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的黑的灰的,软嗒嗒黏糊糊不分条的纠结在一起,尤其是那种特别大的蚯蚓,身上的纹路都一清二楚,馨妍只看了一眼,就头皮发麻胸口翻腾。偏孙妮儿还特地把破葫芦瓢往她眼皮底下推,嘴里也跟在炫耀似的道:
“妹妹看俺掏了多少肉虫子,这东西找着地方可好捉了,泥巴一翻就一个劲的钻,直接用手就能捡了。这肉虫不止鱼吃,用刀啪叽啪叽剁碎,再拌上青草鸡鸭鹅都可爱吃了。”
馨妍颦着眉头看向孙妮儿,现在可以肯定她就是故意的。见馨妍看她,孙妮儿眼里隐晦得意很明显,嘴上笑着继续恶心馨妍道:“妹妹肯定没扒过肉虫,你看这东西不咬人,真的。喏,这条跟你玩,下次俺带你一起去扒。”
说着从破葫芦瓢里捏了个最粗的蚯蚓,差不多有馨妍小拇指粗细的蚯蚓,可能曾被斩断逃走过,蚯蚓中间明显的接痕,一半是肉红色一半暗灰红的颜色。蚯蚓在孙妮儿手中扭动着躯体往馨妍手上塞,一向天崩地裂不改的淡定脸色霎时被恶心的苍白,压不住胸口的翻腾直接冲着孙妮儿的方向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胃抽搐着更难受,馨妍说恼羞成怒也不为过。看也不看被吐一手的孙妮儿,后退了两步望向被人围了大半圈,蹲地上弄鱼饵的爹爹用力呼喊道:
“爹爹,爹爹我怕,爹爹,难受。”
听到馨妍喊声的凤天幸登时就望了过来,见馨妍捂着肚子小脸煞白,一旁不远的地方站着正用力甩手的孙妮儿。哪里还顾得正做的事,刚忙放下手里搅拌的鱼饵,赶紧站起身大步走了过来。蹲下身把馨妍拉倒跟前,紧张的正打算开口问怎么回事,孙妮儿抢先开口怯怯道:
“伯,俺只是跟妹妹说带她去挖肉虫喂小鸡,帮伯娘的忙,不信你问妹妹。俺真不知道妹妹怕肉虫,俺真的不是故意的。”
凤天幸只是冲她笑了笑,转脸看向馨妍白着的小脸,心疼的低声问到:“妍儿怎么回事?跟爹爹说哪里难受?”
馨妍委屈的抿着唇,眨着雾腾腾的泪眼,软糯的声音带着后怕道:“我讨厌软嗒嗒的虫子,她用虫子吓我,吐的肚子难受。”
凤天幸拍了拍手,轻轻的给馨妍揉动抽搐的胃部,道:“不怕爹爹在呢,讨厌蚯蚓咱就不看它们。乖,有没有好一点?等会让你娘带你回家,在家里玩就好。捉鱼的事你们娘俩也帮不上什么忙,回家弄点热水喝胃里就不会难受了。”
馨妍乖乖点头,一旁的孙妮儿也忍着眼泪。这次的眼泪不是为了装柔弱讨谁怜惜,而是对凤天幸明显不同的态度,和那一句‘不怕爹爹在呢’而感触伤心。她亲爹亲娘扔了她,养爹养娘不把她当人看,前世的一辈子都跟活在黄连水里。她也渴望有爹疼有娘爱,长大后找个可靠稳重有责任心又爱她的男人过一辈子,这难道有错吗?为什么她就这么苦命。
明明两人都是捡的为啥凤馨妍就是幸运的那个,她就只能过着吃不饱穿不暖天天干不完活的日子?为了活的好一点,明明已经努力去讨好那么多人,为什么就没人能看到她的苦难,为什么没有人肯伸手救她脱苦海?越想越伤心,孙妮儿扔了手里的破葫芦瓢,蹲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凤天幸哑然,对方只是一个孩子,他没打算怎么样,怎么就哭了起来?一手抱着馨妍,蹲身挪动几步拉进了同孙妮儿之间的间距,和蔼的哄道:“妮儿不哭了,你也是好意,就是妹妹胆小,这事不怪你。乖,快别哭了。”
孙妮儿抬头一脸泪痕,紧紧的看向凤天幸,不管不顾的问出了一直不死心不认命,也满是希翼的问题:“伯,当初你捡了俺们回来,为啥要她不肯要俺?把俺送到孙家,俺过的真的好苦,天天干不完的活,吃不饱穿不暖,俺也想做你的闺女,俺很听话吃得少也能干很多的活,你带俺回家也当闺女好不好。”
凤天幸抱着馨妍的手臂猛地一紧,第一反应就是看向馨妍,见馨妍面带不适的捂着肚子,明显的根本没在意孙妮儿的话?凤天幸心里也不知为何松了口气,明知道新瞒不住的秘密,却仍旧希望馨妍知道真相的那天迟一些。最好能在理智的的年龄,这样能很冷静的面对,至少能在此事上面少受一些伤害。
转头再次看向孙妮儿,对方脸上的希翼都让他心下不忍。孙妮儿在孙家过的日子想都能想到。可说句冷血的话,那又怎么样?孙家对她再不好,好歹也拉扯她长这么大,就算是目的不纯,可仍旧是活了一条命。而且。。。。这跟凤家又有什么关系,不能因为过的不好,就怨凤家没收养她,怎么不想想不是凤天幸从那里经过,她很有可能饿死在那里?
