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盏明灯前,她不是钢铁侠,不是刘胡兰,她是彻彻底底的小叛徒,轻易地就投降了。
可是当她化身成一只飞蛾,奋不顾身扑向那盏明灯时,灯灭了。
在黑暗里摸索的日子里并不好过。不好过,也得咬着牙忍。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再回到彦杰初来的那个夏日,她不会给他拿水,不会叫他哥,不会再要他一点一滴的好。
不曾得到,也就永不会失去。
车内的空气缄默得像一块寒冰。
许久,彦杰轻轻吁了口气,发动引擎,谁也没有再说话。实中门口,接孩子的车排成了一条长龙,雷克萨斯不好过去,她就在路对面下了车。
“哥,再见!”她又是他乖巧体贴的小悦,好像刚才那番厉言嫉色的人不是她。
彦杰默默地看着她走远,伸手从裤袋里拿出一支烟,点上,一口一口地吐着烟雾。
不知什么时候,雪已经停了。
到班上转了一圈,收拾了笔记本,童悦开车回家,眼角跳跳的,大概是睡少了。下车时,下意识地抬了下头,叶少宁回来了,窗户里透出柠檬黄的柔光。
她刚出电梯,门就开了,叶少宁一身舒适的家居装,头发湿湿的向后梳着,显然已洗过澡。
屋子里开着空调,暖暖的气息湿润了童悦的心。
“晚上在哪里吃的?”她边脱大衣边问。
“在工地上。”
“那我再给你做点面。”她挽起袖子走向厨房。
“不要了,来,我们说几句话。”他牵着她的手走向沙发。
电视开着,探索频道,不知在讲太平洋里的哪座海岛,神秘而又诡异。
“郑校长今天有没找你?”双手搭在她的腰间,发觉腰好像比前些日子又细了些,再往上面,下巴瘦得发尖。高三的老师真是不易做。
“嗯。”
“你同意我的建议吗?童悦,疲累一天回家,面对一屋子的冰冷。以前一个人不觉着什么,现在我们结婚了,就不能接受了。其实我更想让你换份工作,如果没有合适的,在家待着也可以,我会赚钱。嗯?”
他的语气是怜惜的、不舍的,却也是不容商量的。
童悦喉间一滞,嘴里一阵一阵的苦,“少宁,我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不是为了做个家庭妇女的。我知道家里不差我这几个钱,但我想有属于我自己的人生,有我的生活圈子、朋友、同事。”
他沉默了会,又平和地开了口,“那就不要做班主任,送走这届高三,以后只接高一的课。这样可以了吗?”
似乎,他让了很大一步。
“中途换班主任不太好,今年只能坚持到底。明年秋学期”
“你就这么敬业吗?是为了你崇高的职业道德,还是因为某个人?”他站起身,冷冰冰地看着她。
他说他疲累了一天,她这一天不也是打仗一般。昨晚他吐成那样,她洗刷到凌晨,上床也只是合了下眼,就起床熬粥。
她真的非常非常努力。
她怔怔地迎视着他,以一种难解的表情。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自嘲地弯起嘴角,“少宁,在你的心里面,是不是你也认为,我们的婚姻里,是我高攀了你?”
他皱眉,“你这是什么念头?”
“我一直都自以为我是个称职的、有责任的老师,你不能肯定,至少应该尊重我的工作。你不喜欢我的工作,不喜欢我的同事,你刚认识我的家人,谈不上喜欢不喜欢。我现在想,我凭哪一点让你许下一辈子的承诺?你希望我成为你的附属物吗?如果是这样,我不见得是合适的人选”她有点激动,按住心口仰起头,眨了眨眼,“我站在这儿,是因为你温和、体贴。为你做某一件事,我都觉着温馨、甜蜜”
语调轻轻地颤栗了下,她捂住嘴,咬了咬唇,起身,去衣架上把刚拿下的大衣复又穿上。
“你要去哪?”他心里面一阵发慌。
她从包里拿出新房的钥匙,清晰地说道:“明天国美电器的员工要去安装空调,调试电视、冰箱什么的,你抽空过去看看,中午家私广场送沙发过去,选的卧具和餐具,也是明天送货,到的时候,你检查一下。我这几天回家住,我爸摔了一跤,我回去帮着照顾。”
她把门钥匙和车钥匙一同放在桌上,然后系上大衣的腰带,背好包折过身去。
他盯着她,她那么冷静、果决,仿佛她这一出去,就不再回来了。
一直以来,她真的没让他费过心思。追她追得很容易,她表现得太体贴、太在意他。她识大体,懂世事,处处熨贴着他的心,好像他是她生命的全部。所以他自以为的认为她人生的轮盘就应该随着他转。
从不曾想到,其实,她也可以这样拿得起、放得下。
“童悦,不要孩子气。”胸膛起伏得厉害,仿佛有许多话讲,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说他被苏陌刺激到了?
说他害怕她被凌玲带坏?
说乔可欣的话对他还是产生了影响?
于是,千方百计让她远离教育那个圈子,那么,她就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个人了。
她回过身,苍白的面颊上浮出一丝苦笑,“就因为我不是孩子,我才必须离开。再留下来,我不知我会说出什么不计后果的话、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早点睡吧,我走了!”
