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房摊手,“挺遗憾的,我本来想瞒着你们俩嘉树的事情,结果一个也没瞒住。妈也是两个多月前发现了,没声张,悄悄去蹲点儿。我看她的意思,是想认嘉树得很。”
“可不管她多喜欢嘉树,恐怕就有多讨厌我那个便宜弟弟。恐怕,还得牵连着嘉树都不喜欢了。你想过没?”
“爸,你看是咱们先商量好了再告诉妈,还是叫她回来一起商量?”大房隐约有些威胁的意思。
白女士退居多年,从不参与房氏的任何决策。她和房中铭结婚日早,房氏的一切均有她的一半。她从小没太缺过钱,也不看重钱,人生中最要紧的是家人和朋友。夫妻感情不顺大概是唯一的遗憾,可若有一天这遗憾有了实证呢?
成名的夫妻,感情问题,最终都是利益的问题。
“咱们商量好了告诉她呢,你另外那个儿子就永远不见天日。现在除了你我,没人知道这事。”
“嘉树同样,该不回来的一个都别回来。”
房中铭看一眼大房,“这是你想要的?”
犹如相亲那一回,他在电话里确认,“这是你想要的?”
大房笑了笑,没回答,道,“嘉树的事情了了,咱们还是安安稳稳的一家人。”
崔玉起了个大早,然朱迪比她起得更早。
“嘉树呢?”他问,“不是要吃早餐吗?”
“昨天太晚了,就放在我妈哪儿。我今天休息,早点带回来。”
“我一起去。”他说,“崔老师给我今天放假。”
她说好,正好带上孩子去伍苇家里玩一会儿。
两人出发的时候才早晨六点半,因要入冬,天亮得晚,外面黑漆漆的。开车到李婉家门外的时候也不过七点出头,崔玉便先打了个电话。
崔明生来开的门,家里热乎乎的,飘着粥和凉拌菜里醋的味儿。
“吃早饭没?要不要来点?”他问。
“不了。”崔玉拒绝,“妈呢?嘉树呢?”
“醒了,在床上玩儿呢。”崔明生看朱迪,“要不给小朱煎个蛋,再弄一杯果汁。他脸色好像不好,是不是昨晚上睡得不行?”
朱迪说没有的事,崔玉回头看,发现他眼睛下面果然有淡淡的黑影。她想了想,“我先上楼给嘉树收拾,朱迪你就吃饭吧。弄小孩子很慢的——”
崔玉发话了,朱迪才去餐厅坐好。
崔明生显然很满意,快手快脚开冰箱,拿各种水果和鸡蛋。老人家生活在郊区,虽然环境都很好,但过于寂寞了。不管是嘉树来,还是有客人,对他们都是一种乐趣。
崔玉站在楼梯口看了一会儿,崔明生的情绪虽然很高昂,但偶尔会偷偷看她。这是心虚的表现,他本性比李婉死板,不擅长隐瞒和说谎。
她转身,小跑着上楼。
嘉树咯咯的笑声很清脆,李婉正在逗他仰头。
她站到主卧门口,嘉树穿好贴身的小衣服,被放在地毯上活动身体。李婉披散着头发,拎着个响铃在他头顶上晃。他果然仰头,试图用嘴巴把它咬下来。
“妈。”她喊了一声。
李婉看她一眼,“来啦?这么早?不是说晚上来吗?嘉树真是太可爱了,让他多陪陪我们呗。”
崔玉实在想问李婉,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她以为自己表达得很明白,嘉树只是她的孩子,和房家没有任何关系。可李婉的想法显然不同,她对孩子的到来很震惊,可第一想法还是大房能和崔玉结婚;明了崔玉意志坚定后,虽然也帮忙劝说崔明生接受未婚生子的现实,可私下大房电话纠缠的时候并不反感。发展到现在,白女士住到对门,她还配合着将人请进家门来。