这些因因果果的问题根本说不清楚的事,凤天幸也不想在继续这个话题,抱着馨妍从地上起身,认真开口道:“你是个早熟的孩子,凤伯不想说谎话骗你。当初就算只有你一个,我家也不会留下,我们家的事情你不了解。。。。。万事都有自己的缘法。妍儿还难受,我先抱她去找你伯娘,等会还得继续弄鱼饵。”
说完抱着馨妍刚走了两步顿住,回身不忍的看向孙妮儿,见她面无表情的流泪望着自己,心里一时有些复杂道:“丫头,听伯一句话,太过懂事的孩子总让人觉得不像小孩,会哭会闹的孩子才有奶吃。你娘虽然有些缺项,不过你爹和几个哥哥人都还不错,老实本分就是被你娘管的紧。多顺着你娘的脾气,多关心你爹你哥他们,总归是好的。”
话尽于此,不听的懂也只能看孙妮儿自己。在无法改变命运时,就努力去适应,在适应中成长积累力量,等有力量掌控自己命运时,就能不惧风雨独立面对一切。外力更多只能说锦上添花,毕竟这个世界没有天降馅饼,也没有白吃的午餐。
凤天幸眉头紧皱,同所有人一样望向孙老二。毕竟是养大他的兄弟,心里明白活不了多久是一回事,可直观的面对生死,孙老二也一时接受不了红了眼眶。只脏旧的藏青色补丁长褂挽在手肘上,下面一条旧款裤子同样挽在膝盖上,一身溅了不少的泥土,只能侧脸在肩膀上稍稍干净的地方,蹭了蹭脸上的眼泪。
可胆小不担事仍旧是不争的事实,张了张嘴冲村长和凤天幸喏喏道:“村长俺没经过这事,要不你也一同去瞅瞅,也能帮国娃子跟大嫂拿拿主意。凤大哥懂医术。。。。”
石长春哼了一声,恨铁不成钢的白了孙老二一眼,背着手道:“看啥子看,都使儿媳妇的家伙,没经历过这种事还没见过。成了,别憋着副窝囊样,俺跟着去看看,他凤叔就甭去了,俩人不能都走光,你看着他们干活。”
说罢,懒得看红着眼还陪着笑脸的孙老二,甩了甩脚上黏脚的泥巴,背着手先朝着村里走去。孙老二佝偻着腰杆,拿着手里的撬头跟着回村去了。等两人还没到孙老大家,远远的就听见孙老大婆娘尖利不带哭腔的吼声,院里围了十来个女人孩子和上了年龄的老人。见孙老二和村长过来,赶紧把门口的路让出来。
孙老大婆娘毫无顾忌,躺在堂屋的地上打滚的干吼,嘴里嚷嚷着命苦:“俺的命咋就这么苦啊。。三岁死了娘,小妇给揉捏着长大,好不容易逃了家,又就跟了这个痨病的没用男人。半辈子没享一天福,天天吃糠咽菜没日没夜的苦啊。现在男人也咽气了,丢俺们孤儿寡母的可咋活啊。老天爷啊,你咋就不长眼,咋不劈死那些子没良心的狗东西啊。”
孙老二苦哈哈的垂着脑袋不吱声,石长春皱眉,黝黑额头的老纹能夹死蚊子。粗着脖子冲堂屋的地上怒吼:“瞎咧咧个啥,赶紧的滚蛋,老大现在咋样?”
