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铭皱眉,不想安慰,但却不得不道,“崔玉做得绝,生怕跟咱们牵扯一丝关系。你何必再去讨没趣?要孙子,让白林赶紧结婚生一个就是。”
“你懂个屁。”白女士声嘶力竭,“你儿子就喜欢崔玉,他只喜欢那样的。”
大房嘘出一口气,大庭广众之下被妈妈喊破,其实丢人的。他抓了抓头发,回头看看房中擎和那俩律师,苦笑道,“你们先走呗,别留下来看我笑话了。”
房中擎点点头,转身打发了那俩律师。待两人走后,他道,“真就这样算了?”
白女士哭,“是你儿子喜欢人家,你不帮忙留就算了,还尽扯些没用的东西。”
房中铭有苦自知,只道,“你儿子愿意,我没意见,问题是人家女方不愿意。你以为我总是做恶人吗?”
“要不是你平时做事太过份,会这样?”
又要吵起来了。
大房耸耸肩,深吸一口气,按住白女士的肩膀,“妈,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给你找个媳妇,再生七八个孙子让你宠行不行?”
白女士有些失望地看着他,“白林,你知道妈最骄傲的是什么?是你不像房家人,你重情,你就算会谋会算也有底线。不像他们——”她指着老房兄弟两个,“一个算自己老婆,一个连爱的人也能放弃。我没想过你会变成他们那样,妈妈很失望。”
“真是无理取闹。”房中铭铁青说脸。
白女士则是拂袖而去,远远传来一声,“这乱七八糟的地方没法儿呆了。我要去瑞士,赶紧收拾东西。立刻,马上——”
房中擎观摩了一场闹剧,不好再留,也告辞了。
房中铭有些气呼呼地,却吊着眼睛看大房。
大房明白还是朱迪的事情,只道,“爸,我懂你意思。那事儿咱们烂肚子里,谁也不知道好不好?”
“你保证?”
大房举手发誓,“我保证。反正闹出来气的也是我妈,你不心疼我心疼啊。”
“臭小子。”房中铭欲言又止,并不是不心疼。
大房偏一下头,这世界凄苦的太多,如果假象能让一个人沉迷,也算是幸福?对朱迪而言,翻出隐秘过往没有任何好处。
“我是想你自立的。”房中铭道,“可崔玉不是最好的选择。你妈把她弄过来的时候我就提过,担心出事。也想过真出事怎么处理,然这些年都算安稳。不想太耽误人姑娘,干脆打发走。她懂我的意思——”
晚秋的风,开始带着冬日的酷寒。
“嘉树是个意外。”房中铭第一次表现出脆弱,“那个孩子,也是意外。”
大约是被勾起多年的往事,深夜里毫无由头冒出来的愧疚,再加上崔玉站在自己面前挺直的脊梁。他想,这样的遗憾要不要留给自己儿子。因此他最后稍稍退了一步,只要她同意他的某些条件,也不是一定不可以。
半晌,房中铭又道,“我从没想过不要这个家。”
大概,是在解释的意思。
“工作太累,太辛苦,想逃避。”他道,“那时候还穷,焦头烂额。也是朋友介绍的,相处了一段时间。她不知我有家庭,我也——”
大房轻哼了一声,没发表意见。
“意识到她过于沉迷,我就走了。”房中铭叹口气,“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自己安排的医生会帮忙作假,而那女人居然会悄悄留下孩子,当真就再不出现在他面前。
纵使从十多年前开始,他的照片和身世开始在报章杂志上频繁出现。偶尔也会想想,她会不会突然冲出来大骂骗子。可一天天过去,忙碌的工作,纷繁芜杂的人际关系,逐渐便淡忘了。
到最后,根本想不起来有这个人。
如果不是去查崔玉,如果不是朱迪父母的资料摆在他面前,如果不是去追寻他的捐献志愿者,这一切都该是尘封的秘密。在知道结果的一瞬间,他是慌张的。第一个念头是糟糕了,第二个是恐怕保不住白太太了,第三个才是,那孩子是不是故意接近为了报仇。
沉静地观察了好几个月,派出去的人潜入翻找那女人留下来的遗物。一旦有只言片语留下,或者任何一张照片,都足以证明孩子的私心。
然而没有。
岁月里发黄的纸片,没有任何关于他的话语。
只有那素未谋面的男人留下的信,他说他把孩子当成亲生的疼爱,希望他能一生幸福。
商人的心早被淬炼得冷漠,却瞬间被敲出一道裂缝。
终究是愧对了他人。
房白林,他一向不怎么喜欢的儿子,却反手在这点点愧疚上让他认输。
“别对我解释,你对不起的不是我。”大房跳下台阶,“我那点小生意,别再来捣乱就行了。”
他潇潇洒洒走出铁门,背对着房中铭摆摆手,独身一人走向远方。
这一走,便是两年。
又是金秋,枫叶尽红。
崔玉放好随身的小箱子,摸出镜子来整理了一下妆容,再低头检查随身带的资料,确保没有遗漏。
一年多前,伍苇正式接受她的入股,又吸纳了一些合作者的资金,重新筹建培训机构。业务从舞蹈培训扩展到美术、奥数、英语等等,规模也从只有一间店的小舞蹈室发展成有四家分店的中型机构。
这样的发展速度算快,但崔玉并不是十分满意。在她的构想里,培训机构只是最下游的基础细胞而已,在那之上还应有资金管理。譬如说,每个月的报名日囤积的大量现金,应有投资的去向,资金流动起来才有更多的收益。
伍苇对这块儿完全不懂,一应交给她处理。
她戏虐,“你就不怕我卷款跑了?”
