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脸色这才大变,下一刻竟翻身下马,弯腰开始剧烈的呕吐起来。
她小半辈子杀人不少,却从未见过那样惨烈的场景,四处皆是断臂残肢,肠脑遍地,红黄难分,被生生劈成两半的人,甚至更碎,模糊的一团血肉,分散各处,老人孩子,一个活口都不留。
青衣勒马停疆,等红袖恢复过来。
红袖觉得胃里的酸水都要呕出来了,才重新赶路。
两人再不说话,只有马蹄踏在官道上频率紧密的“嘚嘚”声。
离涿州城数里后,青衣才回头望了望视线中越来越小的城池,眸中飞快划过一丝黯然。
“大哥,你这次走和顾姑娘说过了么?”
青衣难得愣了一下神,才垂眼轻声道:“事情紧急,还没来得及与她道别。我与她常年不在一处,此次能见她一面已然足够。她要我等她十年,如今已是第八年,再过两年,我便去紫微坊提亲。”
“祝大哥早日修成正果。”
“嗯。闲话少说,尽快赶路罢。”
青衣再抬眼,清俊的脸上已是一贯的坚毅与沉稳,就像是风雨浇灌里永远不会倒下的青竹。
花开两处,各表一枝。
翌日莫鼎天带着一行弟子下山出发去渭城,快马加鞭终于赶在了城门关闭前进了城,住在城西一座属铸剑山庄产业的庭院里。
“临辛,你把这封信交到临江仙一个名唤莫青璃的姑娘手上。”
“是,庄主。”
临辛拿着信离开,莫鼎天才将门重新关上,脱衣准备就寝。
“叩叩叩。”
莫鼎天皱眉,披上外衫起身开门,边走边道:“临辛,你怎么又”
却在见到门外那个人时,浑身如遭雷击般愣在了原地,莫鼎天忙抬手用力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定眼前的人千真万确后,才用力的伸臂抱住他,声音激动而哽咽:“义弟!”
南清筑也紧紧的回抱他,声音低沉而沙哑:“义兄。”
直到南清筑进房坐在他对面,莫鼎天还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消失了近十年,自己几乎都以为已然身死的义弟忽然又出现了自己面前,算是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唯一的好事了。
“义弟,你这些年都去了哪里?为兄一直很想你。”
南清筑摇头苦笑,道:“随处飘荡罢了,听说老庄主和行一出了事,我才匆匆忙忙赶回来,想看看有甚么能够帮上忙的。”
莫鼎天见到南清筑本就心下欢喜,见他如此说更是心道虽然已过十年,但义弟还是与原来一样重情重义,颇为感动道:“有你在我就更放心了,正好明日我与鬼楼楼主见一面,你同我一起。”
他看南清筑眼圈泛黑,还道他路途劳顿,忙拉过他的胳膊,道:“义弟,我看时辰也不早了,我带你去隔壁房间歇息。”
南清筑唇角微勾,露出个温和的笑容来,道:“义兄,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但说无妨,只要为兄做得到的,一定帮。”
南清筑忽然伸臂抱住他,紧紧的,声音低沉响在耳畔,近似叹息:“我想借你的脸用用。”
莫鼎天闷哼一声,唇角开始有丝丝鲜血溢出。
——老庄主虽腿脚不便,可武功仍在,屋内却没有任何打斗痕迹,一剑毙命,此事难道不可疑?
——那个人必须也有着不俗的武功,甚至也认识老庄主。
所有想不通的问题,在这一瞬间如醍醐灌顶,可答案却让莫鼎天心痛到难以附加。
“是你!畜生!我爹待你如亲子,你怎么忍心?!”
