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化九州- 第86节

千机终于吃力起来，若在平日，要想尽数歼灭这些家兵亦非难事，偏偏他身带剧毒，每消耗一份功力，每鼓起一份功力，都惹得毒素发作，那刺骨的疼痛像是生锈的刀片在反复刮着身体，让他无法全力应战。不过片刻，华服之上血迹宛然，肩头、背后业已伤了几处。

“却如何能死在无名小卒之手？”

凌风堂首领的自尊与骄傲在血液中升腾，化作一声愤怒之吼。窄身宽头长刀绕体一周，挡开及身的兵器，千机猛然运劲，在众人惊异的眼光中，长刀寸断，星散在千机身前。

叶明夏不明所以，挥动钢刀霍然劈去。叶倾城登时色变，他久经战阵，深知虚实之道，敌人的任何异常举动都必然有后续的怪招出现，他伸手要去拉时，叶明夏的身体已然跃在了半空。

说时迟那时快，千机的嘴角掠过阴冷笑意，大喝一声，“不知死活的小子！”双臂左右展开，如鹰扬两翼，以其自身为中心，卷起劲风狂飙，掀起尘土飞扬，那些寸碎的刀片四外扩展开去，宛如风暴发作。

围困他的下弦家兵措手不及，痛呼声中纷纷退避，有距离较近的早已被劲力、刀片波及，身死当场，鲜血遍地。

劲风扫过，叶明夏身在半空顿觉呼吸艰难，眼前恍惚有人影挡在身前，继而那身影倒退回来，将他重重撞倒在地。待得叶明夏明白过来，身前出现了老者的躯体，那么多的血从他的胸膛里流出，渗入了泥土，他的手边，长剑裂成数段，而另一只手中，却仍是抓紧了他心爱的旱烟袋。

叶明夏痛极而哭，奋力爬上前抱紧了老者，泣不能言，“二叔。。。。。。”

叶倾城淡淡笑着，“傻孩子。。。。。。大将难免阵前亡，这是军中惯例啊。。。。。。”他重重咳嗽起来，又是一蓬鲜血喷了出去，眼见着不能活了。

巨大的悲痛彻骨剜心，叶明夏已然说不出一字，只余泪水在老者的衣襟上沾湿。

“明夏。。。。。。你竟然肯代知秋去死啊。。。。。。你还真不像是叶氏的后人。。。。。。但我实在是很欣慰的。。。。。。”

言语中断，老者溘然而逝。

叶明夏已不知自己在做些什么，他忽然抓紧了钢刀，发狂一般冲向了喘息甚重的千机。与他同行的，是最后十七名下弦家兵，刺客的他们不再是战士，不再是冷静的战士，他们嚎叫着冲向敌人，血贯瞳仁。

体内的刺骨之疼越发明显，千机的脸容变了又变，死死压住了毒素的发作。然而没有人给他调匀气息的机会，那么多发狂的人在朝他冲击，他有点害怕他们悍不畏死的气势。他想到了逃开。可是依旧没有机会，他的右脚不能移动了。

带血的双手紧紧扣住了千机的脚踝，血手的主人是一个将死的下弦家兵。千机感觉到了恐惧，他看着那张坚定如石的表情，终于知道了下弦家兵的可怕之处，那是至死不移的信念。

便是这一刻犹疑，千机的肩头溅出鲜血，叶明夏的钢刀斩中了他。千机痛极怒吼，一拳砸在叶明夏的胸膛上，一股大力将叶明夏震得吐血飞跌。千机再是运劲于脚，右脚霍然甩出，将那扣住他脚踝的家兵甩了出去，将另几名家兵撞翻。却有四名家兵急速冲至，四人八臂同时钳制了他的四肢，将他牢牢固定。

“杀了他！”四人咆哮大吼，悲壮而惨烈。

叶明夏忍痛站起，暴喝一声，高高跃上了半空。明月清辉下，钢刀散发出冰冷的光芒，如匹练一般狠狠刮下，誓要将千机斩作两半。

刀风凛冽，千机忽然觉得很悲哀，他从没想过会死在这样的人手里，然而他更觉得恐惧，死亡的光芒正在笼罩他的身体。

然而一声野兽嘶吼在天空上炸开。

“轰”的一声爆响，如雷陨落，距离千机丈外，尘土飞扬，浓烟阵阵。巨大的冲击力产生强烈的冲击波，将叶明夏从空中震飞出去，而千机所在，亦被波及，同样被震出老远。但却解了千机的死亡危机。

