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女士笑眯眯地拍拍他的小脸蛋,“真是个体贴的孩子。”
说完,她走到另一边车门,拉开,用力打了大房的头一下。大房还在梦中奔跑,猛然惊醒。
“醒了?”白女士有些嫌弃,“你儿子还在车上,就能放心睡得着?”
大房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困得要死。”
“赶紧把嘉树放下来,小家伙不放心呢。”白女士十分迫不及待了,“一大早你爸就催我,说家里收拾得不好。我说弄那个劳什子回家,太难了。他还嫌我多事,说什么——”
大房蹭向嘉树,小声抱怨着解开安全扣,“奶奶好啰嗦,是不是?”
嘉树贴了贴他的脸,没应和。
大房牵着嘉树进大铁门,给他介绍自己长大的地方。
某处假山是自己的秘密基地,里面全掏空了放小玩意;某棵树被他糟蹋过了,上面的树屋已经荒废了;喷泉现在不好玩,等夏天的时候开一开,顺便冲凉洗澡。
小家伙倒是一点也不怕生,东张西望,偶尔还好奇地看一下白女士。
白女士喜欢得不知怎么才好,暗责怪儿子不贴心,居然不知道介绍介绍。
待走到了大厅,房中铭坐在厅门口的一张白圆桌上。热腾腾的茶水、水果沙拉、牛奶和各种果汁。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下,略起身道,“来了啊?”
大房这才停下来,蹲身对嘉树道,“这个,是爷爷。”
嘉树仰头,“爷爷。”
“那个,是奶奶。”
他转头,“奶奶。”
房中铭只笑了笑,白女士却马上蹲下来。她伸手握住他的小手,应了一声后道,“嘉树真乖。吃早餐了没有?要不要和爷爷一起再吃点儿?”
他摇头,摸摸肚子拒绝道,“我饱了,奶奶给吃了好多。”
大房见自己的任务差不多完成了,道,“他给你们玩了,我上楼睡一会儿。”
白女士巴不得他赶紧走,不然梗在中间妨碍和孙子交流感情。
幸好嘉树胆子大,崔玉临走时候也有交待,没缠着大房不放。
大房回自己的房间,瘫床上不起来了。他给崔玉发了个报平安的短信,便陷入梦乡。
一觉睡了一两个小时,醒的时候听见外面喧闹的声音。
白女士笑得很轻,嘉树哇哇地叫,另外还夹了个男人的笑声。
他仔细辨认了一下,是老房。老房居然会笑?
大房马上清醒了,翻身起来开后窗,却见后院平整的草地上居然散放着两匹马。大的棕褐色,皮毛油光发亮,行走间肌肉流水般起伏,姿态优雅;小的银白色,如同一匹缎子,月光被握在了手中。老房骑在棕色大马上,对着嘉树指点;嘉树身边陪了一个教练,牵着小马陪他玩耍,他兴奋得不行了。
居然,把马都给搞回家了。
大房对这样的区别对待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十岁出头的时候喜欢男孩子的一切东西,马、车、枪、坦克、野外探险搞得满身臭汗。白女士基于感性,不愿意让他冒险;老房却觉得他过于野性难驯,再加上奢侈,不同意。按照他的话来说,儿子怎么能在还没学会赚钱之前就学花钱了?
奢侈,是的,老房其实本性吝啬。他自己也喜欢马,但在成为海城排名靠前的商人之前,没放任过爱好。玩儿马,还是最近五六年才有的兴趣。
可这样一个老头子,居然给三岁不到的孩子配马?
还给千辛万苦弄家里后院来了?知道这样有多麻烦吗?
大房开始感觉这世道不公平了,他拍了一张照片发小群里抱怨。
“老头子居然给嘉树玩儿马——”
熟悉房中铭本性的人,都发出了惊诧莫名的表情。
“你们家老头子居然变性了?”赵子铭惊呼。
“我去,你家老头子才变性——”
“我的意思是变性格。”
大房叹口气,“所以啊,我现在慌得一逼。”
崔玉也被拉回群,她辨认了好一会儿才问,“这是你家后院的草坪?”
“对!!!”三个感叹号,表达了极其强烈的感情。
草坪,是白女士的最爱。她感情比较丰富浓烈,又很喜欢来浪漫的那一套,家里还没那么有钱的时候天天幻想有个超大花园。阳光房,玫瑰海,绿荫草坪和水,缺一不可。后来老房满足她的要求,给弄了一个大别墅,外带几个院子,十来年改造,终于弄成符合心意的地方。
大房还年轻的时候,喜欢在草坪上造作。
每次,白女士都会生气,心疼自己好不容易养好的草皮。
可就这样的白女士,居然毫不心疼地让马踩?
一脚一个坑洞,玩一次得花多少钱修补呢?
