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鹄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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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鹄书院- 第9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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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找狐裘。
    正翻着包袱,蓦地想起什么,偏头扯扯他衣角。
    “……不如你上来睡吧?横竖这床也够大。”
    关何微愣一瞬,迟疑了少顷,“我……”
    瞧不见他的表情,奚画皱着眉担忧:“怎么了?是不是担心我碰到你的伤?”
    “不是……”他不知怎么开口,“我是怕你……睡不好。”
    “有什么睡不好的。”奚画不以为意地侧身缩到里面,“反正睁眼闭眼都是黑,我睡觉容易得很。”话音刚落就打了个呵欠,偏头去面向墙,“给你腾位置了,记得把袍子放床头。”
    “呃。”
    关何立在原地,伸手也不是,不伸手也不是,当真是手足无措。在她旁边坐着习惯了,现下要和她睡一起,倒觉无端的窘迫。
    但转念想了想,他们迟早也是要成亲的……
    发现背后的床略微沉了一点,料想是他躺下来了。奚画转过身,拿头靠着他肩膀。大约是刚从外头进来的缘故,衣衫透着薄薄的凉意,脸颊的温热缓之又缓的渗入肌肤。
    被衾里,他摸到她的手,轻轻握住。
    静默了许久许久,心跳的速度才恢复如初。这会儿着实是半分倦意都没有了,脑中恍恍惚惚。
    “关何。”
    “嗯?”
    “……你还没睡啊?”
    “还没。”
    奚画指尖一动,十指从他指缝间穿过,语气带了几分怅然,“你说……我瞎久了,会不会到时候连你长什么模样都忘了?”
    他只感到喉中一哽,艰难启唇:“那你现在还记得吗?”
    “记得……是记得。”奚画长长叹了口气,“我怕我会忘记你的样子,如今还好,眼前尚且能有你的影像。但长此以往的……我的记忆要是模糊了,该怎么办呢?”
    “管他呢。”关何在她唇角上亲了亲,淡笑道,“记得记不得又如何。咱们只要在一起不就好了?”
    “嗯。”她听了也认为有道理,用力点点头,“是啊,在一起就好!”
    屋外梢头凄凄,一夜雨疏风骤。
    *
    第二日,天一亮雨就停了,自窗边望去,满目烟水朦胧。
    吃了早点,向小二打听了近处的药铺,关何便携着奚画出门前去买药。
    北面东面都是战火纷飞,在乱世之中尚有江陵城这么一个安宁之地,简直犹如世外桃源。正是因此,逃难来此的流民也甚多,以往双龙街上的乞丐最多不过十来个,而今一下子增到二三十。
    不仅如此,辰时城门一开,那外头还有大批大批赶来落脚或长居久住的人骑马坐车行路,挨个挨个往里边挤。
    一大早街上就十分热闹,道路两旁尽是卖早食的摊子,空气里弥漫着芳香。因奚画不愿搀扶,他两人便手牵手沿着长街而行,大约是这动作太过引人注目,身侧行人频频回头来瞧。
    关何略显尴尬,然而奚画瞧不清,倒没他那样不自在,只偏头听着声音,脸上染满喜色,笑意甚浓。
    正巧,身边有个举着糖葫芦架子的小贩经过,关何忽然伫足。
    知道她喜欢吃甜食,难得出一次门,总不能空手而归,遂开口问:
    “小四,吃冰糖葫芦么?”
    奚画双目一亮,忙不迭点头:“吃啊!”
    “老板,一串糖葫芦。”
    “好咧!”
