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雾游移飘忽,将梧桐镇四处笼在灰败之中,屋瓦房舍迷蒙不清,整个梧桐镇如一张深黑大口,将一切都吞噬其中。万籁俱寂,只有远方夜猫“咕咕”的啼鸣,显得很是幽森。
苏谷仪从仙人庙里出来,抛出了飞鹤腾空直上,俯视镇子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场景。
就算她成了道者,身上还加持了避灵印,但孤身一人飞在半空,见了这样的夜貌,还是不禁心中微怵。
视线在梧桐镇上落了一会儿,她又抬眼望了别处,发现自此往西南面看去,灰雾越发浓厚,仔细一瞧不难察觉,这股子压抑的雾霭,比起镇子上的还要深了几分。
她神色一凝,当下将手势一变,就往西南方向飞去。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苏谷仪神情有些严肃。
自她所在的位置向下,黑影重重,那诡异的灰雾色泽发暗,不断涌动,像成了活物,时时刻刻都要挣脱桎梏,朝四面八方冲出去一般,而梧桐镇距离此地,最多也不过四十里左右。
更令她心惊的是,下方浓重的灰雾里还有黑色幽影向她慢慢聚拢,蠢蠢欲动。
她灵符在身,避灵印的驱逐之威,竟都像削弱了许多,或者说,鬼灵之力已逐渐庞大,镇杀符对它们的影响大为减弱了?要是这样,东极不是更加危险了?
似乎印证着她的想法,周身旋绕的黑影越来越多,在她一丈之外不断徘徊。
苏谷仪再也不敢往下深思,手诀一掐,飞鹤振开双翅,如风直上,将那些黑影远远甩开,再回到梧桐镇之中。
就刚才见到的,她已有五分笃定,这半年来镇子里诡雾加剧,或许正是因此。
西南方位,自东就是怆州等地,自西是为阴山,往南是西峡岛所在,如她所料不差,她飞往的西南之地,就是那万象门弟子说的黑云崖。
黑云崖邪气肆延,最先受波及的是池霄门,其后就是南面的阜霞门,难怪万象门弟子那时候对蔡居世说,阜霞门得罪万符阁,定要后悔莫及。
眼下,镇子逐渐受邪气围笼,要是再不设防,梧桐镇就将在劫难逃。
幸然发现得早。
她心下一定,驾鹤飞上镇子上方,接连甩出了五十道中品镇杀符,两手飞快掐诀,镇杀符快速在梧桐镇边缘落定,随即金光四起,幽暗的镇子里如罩上了万道霞光,一道金色阵壁顷刻升起,几个呼吸间,就将梧桐镇护在其中。
大阵形成的瞬然,镇子里游移不定的灰雾,如遇克星,飞快朝阵外猛退,没有多久,镇子里就恢复了清明,那金色的光芒,也慢慢消散,大阵收敛,再也看不出行迹。
这道避灵阵专为避灵,平日里对镇民的出入完全无碍,与仙门所设的护山大阵不同,符阵布下,灵力消减非常缓慢,至少五年,梧桐镇都不会受阴灵所侵。
梧桐镇地处偏僻,于镇民而言,虽来往其他城镇不便,但相对安全。
张道长生活于此,镇中百姓不乏她所熟知的,苏谷仪潜意识希望他们都能平安度日。
距杂务堂之务半月为期还有六七日,她三年未能在道长身旁尽孝,此番也算是报答他对她数年的照拂之恩,于是就在镇中留了五日。
五日即过,她圆了心事,是时候打算离开了。
张道长早有所料,眼眶有些发红,硬是亲自准备了饭食,看着苏谷仪一口一口吃完,期间一言不发。
支冬眨巴着眼睛,感觉到了张道长的情绪,也像明白了什么。
“姐姐要回仙山了吗?”她很不舍。
张道长摸了摸她的脑袋。
几日相处下来,支冬乖巧懂事,让苏谷仪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孩子,她暗叹,扯出一抹笑:“是啊,姐姐还会寻机会回来看你们的。”