大房管不了老两口发疯,继续回床上睡觉。他觉得身体稍微有点热,可能是真发烧了。仗着身体好,多喝了两杯热水,睡睡应该就能好。
中午,勉强起来吃个饭,下午继续睡。
直到约定好的时间,得送嘉树回家。
他起床,有些头重脚轻,这才感觉不对劲起来。
嘉树玩累了,在白女士怀里睡得香。他领着上车,两个老的送出家门口。
房中铭状似无意,“有时间就带过来玩一玩,别养得太乖了。男孩子,得野一点儿才好。”
大房敷衍着答应了,赶紧爬上车。
司机送回家,崔玉已经在家门口等了。
车门拉开,他第一句话就是,“小玉儿,我生病了。”
崔玉有点被吓住了,从没见过大房如此萎靡的摸样。
她今天过得比较忙,上午和伍苇逛街,下午开始帮大房整理房子。
自从他搬过来后,越来越把那四层小楼当老窝,什么有用没用的都弄进来。再加上给嘉树准备的各样物品,房子被塞得满满当当。
以前还是管家的时候,她把他每个城市每个房子分门别类管理,有专门的文件和对应物品清单。每个月定时巡视,查看保险柜等等。现在虽然在一起了,却完全没了那时候的心态。工作忙的时候回自己家里住,管好嘉树就行;有时间心情也好了,随手帮他整理一下衣柜,至于书房和储物间则随他去了。
住了好几个月,房子实在塞不下任何东西,需要强力收纳。
再加上大房以前的那些老房子和物品都被李希清理,该卖的卖,该抵押的抵押。那就意味着,现在的房子大概率会成为他真正的住处,是得收拾起来。
她电话了约了两三个以前惯用的保姆和整理员,耗费整整一个下午,终于把楼下一二层收拾出来了。至于三四层,是书房和放一些贵重物品的储物间,只能她自己慢慢整理。
书房的书籍全部按照种类重新放置,文件柜里的合同和项目文件也按时间排列,李希送过来的每年年中财报得装订好存档,保险柜也应清理。白女士每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都比较珍贵,这一部分当初没有抵押,因此还堆在柜子地下面,也该拿出来清洗一番。
崔玉几乎将整个三楼和书房翻得底朝天,中间还有闲心和群里和大家聊天。
弄出来不少废纸垃圾,连同垃圾桶里的垃圾,她全部拢起来一张张查看。确定没用的塞碎纸机里,存疑的都放一边等大房回来处理。弄到最后,垃圾桶里剩下一封揉成一团的信。
她捡起来看,信已经开口,里面一角白色的硬质信纸。
是一张邀请函,海城市骨髓库将于某日举办年会,特邀请若干志愿者参加并转达受捐者的感谢等等。
大房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崔玉站起来,将皱巴巴的邀请函用力压平。她有点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几乎是立刻,她开保险柜,开书架,连一张纸片都不放过。从医疗记录堆里面,翻出一张隐约的配型配比表。她在网上搜到那机构,果然是海城本地的骨髓库。她深吸一口气,按照邀请函上的电话拨打过去。接线小姐的声音很甜美,听她说是某志愿者的家属后,很热情地提供了帮助。
这是一个感谢会,对历年来进行过捐助的志愿者嘉奖和感谢。没有现金和物质,但表达机构、社会和受捐者对志愿者高尚行为的感谢。每年固定在某日某酒店进行,参加与否自愿。
崔玉嗓子眼有点干,想问得更清楚些。譬如房白林什么时候登记成为志愿者,什么时候进行了捐献,受捐者是谁,治疗的是什么病症,为什么会继续保持联系。接线小姐连续说了好几个抱歉,因为她一则不清楚,二则基于保密不能透露。至于继续保持联系,大约是操心后续有需要。
挂了电话,崔玉在大房的办公椅上坐了很久。她努力回想,朱迪做手术的时候,大房在哪里呢?小姑姑说貌似在医院看见他,李希说他去山里闭关,他也确实发了山景的照片过来。可是,朱迪手术完后,他几乎是立刻出现,带着满身疲惫。她看不见他的辛苦,只一心想让自己安静下来,赶他离开。
心隐约钝痛,那傻瓜,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
崔玉坐了很久,直到李婉在楼下叫,说该打电话问问嘉树什么时候能回家。
大房按点带嘉树回来,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生病了。
她摸摸他额头,果然烧起来了。拜托李婉照顾嘉树,她把大房带上楼休息。
家里有药箱,常备一些感冒药、消炎药或者退烧药,但这时候反而不好随便用药了。
房家有熟悉的医生,能上门处理一些紧急情况。
崔玉电话把人请过来。
“我就是小感冒。”大房很不在意,“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对啦,给我熬粥没有——”
“有的。”她说,“我等下给你端上来。”
大房不防备居然有这样好的待遇,在床上撑起上半身,有些开玩笑,“小玉儿,我生病你才对我好,我要不天天生病?”
“傻帽。”她轻斥了一句,“年前这几天好好在家里休息,别到处乱跑了。”
“好啊。”他答应一声,只觉得幸福极了。
医生来得很快,给他量体温,检查瞳孔和舌苔,抽一点血做测试。
大房昏昏沉沉,“别搞得太夸张了啊,老子没那么虚弱。”
医生笑了笑,说确实不算是大病,注意休息和补充营养。
崔玉把医生送走,没一会儿果真端了热粥和小菜上来。她托着小桌板,让他在床上吃饭。崔明生的粥一如既往的好吃,大房埋头吃了一半,猛然抬头发现崔玉认真地看着他。
“你吃了没有?”他眨眼,“要不要一起?”
“吃过了。”她说,“你快吃吧。”
大房耸肩,吃完后,热水的药片立刻送到。
吃了药,发汗,全身汗渍渍的;更可怕的是头晕脑胀的感觉又来,加之手脚酸软。
中间嘉树跑上来,大声叫着。
“爸爸,快下来一起玩呀。”
崔玉小心道,“爸爸生病了,他需要休息。嘉树一个人玩好不好?”
嘉树跑进来,站在床头看了一会儿。
大房努力睁开眼睛,对他笑了笑,“嘉树乖乖,老爸这回没力气了。”
嘉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说话。
大房以为他感觉无聊会自己走,便闭上眼睛养神。没料到片刻后,身上有点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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