甚至,李婉依然试图隐瞒,将嘉树留在身边。
崔玉哽了哽,“一天没见,我想他了。”
话到这里,嘉树终于发现妈妈来了,转头冲她啊啊地叫。她进房间,躬身将嘉树捞起来,紧紧扣在怀里。软软的,香香的,带着炽热的温度,只属于她的孩子。
李婉站起来,两手将头发挽起,“他也想你了,可你最近不是忙吗?我和你爸左右没事做,闲着也是闲着,还白闲出病来。”
崔玉左右看了看,找出嘉树的外套,坐在床沿给他穿好。
“伍苇怀孕了,我是要多帮忙一些。不过她孕期不安,欧阳北想说把嘉树带过去陪她玩玩,先适应一下小婴儿。反正今天也要找他们谈事情,就一起去了。”崔玉轻握住嘉树的小胳膊往袖洞里放,“朱迪最近休息得不太好,小姑姑给他放了一天假。”
“那个小朱,他身体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手术成功了吗?”李婉半疑惑地问。
“手术是成功了,暂时也没出现排异反应,但没彻底恢复之前都不好说。”崔玉亲了亲懵懂看着她的嘉树,给他扣好纽扣,“怎么也得再等年把。”
“那么久呢?”
“嗯。小姑姑平时在舞蹈室,也会多看着他。”
李婉有点忧愁,“那你们怎么办?一直这样处着,也不结婚也不那啥的?我怎么好跟别人解释呢?要是真不合适,咱们也不耽误他。你要不要重新考虑?”
“解释什么?考虑什么?”
“你爸说孩子总不能一直藏起来,年节上跟亲戚聚会要带出去认人。得讲讲孩子来历啊,说一下你的男朋友,以后怎么打算的——”
崔玉将穿好衣服和小鞋子的嘉树放在地上爬,又去收拾昨儿带过来欢喜的衣服和各样奶瓶,全装袋子里挂肩膀上。她一手捞起嘉树,一手拎袋子,下楼。
李婉追着出来,“你给妈一个准话呀。”
她站定,看着李婉道,“妈,之前咱们不是说好了怎么处理吗?现在怎么动摇了?”
李婉有些局促和尴尬,道,“妈也是关心,担心你们——”
“妈,我知道了。”崔玉应了一声。
崔玉下楼,朱迪已经吃完了煎蛋和果汁。嘉树看见他便兴奋得抓手,他也伸手抱着小娃娃,在他脸上乱凑。
李婉跟在后面小心观察,人的感情无法隐藏,朱迪对嘉树的喜欢也是真真儿的。可他再好,毕竟不是亲身父亲,身体并不是那么好,后续的问题太多。母亲自私,关系到女儿尤其自私。前面崔玉表现坚决,大房又拖拉着需要什么时间和计划,她也操心白女士和房中铭的反应。
可现在情况变了,她便想选择对女儿和孙子更好的路。
大概是出于愧疚,李婉和朱迪打了个招呼,从冰箱里翻出许多滋补的东西,一定要塞给他。
朱迪一手抱着小孩子,一手推脱,怎么都推不掉。
崔玉伸手接了,道,“妈妈给的,收下吧。”
又说,“嘉树,给外公外婆做再见。”
小孩子不懂什么是再见,但朱迪抱着他往外走,他迅速地转头盯着李婉看。
已经会认人了,谁带就对谁亲热。
李婉实在舍不得,但女儿脸上一点笑也没有,她不敢再说什么。
送出院子门,眼睁睁看着女儿和外孙上车离开,她忍不住抹了一下眼睛。崔明生跟着出来,有些担心道,“那事儿我就说不要瞒着小玉,你偏不听。你看那样子,恐怕根本没瞒住,这是连咱们一起都记恨上了。”
李婉很不甘心,“也不是我们告诉她白阿姨的,是人自己找过来的。人说了喜欢嘉树,也喜欢崔玉,会想办法说服房中铭。我还能说啥?”