她穿上还留有余温的鞋,拉上门。
电梯也非常配合,就停在这层。她倚着墙壁,看着电梯上方跳闪不停的数字,闭上眼,遮住眼中的痛楚。
她也累了。
34,不是风动(三)
先前的细雪只是序曲,短暂的停息之下后,漫天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而来。
仿佛电影中为了强调某个煽情的画面,突然加进了低沉的大提琴音,催泪的效果一下子达到顶点。
童悦自嘲地撇了下嘴。
这种高档小区的外面,出租车向来很少,再加上这种天气,那就少之更少了。走了一站的路,才碰上一辆的士,还是与别人拼的车。
那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不苟言笑,提着行李,讲普通话,司机热心地一路上为他推荐熟悉的酒店。
他深深地看了童悦一眼,在青台市公安局门口下的车。
“送我去实中。”童悦对司机说。
家是肯定不能回的,钱燕和童大兵都在医院,家里只有彦杰,他们不再是十二岁与十六岁了。桑贝的夜色迷人现在应是最哈的时候,她的落莫在那里不适合释放。
其他,只有实中了。
外面已是白茫茫的一片,车开得极慢,司机低咒着这该死的鬼天气,今年的冬天乍冷得这么早呢?
童悦没有心情应和他。
江冰洁走的那一夜,童大兵喝得大醉,躺在床上放声嚎哭,她坐在漆黑的客厅里,一天没有吃饭。
她很饿,想下楼买些吃的,可是口袋里没有钱,只能忍着。
那时,她就想,一定要好好地读书,以后找一份好工作。即使身边的人都舍弃了她,她还能给自己买吃的买喝的,有房子住,能洗热水澡,有干净的衣服换,夜晚回家,可以为自己点一盏明亮的灯
工作还可以暂时转移自己的痛苦,觉得自己是被尊重的、自己是被需要的。
尊严是一个矫情的词,但在某些时候,有一份自立的工作,就可以成全这份矫情。
“小姐,到了,三十块。”司机回过头来。
这价格差不多是平时的双倍,她没有质疑,毕竟天气是这么寒冷,提价是应该的。递过人民币推门下车。
“小姐,你落下东西了。”司机叫道。
她回过头,俯身从座椅上捡起一张名片,应该是刚才那位男子的。名片上只有名字和电话号码,头衔和地址,啥都没有。名字起得如这天气:冷寒。
童悦把名片扔进门口的垃圾筒。
实中的大门已经关闭,她敲敲侧门,值班的保安探出头,哆嗦着给她打开门,“童老师,学生出啥事了?”
她模糊地应了声,谢过直接去了女生公寓。
希望公寓里的单人床不会太窄,可以容她挤个一两夜。
女生公寓的管理员正在屋子里团团转,看到她,非常意外地长舒一口气,“童老师,你也听到消息了吧,我刚要给你打电话。”
“呃?”
“你们班的女生刚刚过来说,徐亦佳不知去哪了,到现在还没回宿舍。我去过洗手间、教室,校园里的角角落落都找过,就没见着人。”
“下晚自习时,我还看到她的。”童悦回身看看外面的大雪,心提到了嗓子眼。
“大家都这样说。人呢?”管理员摊开双手。
童悦叫来几位女生,与徐亦佳床挨床的女生说,是一起回宿舍的,熄灯前,徐亦佳收到一条短信,然后就出去了。
童悦拨打徐亦佳的手机,关机中。
童悦惊得呼吸都快要停止了,她让女生们回去休息,顶着风雪跑去保安室。
“下晚自习时,那么多走读生,谁去注意谁戴的是黄校徽,谁戴的是白校徽?而且天这么冷”保安心虚地辩白。
“现在先不说这个,找人要紧。”
没敢惊动徐亦佳的家人,值班的几个保安全出动了,还有管理员、童悦,几人分了两路。实中附近没有网吧也没夜店,几家小吃店也早早关门了。两站地之外却是青台的繁华地段,即使天寒地冻,一样灯火辉煌、歌舞尽情。
凌晨一点,在一家游戏室的角落,童悦看到了与一个满脸痘痘的男生依偎而坐、笑得眉眼生动的徐亦佳。
那一刻,她明白了彦杰曾经掴过自己那一巴掌的心情,不是怨不是恨,而是后怕与担心。
她也想掴徐亦佳一巴掌,狠狠的。
但她没有力气。
徐亦佳胆怯地往男生身后躲,男生到是很勇敢地直视着童悦,最后还是慌乱地低下了眼帘。
男生是徐亦佳原先的同学,承受不住相思,一天大雪跑过来,就为了看徐亦佳一眼。
也只有这般年纪才会做出这种疯狂的行径,似乎爱情是天底下最最重要的事。
童悦记下了男生的名字,请一个保安送他回校,她领着徐亦佳回实中,路上请管理员对这件事保密,要是传出去,徐亦佳必然要受处分的。
徐亦佳这时反到凛然起来,“我无所谓,大不了我还回原来的学校。”
童悦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她抿着唇惶恐地别过头去。
夜终于宁静了。
“童老师,都这个时点了,你就别回去了。”管理员说道。
童悦轻叹,这到真给自己找了个留宿的好理由。谢语与徐亦佳挤了一床,给她腾出一个地方。
听着浅浅低低的鼾声,还有小女生的梦呓,好似又回到了读书的时光,那般无忧无虑,头一挨着枕,就睡沉了。身子明明又累又乏,神经却亢奋得很,数了上千只羊,睡神还在远处逍遥着。
眼睛又胀又涩,闭上了,有泪从眼角滑落,她悄悄地弹去。
也不知有没有睡着,好像是刚合上眼,耳边突地听到轻轻的叩门声,她吓得跃坐在床上,心跳得极猛,一身的冷汗。
女生们睡得都很沉。
敲门声继续,还有管理员压低音量的声音:“童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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