    两文钱一支,鲜红欲滴,这种零嘴无论年纪,大人小孩儿都爱吃。瞧那巷子口就围聚着三两个孩童,正巴巴儿地盯着馋的流口水。
    关何目光扫过去,那几个低头不知嘀咕着什么,相视一点头后便赶忙逃开了。
    他虽是狐疑,却也没往心里去,仍旧转身拉了奚画往前走。
    按着小二所说之处,很快找到了江陵最大的一家药铺。但还未进门,远远看去,那里面已是人满为患。
    由于战乱之故,前来看病买药的难免比从前多上几倍,此时药材紧缺,大夫也忙不过来,药堂内拥挤,思及奚画目盲,随他进去多有不便。
    关何拉着她到药铺外一处宽阔之地,嘱咐道:“小四,站这儿别动,我很快出来。”
    “好。”奚画认认真真点头,反而笑着安慰,“你去吧,这么多人呢,我不会有事的。”
    “嗯……”尽管不放心,可一时也想不出办法,关何犹豫了好一阵终是拿着方子离开。
    药铺人多,满屋子都是药草的味道,等了一炷香时间店伙才把包好的几袋药递给他。因记挂奚画,上回在平江城她莫名失踪的情景历历在目,想着便心有余悸,关何连钱也未让找就匆匆走出去。
    雨后初晴,阳光正好,街边墙角的位置,之前那几个孩童怀抱着小石子一粒一粒扔在她身上,更有人往地上拾了一把泥甩过去。
    奚画脚边围着一堆碎方砖,由于看不见,只是听声音根本不知石头是自何处扔来的。她不安地往后退了一步,恰恰绊着砖块,身形一歪就摔倒在地。
    随即便有个激灵的孩子几步跑来从她手里夺了糖葫芦,又一把将她腰间的钱袋抢了过来,眼见关何站在门边,他当即撒腿就跑,一面还回头招呼:“快走快走!那男的来了。”
    几个孩童忙叫嚷着,四散开去。
    “我说得没错吧!那真是个瞎子!”
    “快跑!仔细他追上来了!”
    关何气得脸色发白,此时却又不能抽身去追,只得飞快上前,扶了奚画起来,用袖子替她擦沾在面庞上的泥,心疼不已。
    “小四……”
    闻得他说话,奚画眉头稍稍松开,笑问道,“你回来了?药买到了么?”
    “嗯,买到了……”他嘴唇微抖,望着她的神色,禁不住落下泪,“是我不好,不该留下你一个人。”
    “我又没事,你自责作甚么?”奚画揉了揉脚踝,自嘲的笑了笑,“……就是有些丢人,想不到自己也沦落到和小孩子抢东西吃。”
    关何怒意横生,转身就要走,“我去把他们抓回来!”
    “诶!——”奚画忙拽住他,“都是些不大的娃娃,你和他们较什么劲?”
    他恼道:“我就瞧不得他们那样欺负你!”
    奚画摇摇头,涩然一笑,“要是能吃上饭,谁愿意抢愿意偷啊?算了吧,这世道这么乱,人家万一也没爹没娘呢?不搭理他们就是了。”
    提到爹娘,分明感觉到她语气里的变化。关何不忍再说下去,只好抚着她背脊,轻轻道:“好……不搭理他们,我们回去,往后都不出来了。”
    奚画抓着他手臂,笑道,“嗯……我脚好像崴到了,你扶着我些。”
    回到客栈,时候已经偏晚,过一阵就要用午饭了。
    因见奚画头发上也糊了泥,他只好招呼小二送一桶水来让她沐浴。
    热汤倒好,关何试了试水温,把换洗的衣裳和胰子摆在容易够到的地方,打点完毕后,方唤她进来,自己则掀了帘子去外面等。
    奚画适才那一下的确扭到了脚,刚刚不觉多疼,这会儿倒厉害起来,想着眼下洗澡或许不大方便,可又怕开口给他添麻烦。
    这么久了,自己一直在拖他的后腿,总不能连这样的小事也做不好……
    思及如此,她一咬牙,手摸着木桶边沿小心走过去。
    “小四?”搁着布帘,关何站在外面问道,“还好么?”
