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潘小园不好意思写太详细,只是笼统记了“起居”两个字。
几位面试官心照不宣,对视点头。吴用补充道:“偶尔还有些缴获的官府物资。”
而现在的梁山,收入来源增加了两项:劫掠州府钱粮、新上山人员家产充公。其中后者的数额相比前者,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晁盖马上看出了什么,说出了此番面试的第一句话:“看来新上山人众,家产也不必全部充公,捐献个三五成,聊表诚意就行了。反正不是什么大钱。这么着,还可以吸引更多好汉加盟上山。”
潘小园低一低头,尽量想出一番温和的措辞,说道:“奴家倒有别个浅见,还请晁大哥指正。眼下梁山并不缺人,倘若再放开了招人,未免有良莠不齐的蛇鼠之辈。反而是家产充公这一规矩,能确保招来的人,都是一心走黑道、绝无两意的。钱倒是小事,等新人上山之后,凭本事再蓄私产,更能培养忠心和热情。”
晁盖听完她一番话,思忖片刻,独独重复了四个字:“再蓄……私产。”
“是了。奴家的第一项建议,便是由‘共财’转为‘私有’,允许梁山成员们拥有更多私产来源。相应的,各人的支出也不必时时动用公款。奢有奢的活法,俭有俭的活法,谁花钱谁负责,何必让柴大官人管孩子一样把关?”
晁盖脸色微变,粗声道:“我梁山好汉都是穷苦出身,聚啸山林,图的就是个逍遥快活,不受富人欺压。眼下你让他们奢有奢的活法,俭有俭的活法,那和外边的一片黑暗,还有什么不同!”
潘小园连忙住口。不是没料到会遭遇这种反对意见,心平气和地说:“是这样的……”
可宋江先替她说话了,笑着给晁盖斟了碗酒:“哥哥此言差矣。我梁山好汉,三教九流,什么人没有,岂能说全都是穷苦出身?那可把柴进柴大官人、李应李大官人放到什么地方去了?更别说,这么多新上山的军官将校,可不全是穷人啊。大伙都是劫富济贫的义士,总不能也分出身,分出个三六九等吧。”
晁盖一怔,想想倒也对。一说起“梁山兄弟”,他心里立刻想到的,是当初跟他七星聚义,一起劫生辰纲的阮氏兄弟、刘唐、白胜一干人——确实都是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可眼下梁山的大部分人马,都是让宋江带上来的,个个背景不凡,有的恐怕连小麦和高粱都分不清。
吴用显然看管了两位老大意见不统一,朝潘小园一笑:“大伙各抒己见,人之常情。请继续。”
潘小园隐隐约约感到有点不安,但又说不出来源。定了定神,继续分析梁山财物报表当中的“支出”。
随着大量非战斗人员以及马匹的上山,必要的支出项目也呈指数级上升,远远超过“打家劫舍”的所得。况且,梁山周围八百里,可供打劫的村庄富户就这么多,毕竟不能赶尽杀绝。
“所以,奴家的第二项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个时候,必要的江湖套路是必须的,不能一根筋通到底。
果然,宋江笑着豁免了她的责任:“请讲。”
潘小园咬了下嘴唇,一字一字道:“停止打家劫舍。”
这六个字说出来,所有人各自一惊。连角落里武松都没心思再装睡,目光看过来。
打家劫舍是梁山好汉们的老本行,眼下这个建议,难道是让大家“从良”不成?就像铁匠不打铁,妓‘女不接客,进了一家汤面馆,直接“来份牛肉面,不要牛肉!”
安静只维持了片刻,然后满堂哈哈大笑起来,吴用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潘小园早料到这种结果,禁不住自己也扑哧一笑。等大家静下来,开始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面不完试了,先停这…_(:з」∠)_有人猜到宋江为啥让武松留下吗
‘
关于打家劫舍的梁山主业,原著里是这么说的:
原来泊子里好汉,但闲便下山,或带人马,或只是数个头领,各自取路去。途次中若是客商车辆人马,任从经过;若是上任官员,箱里搜出金银来时,全家不留。所得之物,解送山寨,纳库公用;其余些小,就便分了。折莫便是百十里、三二百里,若有钱财广积,害民的大户,便引人去,公然搬取上山。谁敢阻当!但打听得有那欺压良善,暴富小人,积攒得些家私,不论远近,令人便去尽数收拾上山。
第90章 9。10()
宋江神色微微一动,和吴用互相看了一眼。
大哥们显然也在等她说话。潘小园心里打了打草稿,不慌不忙地说道:“打家劫舍,为的不就是求财。眼下咱们梁山越来越壮大,周围的百姓又不是傻子,能搬的都搬走了,尤其是那有钱的土豪劣绅,难道还能把不义之财留着让我们抢不成?所以这几年来,打家劫舍的进项越来越少,也属正常。再过几年,又不知是什么样子呢。”
倒也有理。吴用十分宽容地笑了,问出一个关键问题:“不过娘子似乎百密一疏,若是咱们金盆洗手,不再打家劫舍,梁山的半数钱财进项,可不至于空穴来风吧。”
潘小园也放开了,大言不惭地提议:“改成收保护费。梁山泊左近既然官府不管,那咱兄弟们不妨管一管。周围的村商旅人,只要经过梁山,交了买路钱,梁山好汉便保他们平安,不让他们受那些不入流毛贼的欺侮。”
话没说完,晁盖便哈哈大笑:“如此说来,咱们堂堂梁山好汉,全都去改行给别人保镖了?”
潘小园无辜微笑:“那不正是替天行道,让江湖上人,都宣扬咱们梁山好汉的义举么?”