鼻尖有血的气息,越来越浓郁,南清筑抽出扎进他后心的匕首,轻轻附在他耳边,道:“对不起义兄,一步错,步步错。从二十年前开始,我就没有退路了。”
南清筑慢慢松开手。
莫鼎天的身子轰然倒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终于忍住不写小绿字了=w=
第110章 我心伤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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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影朦胧;庄院一角花草灰败的开着;影影绰绰。
莫思妤阖着眼,抱枕而眠。她睫毛颤得厉害;就像受了惊的黑色蝴蝶,总也睡不大安稳。
“妤儿”一道沉稳而不失慈爱的男子嗓音在耳畔响起。
莫思妤睫毛颤动得更剧烈了,一双手也不安的攥上身上覆着的锦被。
“妤儿醒醒”男子声音更加轻了;就像初冬温暖的太阳。
莫思妤深深皱着眉,睁开了眼睛。
光影明暗;莫鼎天正一脸笑容的站在屋中间;冲她微微点头。
“爹?爹!”莫思妤忙一把掀开被子;急急套上鞋靴;往莫鼎天那里走。
“妤儿,你就站在那里别过来。”
莫思妤脚被钉子定在了原地。
“孩子;你听我说,别难过。爹首先要和你说一句对不起,爹曾经对你说过会‘永远陪着你,一直陪着你’,如今爹却要食言了,继爷爷、大哥之后,爹也要离你而去了,这世上只留下你孤零零的一个人。可你要记住,就算是一个人,也要好好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比以前更好。人只有一无所依,才会真正变得强大。”
莫思妤抬手紧紧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
莫鼎天慈爱的看着她,“对不起,我的孩子。爹相信,总有一天,爹会为你骄傲的,在九泉之下,倘若有人问我是谁,我就说,我是莫思妤她爹。”
他笑得一脸慨叹与满足,身体却渐趋透明,就像轻纱薄雾,要慢慢消逝在这空气中。
莫思妤忙冲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手,宽大、干燥、温暖,无数次牵着她走过泥泞与山野、阳光和风雨的父亲的手,然而当她握住,他的指甲却片片剥落,血肉砰然绽开,转眼间只剩下凛凛白骨。
温热的血喷溅到莫思妤脸上,她想要哭泣,却发不出声音来,莫思妤无助的望着她爹,莫鼎天也在望着她,暗淡的月光下,晕成一片静默的哀伤。
他身上慢慢渗开触目惊心的血迹,仿佛全身上下有无数伤口同时开合,吐出越来越多的鲜血渗透他青色的长袍,浓稠得几乎要冒起泡沫。
“啊!”
莫思妤终于无力的瘫坐在地上,怀抱着满是血腥味的空气失声痛哭。
翌日天刚破晓,莫思妤顶着红肿的眼睛去敲施无情的房门。
“施叔叔,我要下山。”
“阿璃,我想出去取个东西,你陪我去一趟罢。”用罢早饭,连城便向莫青璃使了个眼色,似乎有事要和她说的样子。
“好。”莫青璃放下碗筷,自是愉快答应,同时和钟离珞颇为隐晦的对视一眼,均闪过一丝兴奋。
郡主、王爷、小姐、楼主都做过了,唯独这媒人还没有试过呢。
莫青璃本以为连城说去取个东西只是个幌子,谁知她左转右晃,居然来到一家铁匠铺前,连城径直走向了一个上身着的精壮汉子,铸剑炉呼啸生风,烤得那汉子满身油亮的汗,顺着他的脸颊和背脊流下来。
“吴师傅,我央你打的物事打好了没?”
吴师傅一抹脸上的汗,先道一声“客人稍等”,便进了里屋,取出一柄极精致的小弯刀来,刀鞘是亮银色,大约只有掌长,与其说是兵器,倒不如说是给人随手把玩的小玩意罢了。
“这是按照客人给的图纸打的,说句老实话,我老吴打铁造兵几十年了,还从未打过这般精巧的小玩意儿,客人还满意么?”
