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权柄在手,管他大厦倾倒,管他洪水滔天。
但是,这次一上朝,没有按照规矩,代替王承恩的曹化淳喊一嗓子有本早奏无本上朝,结果一上来,崇祯就慢慢的道:“今日朝会,我想将吕汉强的功劳议一议。”
此言一出,当时满朝愕然,当时满朝哗然,当时满朝不知所以然。
这是哪出?这是什么状况?
于是两党都要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冲着吕汉强说话。
这时候,崇祯摇摇手,打住了孤臣党兴奋的上前,打住了东林激愤的启奏,坚定的道:“这次众位爱卿不要议论,朕就做一回乾纲独断。”
此言一处,大出众臣意外,但这是这个被大家寄予厚望的中兴之主的第一次,因此,无论是谁,都要听听,当然,大家听的目的是,看看这个小家伙说什么做什么,然后大家再坚决拒绝。
大明其实是一个狠有意思的政治体系。
皇帝这个东西,几个强势的皇上之后的后代继承者,说来尴尬。
你勤于上朝吧,内阁嫌弃你多事,纷纷劝诫皇上,您还是不要指手画脚吧,您还是在后宫为我们努力的造一个太子吧,当然,造完太子就要造亲王,反正你是有无数皇家血脉需要你延续,因此你该做的是这个,我们已经习惯了向上面那个空空的椅子施礼,然后大家各干各的,而朝廷运转,有我们这些内阁人就行了,比如那谁,四十年没上朝,结果大明运转的比他上朝还好。
而皇上要不上朝呢?那你就是昏君了,比如那木匠吧,你怎么不上朝呢,你本份是上朝受诸臣膜拜,当然,你也就配被人膜拜了。因为,皇上说的话大多数是不算数的。
圣旨这东西神圣无比,但,没有内阁署理背书的圣旨,那就是一张废纸,因此有了中旨一说,也就是说皇上不理内阁,直接下达给大臣的自己意见的圣旨。
但这个圣旨是无效的,因此才有了大明官员以抗中旨而为荣耀,立刻清名聚升。
但是这个崇祯就不同了,不但上朝,而且还什么事情都管,而这时候的内阁呢,却有点不硬气,因为到现在,都已经换了六任内阁首辅了,(黄立极?天启六年九月进,七年十一月致仕。当时崇祯已经于八月登基,施鳯来?天启七年十一月进,崇祯元年三月致仕。李国?崇祯元年三月进,五月致仕。来宗道?崇祯元年五月进,六月致仕。周道登?崇祯元年六月进,十二月降。韩爌?崇祯元年十二月进,三年正月致仕。李标?崇祯三年正月进,未来三月致仕)这样频繁的更换内阁首辅,这在大明是绝无仅有的,也就是说,只要崇祯认为不和自己意思的就换掉,实在没有大家都合适的,那咱们就抽签,抽到谁算谁,这和黄雀抽签有的一比,有的一点不靠谱。
这其实也不能全怪皇上,也怪大家不争气,为了内阁那几个位子,为了那个首辅,大家私底下打的人脑袋出现狗脑袋,最后打的是筋疲力尽,最后大家只能本着我上不去,你也别上去的原则,让个不相干的上去。
现在的首辅是李标,这已经是第七任了,但也是过度罢了。根本就没首辅之才,就这时候袁崇焕下狱,建奴施虐,竟然无一计一策出来,整天上朝就是三个字:“臣附议。”
这时候崇祯是强势的,因为没有一个能和他抗衡的内阁。
“吕汉强劳苦功高,每在国朝危难时候总是挺身而出,并总是能解危局。”然后崇祯就微微的斜了一眼底下蠢蠢欲动的诸臣:“比如裁撤驿站事,若不是吕汉强勇担大任,说不得现在十几万驿卒百万家属已经铤而走险,天下形势早就糜烂。”
这就是打脸,赤果果的打脸,这时候即便有人想上前争辩诋毁也只能羞愧的低下头。
“还有赈济的事情,大家乐捐,做了楷模,当然这也是吕汉强的妙计。”