她想了想,手中一翻,取出了一个普通的木匣,推到了张道长眼前:“从前我时有不乖,多得道长容忍,现下也没有别的什么可留,这些望您能收下。”
张道长拿在手中沉甸甸的,打开一看,入眼赫然是一贯铜钱,他下意识就要推却。
苏谷仪坚持塞到他手中:“道长放心,我已入仙道,这些东西于我没有多大用,您留着添置穿的用的也就完了。”
仙门多用的金珠,这一贯铜板是她出山前兑的,要不是道长向来节俭,如果给太多钱物他必不会收,她还想多留一些。
支冬喜欢那颗夜明珠,她有心想送她,但此物终究不是凡物,她不想给他们带来无妄之灾。
离别总是最伤怀。
苏谷仪细细将张道长的形容印在心头,再凝望了支冬一眼,最后出了仙庙,来到了镇口,张道长牵着支冬的手,执意目送她离开。
她心中再叹,不忍道长再看,离镇子稍远了,就抛出飞鹤,驾鹤升空飞去。
飞鹤雪白如云,远远地腾腾向上,身姿渐而虚无。
这时候,梧桐镇忽然有人惊叫一声。
“快看快看!那是仙人吗?!”
随后好些镇民从街巷中涌到镇口,伸长脖子望见那渐行渐远飞鹤,鹤背上恍有碧影飘渺。
有一老汉拄着拐杖,当下就跪下了,颤抖道:“我吃了一辈子的谷米,还是头一次见到仙人……仙人在上,保佑咱们梧桐镇不要再有邪灵作怪,仙人保佑,仙人保佑啊……”
而后一传十,十传百,镇子里更多人闻声奔来。
张道长怔怔地看着那道碧影彻底消失,听着身旁那些镇民们的恭敬跪拜之言,不舍之情有那么一瞬悄然淡去,胸中涌上了一股骄傲……
从梧桐镇离开之后,苏谷仪坐在飞鹤上,徐徐飞往玉罗山。
大概心中不再有遗憾,她只觉得心中空空,灵台有中从未有过的清澄,那刹然之间,道心隐有稳固之势,隐光宫中灵气微动,天地之间,纯透的灵烟,一丝一缕地往她飘去。
只一会儿,那似有非有之感消退时,她讶然发觉,身上的灵力又凝实了一分,修为也因此晋至炼气六层大圆满。
她长呼一气,心情极佳。
与此同时,玉罗山的绵绵山色铺展眼前,不知不觉间,阜霞山门就到了。
第119章 119昏迷()
玉罗山以北,一间静室里似有阴云密布不散。
元须子微白的两鬓之间,那对粗眉紧紧皱起,一整天下来始终没有舒展。
在他身前是一张深黑色高床,床上躺着一人,双目紧闭,脸面泛红,身上细汉淋漓,脸上肌理时而簇起,时而展开,却是一副颇为痛苦的样子。
床边还立着一个倜傥轩昂,俊美至极的男子,他见状,一贯沉着的面色都不禁有了松动,多了一分凝重。
“到底是什么人,连为师赐给他的附神印都无用,还伤成这样!”元须子语声沉沉,隐有怒火。
听了这话,赵知秋浓黑的剑眉动了动,眼底亦有犹疑。
那日蔡居世负伤,服用了生肌止血丹没有多久就转醒过来,伤口也很快就愈合如初,看着几乎没有大碍,谁料想没过半日就不对劲了。
当日,蔡居世就开始昏迷不醒,全身发赤像着了火,他惊异之下探了对方的丹田经脉,却无比意外地探到一丝刚烈蛮横的极阳之力。
它细微如发,不似啸月真雷之力的狂躁,而是汹汹不止的霸道,赵知秋一察觉到它的存在,那股不同寻常的灵力就冲他的真气附去,顺势就要蹿入他的经脉里。
只是一丝,就让他足足耗费了一天才将之化去,着实不容令人小觑。
那缕阳力,分明就是五阳之气,是由极阳灵诀所炼,玉罗山四大仙势,池霄门的名阳诀,阜霞门八洞真诀,都是为数不多的阳诀,只是能修炼到凝聚得出五阳之气,非筑基以上修为不可为。
池霄门与阜霞门,当属那几位长老才有此本事。