伍苇兴致勃勃,“欧阳全都给我讲了,你抠大房钱的那些手段真是不错。钱不给你使给谁使?反正我脑子笨,肯定算不过你们的。你要真跑了,我正好把嘉树抱过来卖给大房,多少钱他都出的。”
还真是。
和房家的协议签了快两年,嘉树也两岁多了,能清晰地说出一整段十个字以上的句子。他最先学会的是妈妈,其次是叔叔,然后是爷爷和奶奶。至于爸爸之类的废话,没人教过,他也就还不知道。
她不怎么提大房,家里人也不提,但并不禁止伍苇和夏涵这一干朋友提。毕竟在同一个城市,同一个圈子,虽然有意避开,但总能听见一些风声。
譬如说,房少爷开始接手房氏周边下游的某些业务;譬如说,高房两家合作,携手在智控领域布局等等。
而她这次出门,也是为了一单收购案。
伍苇的野心并不止步于办培训机构,她是想要做一个招牌舞团出来。然机构底子薄,做专业舞团即使有崔明烟和朱迪坐镇,但终究师资上薄弱了些。恰好杭城有一个老舞团办不下去了,土地、建筑连同职工都要转卖。
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崔玉买了张车票,辗转找到中间人看情况。
中间人姓方,中年男子。约的下午三点,此时已经两点四十五,人还没到。
崔玉拢了一下长风衣,再看了一下时间。
方先生发了个短信,说是车子堵在环线上,可能要迟到一刻钟。
她便去旁边买了一杯热茶,继续等。
三点一刻,方先生终于到了。是个微胖的男子,看着一派和气,但眼睛转来转去,颇有当年何乐的风采。他一气儿道歉,说自己时间没安排好,请原谅。
崔玉原谅,让他先带着看看情况。
舞团前身是杭城的一个地方戏院,在老城区有一个老剧院,一栋办公楼,三栋宿舍楼并一些附属用房。集体经济的时候,房子免费给员工使用,市场经济后则采取了租赁的方式。再后来商业狂潮之下,地方戏没地儿演了,也没争取到政策保护,只剩下土地和建筑还值钱。再后来,有新的现代舞团看中它的好位置,便租了剧院和办公楼作为训练演出之地,然租金还不够各种员工的支出。
年年亏损,摇摇欲坠。
崔玉拖着箱子绕地儿转了一圈,那方先生十分能说。
“是个黄金口岸,多少人眼馋的位置啊。前后左右都是老街区,旅游区,来来往往的客人多得不行了。许多人来看过都很满意,想全部买下来搞开发。可老院长不同意啊,非说接手的人一定是要搞相关艺术工作的。难坏人了。”
“从九十年代起,是老院长到处找钱给大家发工资,硬把这一大片保下来的。他儿子和女婿又是头面上的人物,又都拿他没办法,事情就杠在这里了。他不松口,没人能做主,好事落不到市面上来。说是不全卖,要看购买方的投资计划。中间过程他们要掌控,一旦有违反合同的地方立刻全部停下来撤出去。”
方先生看着她反应,“听说你们是想做舞团?”
崔玉点点头,也直说了,“看着是块大肥肉,其实里面都是骨头,对吧?前后左右文创区,政府保护了,基本上没拆迁的可能;老爷子不愿商业进去,可搞正经搞文创和艺术的,挣不了大钱,也买不起他这地方。”
“对的呢。”方先生表示赞同,“事情卡了好多年,老爷子也着急。急是急,可自己又不放开要求。”
工作重点,是那个老爷子啊。
“不是老爷子,是老爷子的孙子。”方先生道,“把他哄开心了,老爷子面前说话份量重很多。”
关系一重转一重,崔玉开始感觉不太靠谱起来。
这不是二世祖借着祖宗的名头,在外面骗吃骗喝吧?
“我这边马上给你安排,人今儿就在杭城,也是巧得很。”方先生笑眯眯,眼睛成一条线几乎看不见眼珠子了,“定在晚上,那边金山大酒店的一个包房。吃个饭,先认识认识。”
金山大酒店崔玉去过几次,消费算是中等偏上,周围环境可以,安全上到不至于有问题。
她似笑非笑,估摸着有一半的可能是叫骗过来给饭局买单了。
“成,那我直接去金山定个客房,免得来来回回折腾。”
崔玉在金山安顿下来,自行定了客房。
方先生见她出手并不十分寒酸,面上也表现得得体,便趁势找前厅的人把包间菜单送出去,顺便定了各样菜式。
“加上咱们俩,九个人吃饭,都是秦少爷的朋友。”
她眼眨也没眨,预付了一部分。
因要见客,回房间后便洗澡换衣服,刚吹干头发,李婉来电话了。
“嘉树说想妈妈,问什么时候能回家。”
视频上出现嘉树肉乎乎的小脸蛋,粉白粉白的皮肤,黑眼珠眨巴眨巴,跟着外婆说,“妈妈,你什么时候回家?”
“明天。”她道,“我已经买了明天下午的高铁票,晚上就能到家。”
“小朱叔叔给我买了大飞机,说哪儿都能带我去。”嘉树抱来一个大盒子,是乐高的玩具,“我可以拼好了坐过去找你吗?”
朱迪在后面笑,“里面全是散的,咱们得拼好。嘉树,快点来拼啊——”
“不要,先给妈妈看。”嘉树两岁出头,但口齿已经十分清楚。
“崔玉。”朱迪凑到镜头前,看她的正装穿着后问,“晚上有活动?”
“约了吃饭。”崔玉把长发挽起来,“要是晚上谈得好,明天上午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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