村长的威信重,那女人被呵斥还真不敢在号丧。坐在地上理了理散落的头发不吭声,石长春懒得管,眼下先看孙老大的情况才是正事。进了堂屋扫眼见跪在床头躬身趴地上无声哭的半大少年,石长春心里就一个咯噔,快步上前两步进了里屋,也看清楚床上孙老大的情形,人已经咽气身体都快僵了。
石长春叹气,顾不得其他,扭头就骂堂屋地上坐着的婆娘:“欠收拾的婆娘,人咽气了咋不给他找身像样的衣物,等身子硬了还咋穿,快点的,再磨叽看我怎么收拾你。”
人穷志短,农村里的红白喜事也没法子将就,条件摆在那里,大家都为着填腹忙碌。自吃大锅饭,有红白喜事都可以预支点粗粮,一个村的人烧素纸,总得管顿半饱的饭不是。村里都清楚孙老大婆娘德行,孙老二也是个撑不起怕婆娘的软蛋。孙建国就算虚十五岁,在农村里已经不小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能当门立户了,十七八岁成家的人都不算是早的。
预支的三十斤杂面,孙建国询问了村长和凤天幸后,送去大食堂,等村里的汉子抬着薄棺下殡回来,每家每户兑钱烧纸的劳力,在村长的安排下到食堂,每人领两个发面饼子和野菜汤。女人和孩子是不去吃的,家家都穷,大家都是这样没谁会觉得不对,在不要脸的人,也不会占这个被人戳脊梁骨的便宜。
吃了饭该干活的还是得去干活,地球少了谁都照样转动,孙老大的去世,除了他儿子外,对其他人而言也只是别人家的事。贫穷连让人去感性的时间都没有,所有精神讲究,都建立在丰衣足食的基础上。没钱没粮食尤其现在有钱没票,要么死要么就继续挣扎着活下去。
孙老大殡后第二天,抽条更像竹竿的孙建国也出工挣公分。凤天幸拍了拍更显稳重的少年,掩不住的怜惜道:“看开些,人都要往前看,你爹更希望你好好的才能安心。有空来家里坐坐,妍丫头都会喊爹娘了。”
孙建国脸上总算有些笑意,点头:“恩,叔俺没事。”
凤天幸也没在多说,不能深有同受的伤,再多安慰也不过站着说话不腰疼而已。凤天幸当年也是这样过来的,如不是妻子还好好的,现在还有没有他们现在的一家人都难说。谁没个灾灾坎坎的,迈过去后在回想不堪往事,只会让自己更清醒明白你自己的位置。
掏沟底的活干了大半个月才结束,村里大大小小的沟坎清理了一遍。刚巧下了三天三夜的雨,好长段时间不会缺水了。下雨这几天孙建国都待在凤家,无他,他娘赵菊花找了个上门男人。赵菊花找男人他不想理会,只是把人带到家里,住他爹的屋就不行。不想跟赵菊花啰嗦个没完没了,孙建国偷偷把家里的粮食都偷偷送到凤家后,趁着家中无人点了一把火。如果不是巧了下雨,连房梁都能烧成灰烬。
孙建国的做法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赵菊花住不成,孙建国不一样没了落脚处。少年人太过冲动行事,凤天幸到时能理解,只是明明还有更好的办法。
“先不说你二叔愿不愿意管,去找你石大伯,他指定的管这事。你爹就你一个儿子,宅基肯定要是你的才对。做事要深思熟虑,不能意气用事,有些事啊通则变变则通,迂回些会更好。”
真心教导他,就算不能完全认同,但孙建国也不去争辩。想捏捏窝在娘亲怀里馨妍白嫩脸蛋,不期然又被躲开,也不气馁。对凤天幸说的话,他也有自己的想法:
“叔,你说的俺都明白,只俺就不能便宜了他们。她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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