这么个清奇的点子,换成个真正的“好汉”,一准想不出来。大家互相看一看,都不仅莞尔。面前的小娘子到底年纪轻,初生牛犊不怕虎,还真敢说!
潘小园趁热打铁,接着道:“这法子真实施起来,却也不难。首先划定梁山周围的片区,由各位好汉分别负责。各个村庄有贫有富,因此保护费也不能一刀切,由各位负责的好汉看情况制定。收上来的钱,一律按比例计入各好汉的私产。因此他们也得和老乡们搞好关系,不能压榨太甚,否则老乡们通通搬去别处,可一文钱都收不上来了……”
话刚说完,晁盖忍不住哈哈大笑,眼泪都出来了。
“这么一来,咱们梁山好汉,跟那些凶神恶煞的官府狗腿子,又有什么区别了?”
晁盖胸襟宽广,年纪又能做她爹,嘲笑归嘲笑,铁定不会当场翻脸。潘小园仗着这一点,也跟他来个天真的笑容,说道:“当然不一样了!晁大哥都说了,官府狗腿子都是凶神恶煞,咱们梁山好汉可都是通情达理的义士,难道不会跟老乡们打成一片?再说,既然收了老乡的保护费,那可就得尽到责任,要是官家人再来收什么苛捐杂税,可得帮着人家老乡挡回去——不能让他们交双份税嘛,对不对?”
柴进一直没说话,此时笑道:“驱赶官军,倒是咱们兄弟们的长项。这几年,做得熟了。”
晁盖边笑边摇头,大约是觉得实在有趣,又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
潘小园继续给大哥们吃定心丸:“奴家也只是纸上谈兵,这法子有效与否,也不敢拍胸脯开口。实践出真知,咱们可以先在梁山周围选几个村子,划出‘保护区’,作为“试点”,过得三五个月,再看钱粮收入有无增加。若是有效,再行推广——这么着,山寨左右不会吃亏,对不对?”
一面说,一面动手计算:老乡们每户的平均收入是多少,若是按月上缴保护费,数额为何;若是因为打家劫舍而不能安居乐业,又能抢来多少财物;对比之下,似乎确实是和平优于打砸抢,“保护区”前景大大地。
吴用笑道:“如此以往,保护费都让大伙中饱私囊,山寨的公款难道无中生有?再者,咱们山寨里分工明确,大伙各司其职,也总得有兄弟守寨守门,做笔杆子,不能一哄而上,人人下山去收钱啊。”
潘小园笑道:“这个容易。每个人的‘进项’,分成固定收入和按劳所得,其中这个“劳”,可以是收保护费,也可以是旁的对山寨的贡献。通过定时考核,决定多寡,不就行了?”
缠七夹八说了半天,总算说明白了“底薪加提成”这个概念。其实当下社会商业发达,商铺里雇佣个帮工学徒, “底薪加提成”的模式已经开始出现。但有谁想过,把它应用到一群草寇身上!
在晁盖心目中,不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简直就称不上好汉。因此他听了这么一堆,虽然拆开了都有道理,但合起来一琢磨,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宋江则全盘接收,不管可行不可行,鼓励的笑容时刻挂在脸上。吴用、柴进、李应三个文化人,则认认真真地开始思考,李应已经拿笔算上了。
只有武松,远远的听到潘小园在那里长篇大论,不经意朝她投去一个哀怨的眼神。他自从上了梁山,从没干过一票“劫富济贫”,眼下的收入分配模式,若是再改成底薪提成加考核,他武松铁定是头一个喝上西北风的。
潘小园才不管他,朝李应笑容可掬地打个招呼:“李大哥不必动手,奴家都算好啦。”
如此重要的面试怎能裸奔,她早就算出了改革之后的大致收支表,从容不迫地在粉壁上书写了一遍。
厅里几个人看了半天,面面相觑。
李应再次指出一个简单的事实:“这个……缺口还是挺大的。”
潘小园点头:“还有一些小的开源节流的措施,倘若一并实施,应当能做到收支平衡。前提是梁山的人口保持不变,不再接纳更多的英雄好汉。”
听了她这句话,晁盖自言自语地道:“那也不行,咱们梁山从来都是召集天下好汉,若是就此封绝了上山之路,那……那和王伦那厮有什么区别!——小娘子,你先写了再说。”
潘小园点点头,在下面一条条的列出来。
——引入竞争机制,代购的任务分配给多人,让他们自由报价,避免一人垄断,报价虚高。
——梁山后山眼下大部分荒芜;若能在后山开垦耕地,划分牧区,则能勉强做到粮草自给自足。
——每月结余的公款现金,放在库里也是发霉。若能托管给可靠人员,去左近州府放私贷,则可以产生大约百分之十的年化收益。
——若是能打通可靠关节,还可以进军黑市,譬如从辽国走私马匹,获取高额利润。
写到这儿,便停了手。这只是她的一小部分脑洞。再写下去,在座的各位大哥只怕要消化不良。
晁盖完全困惑了。所以他的水泊梁山,要彻底转型为做生意的大财团?
“吴、吴学究,潘小娘子的那个‘策论’上,写的都是这些东西?”
吴用很有风度地微笑:“兼听则明嘛。”
宋江盯着那粉壁看了许久,摸着下巴笑了。
“晁盖哥哥莫慌。依小弟看,要想收支平衡,倒也用不着这么多琐碎的法子。”
晁盖的主意不如宋江多,此时立刻洗耳恭听。
宋江笑道:“潘小娘子的这些‘进项’,可还没算上劫州掠府的收入。柴大官人,去年咱们连下青州、高唐州两城,收了多少钱财?”
柴进连忙翻了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