刚刚打完左面,右面又来一下,原先赈灾募捐,大家来了一个华丽的义演,当时要是那样闹下去,大家都得不到好处,结果还是吕汉强给出了一个卖官鬻爵的馊主意,但大家你好我好,最终都保全了面子,得到了好处。
“以后的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也不用朕再一一评说,按照吕汉强的功劳,朝廷不吝惜赏赐。”然后看看底下又要出来打擂台的双方,崇祯马上压住:“当然,现在形势危机,不是论功行赏的时候,吕汉强的功劳等他回京之后,建奴退去,再一并叙论。”
于是低下的东林就长出了一口气,低下的孤臣就愤愤不平。
“但有功不赏终究不是办法,因此,论功升迁是以后的事情,但先给褒扬是必须的,要不寒了忠臣的心不是。”
站在武臣第一的老国公心中不由一跳。
“朕发中旨,以显皇家不忘吕爱卿忠心。”
这时候曹化淳上前一步,展开怀里抱着的中旨,大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此间省略无数)现赐吕家忠义传家匾额一面,吕汉强之母一品太君,赏赐金十锭,银百锭,随时进宫,见朕不跪,赏赐吕汉卿同进士出身,大内待召,赏赐文房四宝一套,收吕啊娇(小丫)张皇后膝下,封清河县主,赏赐玩物若干。”
大殿惊讶,这都是赏赐给吕汉强的家人的,且不说别的,便是一块忠义传家的匾额,便足以让吕汉强在有明一朝得享最高殊荣。
尤其这些赏赐即便是强势的内阁也不能说什么,因为人家这都是皇家内部的赏赐,跟国朝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但下面的封赏就有点诡异了:“皇后赐婚吕汉强,张子涵张如雨,平妻。升张子涵为太平郡主,封张如雨长河县主。”
听到皇后赐婚,老国公满面红光,不但自己的女儿修成正果,而且升格为郡主,这在所有现存的异姓王公里,是绝无仅有的,平妻足矣。
但接下来的赏赐就让老国公脸色煞白了:“赐英国公世子张之及世子玉印。”
小胖子的英国公世子的名份早在天启年就已经定了,这次从提再赐玉印,这已经超过了世子铜印的规矩。
“酌升英国公一等公,位同三公。”三公,即明朝的太师、太傅、太保三职的合称,正一品。负责协助皇帝处理重要国事政务,职位至重。洪武三年,明太祖朱元璋授李善长为太师、徐达为太傅、常遇春为太保。建文年间,三公职位被撤。直到永乐二十年八月,明成祖朱棣再恢复三公职位,但无实授。宣德三年,明宣宗授英国公张辅为太师,沐晟为太傅,陈懋为太保,当时三公官职,几乎为专授。自宣德、正统年间以后,三公成为虚衔,为勋戚文武大臣加官、赠官。
就在老国公惊讶之时。曹化淳艰难的加了一句:“授九锡,上殿不拜。”
只这一句,所有的大臣看向英国公的时候,都似乎在看一个死人。
第472章 国公之死()
沉寂很久的吕汉强小院,这时候锣鼓喧天,一队队一列列太监宫女,捧着无数皇上皇后以及后宫嫔妃的赏赐馈赠,络绎不绝的赶来,成为这三百年来,大栅栏没有的盛况。
老太太穿着一品诰命服饰,在二子小女的陪伴下,不断的跪倒磕头,磕头跪倒。
张如雨也穿了县主服饰,在父母的陪伴下一次次跪倒谢恩,一切都是那么的让人欢欣鼓舞。
当崇祯亲书“忠义传家”的巨大匾额挂上门楣的时候,无数街坊邻里自发赠送的鞭炮轰然炸响,其声势远远的掩盖了城外隆隆的炮声。
在鞭炮过后,老国公亲自坐轿前来吕府道贺,随行的是一长溜前看不到头后看不到尾的嫁妆行列,看那架势老国公这是恨不得,若是国公府能有轱辘,干脆直接推来。