崔明生手背在后面,“你就是不死心。让小玉和大房在一起有什么好呢?你看看,你那老同学嫁进去几十年了,儿子都三十岁了,还啥主都不能做。认孙子认得偷偷摸摸,选媳妇还得看男人脸色。你说啊,咱们家要是也这样,你不得掀桌了?”
“咱们小玉,是能吃那委屈的?”
李婉嘟囔,“大房跟他爸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孩子不愿意,就不行。”
老两口还没吵得清楚,对面的花园门开,白女士出现。她手上拎了个篮子,里面装了好几个小碗,有捣碎的蛋黄,有煮得稠稠的迷汤。李婉赶紧戳了崔明生一下,让他别再乱说话。崔明生哼了一声,转身往里面走,不愿和白女士说太多话。
白女士笑笑,“嘉树醒了吗?”
李婉为难道,“小玉刚来,把他带回去了。”
白女士脸上有浓烈的失望,深深叹了口气。
儿子这几个月很反常地失落,经常回家疗伤,又半夜三更起来偷看小婴儿的视频。她再是个傻的,被身边人瞒得透透的,也知道出事了。可儿子大了,事关崔玉,便不能大张旗鼓。再一个,大房千万防备,摆明了不会说老实话。
因此,她借口去瑞士修养,飞过去住了几天后,借口环欧旅游,回国了。中间房中铭来过几次电话关心,她都给忽悠过去,又找刺儿吵架,赌气把手机丢了。
如此一番做主,回国,聘新人查李婉的住址,追着住过来。
一两个月,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一个机会。
她出现在李婉面前的时候,李婉正抱着嘉树晒太阳。李婉惊骇万分,转身就要跑,她追上去道,“我知道是大房的孩子,家里谁都没说过,谁也不知道我在这儿。李婉,看在咱们几十年交情的份上,你信我一次。”
李婉不敢信她,女儿把嘉树交过来,搞丢了怎么办?被抢走了怎么办?可白女士在门外哀哀地求着,确实没有外人出入干涉。最后提起了大房的婚事,白女士松口说,她愿意帮忙说服房中铭。
李婉的心,就偏了。
“没办法。”白女士把篮子放旁边,“妈妈这个时候确实离不开小婴儿。”
李婉抱歉道,“等下次吧,还有的是机会。”
白女士乐观道,“嗯,我晓得。昨天看见嘉树,我晚上睡觉都睡得着了。长得可真好看,那眼睛和睫毛,比白林小时候好看多了。小玉虽然是遗传了你,但嘉树肯定遗传外公了。”
崔明生年轻时候标准美男子,白肤黑眼长身量。
说得没几句话,白女士的手机响了。她摸出开看了一下,皱眉,“是中铭的电话,不能接。”
当然不能接,她此时应该在欧洲,而不是海城城郊。
电话断了,来了短信。
白女士点开看,脸色变了。
李婉问,“怎么了?”
白女士惊骇道,“他知道我在这儿,让我赶紧回家去。”
“怎么了?”李婉的心吊起来。
“他说白林找他谈话,要说嘉树的事情。”白女士满头大汗,“他怎么,不,白林为什么突然找他?他们一直不对付的。不不不,他怎么知道嘉树的事?我还没安排好,我还——”
李婉脸阴了一下,怪不得女儿提前来接嘉树,果然是知道了。也就是说,她在女儿那儿彻底失去信任,连质问一声也没有。
白女士急匆匆要回老宅,李婉既不放心她更不放心崔玉,要一起去。白女士担心家里会闹起来,有些不愿意。
李婉生平第一次对她严厉了些,“是你们家的事情,但也是我女儿和孙子的事。你们不能背着我擅自决定,我有权利知道。我这辈子没对不起你过,你说过,说过出事会给小玉讨公道的。咱们什么都不想要,就问问,这个公道怎么给?”
白女士有苦难言,最终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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