那女子只是阜霞门普通弟子。
无论是哪个仙门,门中顶级的灵诀,只有入室弟子才得修炼。
而作为普通的弟子的她,明显没有修炼八洞真诀的资格,可是,一个普通弟子竟能得阜霞门长老这般重视,还可能得有附了五阳之力的灵宝,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赵知秋细思之下,一时难以想透其中关节。
普通弟子通常天资算不得高,能得阜霞门长老赏识,想必是有其过人之处,但此事不论,就蔡师弟炼气五层修为,普通仙门弟子也不容易伤得到他。
此女倒是有些本事。
他暗忖。
元须子沉声开口一言,他就收了心绪,道:“是弟子疏忽了,没想到蔡师弟会与阜霞门弟子相讧受伤。”
此言一出,元须子脸上有些不好看,眉头拧地更深:“又是阜霞门!”
自从刘权刘师叔的弟子死于阜霞门弟子之手,万符阁与阜霞门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十分微妙,加上那至今没能得手的符炼术,他们万符阁众弟子与长老,更是提起阜霞门三个字就心有不喜。
赵知秋看他不悦,宽慰似的道:“师父莫怒,为今之首,还应先处理师弟的伤势,此刻五阳之气大伤蔡师弟经脉,养息丹尚且勉强以灵力抗衡五阳之力,师弟修为尚浅,拖得久了恐怕不好。”
事到如今,他还是不急不躁的。
他这个大弟子,从来都不令他失望。
元须子压下心间余怒,冷静了一些,不出一会儿面容就恢复镇定,只是话语依旧有些冷,道:“你吩咐下去,务必找齐了那些灵草,不得耽误。”
五阳之力为阳毒,修为精深者,沾惹之后还能慢慢压制化解,反之,只能以丹药辅佐攻克。
赵知秋点头:“师父放心,弟子这就去办。”语毕,一阵轻风掠过,就不见人影。
元须子点头挥手间,静室里就只剩他和蔡居世二人。
与此同时,又有一名弟子匆匆而来……
……
回到阜霞门中,正好未过半月之期,苏谷仪第一时刻就先去了杂务堂。
当她将装着琼竹露的玉瓶放在杂务堂内的案几上时,那姓吕的弟子欢喜地脸颊生光,一双眼睛直勾勾地锁着琼竹露,只差没有扑上去捧起瓶子狠狠亲上几口。
他连声道:“好师妹!好师妹!竟真让你得到了这宝贝!这下好了,师妹真帮了我一个大忙!”
浮清洞一行,千里冰封大阵着实惊险,要不是苏谷仪运气好,有师父广伦真人相助,这琼竹露能不能到手,的确两说。
这声谢,她受之无愧。
遂笑着点了点头,就收了那六十枚金珠的酬劳,也不管边上姓黄的弟子傻愣愣地瞧着她,走出了杂务堂。
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那姓黄的弟子呆呆道:“她还活着……活着回来了……”
收取琼竹露,酬劳丰厚看似喜人,可其中的凶险,却让人忽略了。
一月前,御宝阁张师弟炼气四层后期,接了这务职,三日未过,回来时是被抬着入门的,据说全身经脉受损,至今还瘫伤未愈。
这位苏师妹,却完好归来了,不仅回来了,还带着琼竹露。
姓黄的弟子从吕师兄手里接来玉瓶,打开瓶口,那半瓶青翠的灵露,清香扑鼻,只一闻,他身上真气一荡,手就控制不住地抖了抖。
果真是琼竹露。
姓吕的弟子迫不及待地夺了过去,欣然不已:“我这就呈给花师姐去,师姐肯定高兴……”
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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