所有人都停住了，狂风瞬间扫过，驱散了烟尘。一个红色的身影慢慢浮现，犹如地狱的恶魔突然冲上了地面，更加赤红的两点寒星在冬夜里闪闪生辉。

默羽咬紧了牙关。

再见思无邪。

第116章　　再见羽化

就算是白天，两边的景物也看不分明了，因为马儿的速度已然放开，急切地在官道上疾驰。叶知秋好想大哭一场，可他哭不出来，只想马儿的速度更快一些，他想去救回自己的兄弟。只是他并不知道，他的兄弟已陷入最大的危机之中。

多么奇怪的一个人，不，也许那已不算是人了，那浑身蓬勃而出的是野兽的气息。人们惊异地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人，衣衫破烂，头发散乱，高大魁梧的躯体上条条铁链披挂，像是暴烈的凶兽，也像地狱深渊爬出的恶鬼。他低低吼叫着，声音甚是沙哑，红色的双眸来回扫视着所有人，那目光是极之危险的。

默羽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一颗心儿疼了又疼，忍不住便要上前。

书岑急忙扯了她的手臂，低声骂道：“你这木头，想找死么？”

默羽停住了脚步，冷定的面容露出少有的焦躁。

“哗”，叶明夏再喷一口鲜血，倔强地挣扎了身体站起，狠狠擦去了嘴边血迹，愤怒的目光越过那凶兽一般的少年，再次落到千机身上。千机“呵呵”低笑，从死亡的怀抱里挣脱出来，他知道现在他是安全的，只要他不放出杀气，就绝对不会惹来那少年的攻击。

可是叶明夏不知道，幸存的叶氏下弦也不知道。愤怒在每个人心底流淌，叶氏下弦看着喘息混乱的千机，看着这浑身披血的敌人，再次发出怒吼，他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进攻。

书岑立时色变，急切大呼：“不要动！”

没有任何一个下弦理会她的警告，然后他们便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那少年忽然奔跑起来，低吼的声音里充满了杀戮的兴奋。锁链震动起来，发出金属撞击的声音，他的身影从下弦家兵中穿过，疾如星火闪烁。

叶氏下弦的惨呼声蓦然而起，又蓦然消失，便是这一瞬间，大地上又多添了十几具尸体。寒风里灌满了血的味道，浓烈刺鼻，一摊摊鲜血注入了泥土，一个个生命升上天空。生与死的距离，居然是这么的近，仿佛只有咫尺之遥。

少年又停了下来，锁链上血迹斑斑，他左顾右盼着，找寻着下一个目标，像是无助的幼兽等待着食物。

“哈哈哈哈。。。。。。”千机在狂笑，“多好的傀儡啊！你们想救他么？没用的，‘焰雉草’的毒你们解不了。那就杀了他吧，杀了他吧。”他笑得很大声，但这似乎也是超越他受创身体的负荷的，他的双膝发软，跪在了地上，牙齿狠狠咬着右手。

流火当然知道他的毒发作得很厉害，但他不会出手相帮，因为千机原本就是一颗棋子，至此已无利用的价值。

血似乎都要流干了，可怒火反而越发炽烈，六十名随行家兵阵亡，连二叔叶倾城也为他身死，叶明夏头一次发觉自己真的很没用。强烈的愧疚与痛苦反复在身体里掀起狂猛浪潮，让这叶氏家主的神智失去了清醒，他摇晃着遍体鳞伤的躯干，拎着暗淡无光的钢刀，朝千机走去。至少得杀了这个人，他下定了决心。

少年停止了顾盼，杀气像美味一样吸引了他，他的目光落到了叶明夏的身上，表情再次兴奋起来，低吼之声更像是饥饿时的腹鸣。

一阵劲风撞在带血的脸上，叶明夏好像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身不由己地退后几步站定，神智稍稍回复。他看到一个妩媚的背影，挡在了他的身前。