    “嗯……还好。”奚画脱了衣衫,摸索着跨进木桶,直到热水漫过全身,才松了口气,“我自己可以……你去休息吧。”
    关何低低应了一声,“有什么事唤我。”
    “好。”
    热气腾腾扑面,她将头发放下,掬水仔细洗净上面的污泥。胳膊上几处淤青由于碰到温水,痛意更甚,她索性屏气,整个人埋入水中。
    活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遭受这样大的侮辱,从前只觉得自己家境不好,但凡金枝她们说起吃穿之类的事,总会心生自卑。
    而今想想,那能算什么?再如何也比她眼有残疾好……
    人性果然贪心不足。
    有的时候想着没有的,没有的时候又去想曾经有的……
    泡到热水也慢慢凉下去,奚画方开始寻巾子擦身。关何将东西都放在手边,她一抬就能碰到,正小心翼翼要从木桶里出来,怎料刚迈步子,脚踝竟传来一股刺痛,她下盘不稳,登时打了滑,重重栽倒在地。
    这下可摔得不轻,比之前在药铺门前还要厉害,浑身都疼,连头都有些发晕。
    门外听得里头动静如此之大,关何也料想到是她碰在何处,一时顾不得许多,打起帘子就进来。
    入目一看,顿然惊愣在场。

☆、第89章 【各自天涯】

奚画一手撑着地,勉强支起身,然而另一手却使不上半点力气。看那骨头错位的样子,想来是脱臼了。
    关何忙将搁在木桶旁的外衫取来,上前将她裹住,随即就打横抱了出去。
    她胳膊正磕到台柜上,刮了一抹红色,大约是淤血。
    关何看在眼里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先拿手抚了抚她伤处,奚画登时轻叫出声。
    “啊……疼疼……”
    “这边脱臼了。”他皱眉道,“我马上给你接骨,可能会有些痛,你忍一忍,很快就好。”
    “脱、脱臼?”长这么大还没遇上过这种事,奚画登时怂了,“是不是很疼的?要不我们还是去看大夫……”
    “我接得好,你放心。”
    “可……可是……”不等她犹豫,连心理准备都没做好,关何伸手两下,咔咯回了位。
    “啊啊啊啊!”
    痛感虽只一瞬,但也够强烈了,奚画暗恼他不提前知会一声,拿手揉着伤处,噘嘴不说话。
    关何也未看她表情,翻来覆去在她胳膊手肘上找淤青。
    “还有别处伤了没有?”
    “嗯……”奚画轻轻抽了抽鼻子,“脚踝还有点疼。”
    “脚踝?”视线转到她腿上,脚脖子下三寸之处有道浅浅的红痕,也不知是几时弄伤的。关何自包袱中翻来药酒,低头给她擦拭。
    鼻中嗅到药水的味道,奚画心里感慨,靠着架子床难过道:“我可真没用……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怎么又说这个。”关何眉头未展,抬眼看她,“你眼睛得病才几日?能做到如此已经难得了,凡事都得有个过程,急也是急不来的。”
    难得听他说话这么认真。转念一想也觉得自己太消沉了,从前总说他这样那样,如何如何不对,眼下事到临头,倒被他好好教育了一顿。
    奚画拉着衣衫默默无语。
    正出神时,手头蓦地落下一个冰凉圆润的物体,她那食指摩挲了半晌,像是一块玉。
    “……什么东西啊?”
    关何收好药瓶,不答反问:“你自己摸摸看。”
    知道他是有心考她,奚画遂屏气凝神,集中注意力,此物明显有几处凹进的痕迹,她颦眉思索了一阵,笑道:“是你的牙牌?”
    关何赞许地点点头,“嗯。”又换了一样递给她。
    “你试试,能不能摸出上头写的字?”
    这回手头握的是个瓶子,形状不大,量来是给她上药的药瓶。奚画仔细抚了片刻,扬眉道:“白药草乌膏?”
    “不错。”关何笑意渐浓,另取了一瓶。
    “这个呢?”
    “止血活络丸。”
    “这个呢?”
    “……什么呀,我的发簪吗?”
    ……
    兴许是信心倍增,认出得越多,她精神也越发好转。
    关何回头又去桌上拿别的,刚一侧脸,她手便悠悠抚了上来,指腹缓之又缓地在他眉眼和鼻尖划过,然后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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