这女儿没过门就送嫁妆,这与礼数不和,在所有人羡慕嫉妒的同时,也嘲笑老国公毕竟武人出身,就是没有个礼仪。
吕大娘接了老国公门外,直接叫了声亲家公,这让老国公老脸兴奋的双红,笑声爽朗的满大街都能听到。
等接了老亲家入了内堂,散了客人,老娘告罪回后宅更换诰命礼服,出来时候,却已经是一身素白。
冲着老国公垂泪万福:“老身养儿不孝,却累的老国公不能安度晚年,老身这里给老国公亲家赔礼了。”言罢老泪纵横。
老国公哈哈一笑,束手请吕汉强的娘坐下,欢快的道:“有女婿如此,这大明还有比我更幸福高兴的吗?有女儿如此,这天底下还有比我更幸福的吗?有儿如此,天底下还有比我更幸福的吗?能战死疆场,天底下还有比我这个武将更得偿所愿的吗?亲家母,这还有什么可以让我遗憾,让你悲伤的呢?”
他越是这样说,吕汉强娘哭泣的越厉害,如雨和汉卿在一旁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解,小丫睁着一双无邪的眼睛却是不知所以。
“我听说,我的女婿和女儿在西面有了一个小丫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这话说出来,让如雨羞愧难当,但这时候也不是避让的时候,多陪一陪这个老人就是替妹妹子涵尽份孝道了。
吕汉强娘当时收住泪痕疾言厉色道:“如果汉强做出如此荒谬的事情,我代老哥哥一定严加责罚。”
“不不不。”老国公哈哈一笑:“这事情我信得过我的闺女我也信得过我的女婿。”说到这里的时候,不由神情黯然:‘要是真的就好了,我不管那个小东西是男是女,最起码让我知道我已经有了外孙,最起码我知道是已经三代有人了,我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国公,难道事情就没有一点转圜了吗?”如雨满脸是泪,但满眼是期望的问道。
老国公拉住了如雨的手,轻轻的抚摸:“能与子涵成为姐妹,我便多了一个女儿,外面的嫁妆里,我有一半记在了你的名下,希望你姐妹相扶相敬,照顾好我那孤苦无依的女儿。”
“爹爹——”如雨翩然跪倒抱住国公膝盖痛哭流涕。
老国公扬起脸,强忍泪水,喘息一阵后:“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最主要的是,如果我不死,汉强就不能回京勤王,这大明就危机啦。”轻轻拍着如雨的头,疼爱的道:“如果我不死,那么将来,汉强也会危险,如果用我一条老命,换你们几人平安一世,这比帐我不糊涂,我会算的。”
“我死了,汉强就可以大展拳脚,我儿之及,也可随着汉强再现我家先祖辉煌,如此一来,我怎么能不死?”
“老亲家——”吕汉强娘以袖掩面,不忍再闻,门外望风的张管家,三叔等等无不哀哀哭泣。
“亲家母不要悲伤,我已经遣散家丁员工,将我全部家当运来你府,不过是给孩子们日后留下点后路,我死后,我儿便是你儿,我女便是你女,就如你对汉强汉卿一般教导,且不可娇惯,让我们张家真正的没落。我死后,切记汉强,当出头时必出头,没必要韬光养晦缩手缩脚,这次前后便是他顾虑太多所致。我死后,且不可为那一块什么忠义传家的烂木头束缚,只要平心去做,便是天下丈夫。”
话都说道了这里,还要说什么呢?
“汉卿,取酒来。”吕汉强娘吩咐肃立的吕汉卿。
汉卿依言端出六杯水酒跪地高举。
吕汉强娘端起一杯:“老亲家一路走好。”然后一饮而尽。
老国公端起酒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