连城极为珍重的接过来,意料之中的冰寒刺骨,这是她无意中得来的千年寒铁,只得一小块,连匕首都做不成,便干脆打了一柄只供把玩的小弯刀。
她修长手指眷恋抚过精巧刀身,才回刀入鞘,轻声道:“满意,我很满意。”
随即毫不吝啬的从怀里摸出一锭足量的金子递给吴师傅,吴师傅连声道谢,这次可遇到贵人了,好几年的生计都不用愁了。
莫青璃只在旁看了一眼,便知这弯刀是送给谁的,她在连城看不见的角度翻了个不怎么优雅的白眼,又撇了撇嘴。
一路上,连城脸上都挂着赛过春风的笑,几乎赶上西江月的头牌花魁花如酒了,眼见路上老少爷们、姑娘媳妇的都投过来异样的眼神,莫青璃心里抖了抖,不动声色的离她远了一些。
连城一侧头,发现莫青璃根本没有和她走在一起,忙凑过去撞了撞她的肩,笑问道:
“阿璃,你觉得这柄刀好看么?”
莫青璃目不斜视,“嗯。”
“阿槿会喜欢么?”
“嗯。”
连城登时笑得和小孩似的,“那就好,那就好。”
莫青璃眼神开始四下打量,随口接道:“嗯。”
连城止住笑,白了她一眼,道:“你多说两个字会死么?”
“第十九遍,你少说两个字会死么?”
莫青璃淡淡回她一句,眼睛已经锁定了一间装潢精美的铺子——采蝶轩,全晋国首饰最好最齐全的铺子,莫青璃勾勾唇,抬脚便走了进去,连城忙后脚跟上。
“两位姑娘,想置办些甚么?小店这里金、银、玉、琉璃一应俱全,您瞧这个梅英采胜簪,簪身是上等的蓝田玉,顶上是银雕的五瓣梅花,采用最先进的镶刻法,这可是出于晋国最有名的玉匠师段泊蘅之手,别处想买也买不到。姑娘气质出众如斯,配您刚刚好”
铺里的伙计一看这两人神色,明智的选择了面带笑容的连城,上来就是一顿噼里啪啦连珠炮似的介绍,连城朝莫青璃那里努努嘴,道:“是她要买。”
那伙计倒也机灵,立马挑了另一款,语如连珠继续道:“若是这位姑娘,这款碧玉棱花双合长簪极衬姑娘,您瞧”
莫青璃微不可觉的皱了皱眉,轻轻吐出几个字:“闭嘴,你很吵。”
伙计的表情瞬息万变,红了白,白了绿,端的是五彩缤纷,连城在一旁掩嘴偷笑。
伙计住嘴以后,莫青璃瞬间觉得世界清净了不少,便也就专注开始挑着,嗯,首饰。
连城要送给黄槿礼物,莫青璃回头想想自己好像也没给钟离珞买过甚么,都是她一会儿送个定情信物,一会儿精心准备生辰礼,她们都成亲这么久了,难道还比不上连城么哼。
“连城,你过来。”
连城放下手里的和田玉镯,一脸莫名的走过去,眼前一花便觉发上似乎有些痒意。
莫青璃往后退了一步,仔细看了看连城戴着的发簪,摇头,取下来。
连城抿唇笑道:“我还以为你是要送给钟离姑娘呢?原来是送我的,真是受宠若惊了。”
莫青璃自顾自看着其他簪钗,头也没回道:“你想多了,你与她皆着白衣,气质相近,我不过借你一用,是以并未受宠,何来惊慌?”
“啧啧,恶语伤人六月寒呐!”
“现今将将四月。”
“四月更寒。”
“那便由你寒彻骨罢。过来,再帮我试试这支。”
连城嘟囔了两声,乖乖的走过去当“试簪人”。
要不说这世上,人与人是要看缘分的,莫青璃与连城在京都因着蓝诺的疗治相处过几月,在常人看来也许不过点头之交,然而在她二人之间,却已如同相处多年的好友一般,莫青璃在外人面前冷冰冰的性子,在她面前也能多说上几句话,甚至于同她插科打诨。
挑到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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