人面面相觑,深深觉得太子殿下果真非常人也,连生的孩子都个个不同凡响,一个精的跟鬼似的,一个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承儿好吗?如今在何处?”长安怕大家尴尬,转移话题道。
璟和笑笑道:“他在宫里。他如今是皇上了,焉能不好?”
“他如今是何模样?性子还是原来那样吗?他他还记得我吗?”
“等你跟我们回宫,见了他不就都知道了吗?”
长安却突然沉默了下来。
璟和微微皱起了眉:“怎么,你还不准备回宫?”
长安摇了摇头:“我只是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承儿和群臣。毕竟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这都不是问题,是‘死’是“活”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你若是信得过我,就跟我回去!”璟和说得真诚。
“我如何不信你?朝堂上的那一套你自然比我要精熟!承儿”
“别担心!他记得你!还常常念着你!”
“他不怪我吗?”
“怪你什么?怪你舍生忘死,把生的机会留给他?放心吧,皇上早已不是你记忆中那个爱哭爱闹的小点子了,他比你想象中的要成熟得多!”
长安苦笑了一下,心里微微有些发疼。承儿和重欢不同,他天性天真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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