书岑的双刃交叠成十字，挡住劲力十足的一拳，那拳上的热风让她倍感吃力，仿佛头发也被烤枯。她狠狠骂道：“臭小子，给我滚一边去。”

叶明夏微微一呆，彻底清醒过来，但他没有滚一边去，他忽的加快脚步，继续冲向了因疼痛而发抖的千机。

书岑大怒，“你他妈的找死！”双刃顶开少年的拳头，飞身扑向叶明夏。

脑后破风声大作，书岑无奈落下身体，反手割出一刀，削断了一截铁链。那少年挥舞着铁链，没头没脑地朝少女一顿狂*抽，终于将书岑的火气逼了出来。

“思无邪！你混蛋！”

少女火发，双刃一晃，冲进了铁链挥舞的范围，但见得铁链段段甩开，竟是被她的刀锋当枯枝来斩。少年更加兴奋，跃上半空仰天咆哮，寒风吹扬散发，月光披满全身，状如神魔临世，继而人们听见了“啪啪”的声音连珠般响起，只见这少年浑身一震，绑缚身上的粗大铁链尽数断裂。

这孩子莫不是吃了大力丸么？书岑吓了一跳，停步不敢上前。可是一把火焰长刀平空出现在上方，朝着她的顶门狠狠劈了过来。书岑急往右侧躲开，少年落回地面，那火焰刀砍在地上，裂出长达丈许的痕迹，裂缝边缘，竟然丝丝冒起了热气。

“真当本小姐好欺负！”书岑咬牙跳起，一脚踩在少年肩头，双刃下击。

少年猛一挺身，火焰刀回割她的身体。书岑翻身跳开，半空中一脚蹬出，踢在少年的后背上，将少年踹出两步去。少年吃痛，反手便是一刀。书岑再不闪避，猛然加速冲上，双刃蓝光闪烁，瞬间砍出十刀。少年将手一抖，火焰长刀化作短刃，与之拼在一处。

这一场好杀，蓝光起落，红芒纵横，两条人影兔起鹘落，纠缠如蔓。

叶明夏没有关注他们的战斗，他已站到千机的身前，钢刀指到了千机的额头上。

冰冷的刀尖没有给千机带来恐惧，他反而笑出声来，“想杀了我报仇？可别的仇呢？你落到现在这地步，根本就是你母亲的杰作。”

“我当然清楚这件事，可我不怪她，她是为我好。但现在，我只能先报二叔的仇。”叶明夏右手持刀，左掌顶住了刀柄，作势欲刺。

千机强忍着经脉的疼痛，呵呵冷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真以为你能杀得了我么？”说话间，他往后仰身，左脚顺势踢出。

手腕一疼，钢刀就此脱手飞开，叶明夏虎吼一声，猛扑过去，一把抱住千机。两人就这么扭做一团厮打起来。一个叶氏的家主，一个凌风堂的首领，此时与街头流氓无异，没有武功招式，没有气劲流转，只凭了一股血勇、一身蛮力在战斗。

流火心念暗动，悄悄移动过去，任务当前，他必须杀掉叶明夏，至少为朔月营报得些许仇恨。可是他只移动出几步，身前已然划过一条银线，像是在警告他别再轻举妄动。他暗暗一笑，偏头看过去，那冷定的少女静静站在月光下，张弓持箭，却没有看他，读不出情绪的眼眸只在凶兽少年的身上。可流火自然知晓这少女一直没有忽略他的存在。

右肩的伤处鲜血淋漓，流火有点郁闷地看了看战斗中的书岑，那么年轻，便已有高级刺客的实力，这是他想不到的。但他也只是稍微羡慕了一下而已，他的目标还没有死，他就得继续完成自己的任务。想到这里，他抬了右脚，狠狠踏上地面。

这一脚，直陷入地面接近一尺，震起周围泥土离开地面，流火翻起左掌，一道火焰自掌中飞出，随着他一卷一带，震离地面的泥土块形成一股火红浪潮，势如猛虎出林扑向了默羽。

默羽果然没有放过他的一举一动，想也不想便射出一箭，同时脚尖触地弹起，飘到一边去。银箭穿破了火红浪潮，却射到了空处，流火早已在原地消失。那火红浪潮也击在空处，在地面炸出一个大坑。

默羽来不及感慨那重伤的对手居然还有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