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位吧?”
秀儿摇着头说:“怎么会,她出来闯荡多少年了,又不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雏儿,她估计只想要阿塔海纳她为妾吧。可是她进了门就会生孩子。生个女儿还好。要生个儿子。就是家里的少主人,那萨仁娜何以自处?她爹又那么大的年纪,也罩不了她几年了。异日树倒猢狲散,她一个孤老婆子,整天看着人家母慈子孝,没她什么事儿,想想就难过。”
“也不会呀,你看我家,就我娘生了我,其他的大娘姨娘们都没孩子,照样乐呵呵地。”十一忙拿出自家的事做例子。
“那是你家。可你看看别人家,尤其是那些当官的家里,比如左相府,姨太太之间说勾心斗角还是轻的,那纯粹是你死我活,家里跟地狱没两样。萨仁娜出生在这样地环境里,出嫁后又唯我独尊惯了,现在叫她接受一个妾就千难万难了,何况这妾将来还可能会爬到她的头上去。。。所以,我一直没松口接下这差事,我真的不敢去找萨仁娜。”
十一想了想说:“如果曹娥秀真生下一个儿子,萨仁娜现在不接纳,将来她爹不在了,她照样拦不住的。阿塔海膝下空虚,不可能让自己的亲骨肉流落在外。到时候她恶人也做了,小妾和儿子照样要进门,何苦呢?”
秀儿迟疑地问:“你地意思是,要我找到萨仁娜,然后这样跟她说?”
“我没有!真按我地意思,你就不要管这件事。自发生了抢戏事件后,我对曹娥秀地印象就很不好了。再说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外人怎好插手。”十一的态度还是跟最开始一样。
秀儿笑了起来:“要真是家务事,我又没吃饱了撑,谁会管啊。现在地问题是,我大师姐想跟人家成一家人,可是萨仁娜不愿意。”
在这件事上,秀儿不觉得萨仁娜有错,虽然官场上的男人个个妻妾成群,但萨仁娜有这个势力限制自己的丈夫纳妾,为什么要装贤惠让他弄回一堆女人给自己添堵?可惜她再权势滔天,也没办法让自己的肚皮鼓起来,这就使得她的婚姻出现了无法弥补的漏洞,从而给了曹娥秀们以机会。
到如今这个局面,其实萨仁娜准不准已经没多大意义了,就像十一说的,她现在不让曹娥秀带球进门,将来就得接受她牵着孩子进门。那时候恐怕更难堪,关系更难处。现在接纳曹娥秀,她还会对萨仁娜存着几分感激之心,如果萨仁娜硬要把她的孩子变私生子,将来一旦登堂入室,在家里得了势,萨仁娜的处境就难测了。
两个人商量来商量去,又征求了秦玉楼的意见,最后决定,由秀儿出面约见萨仁娜。然后让曹娥秀中途出现,当面向萨仁娜求情,并承诺,孩子一生下来就认她为母,自己则情愿在她房里当个丫头侍候她的饮食起居。
约见地点就在四海楼,萨仁娜很给面子,按时出现了,看来她也并非无脑的官家千金,知道这盘棋,她并非稳操胜券。后来曹娥秀也到了,看她跪在地上哀哀求告的样子,秀儿心里很是酸楚。
曾几何时,曹娥秀这个名字在戏迷心中有如神祗,就是现在,她依然有无数的戏迷,无数的仰慕者。似乎只要她勾勾手指头,就会有无数的男人跟在她后面甘当哈巴狗。可是她却跪在一个女人面前,请求人家赏她一个当丫头、当贱妾的资格。
第一次,秀儿如此清醒地认识到,属于戏子的喧嚣是多么虚浮不实,完全没有实际意义。再荣耀也只是戏台上的,真正回到现实生活中,她们还是这世间最卑贱的一群,连给人家做妾,还要跪在地上请求男人大老婆的同意。
也是第一次,她对自己的职业生涯产生了一丝厌倦的情绪。她是爱唱戏,她是喜欢戏台上的氛围,她沉醉于其中不能自拔,从中感觉到深深的幸福。可是一个女人,能站在戏台上的日子有限,以后还有漫长的人生路要走,那才是真实的生活。
看萨仁娜眼里涌出泪光,伸手让曹娥秀就坐,秀儿一阵惊悸。她是帮了曹娥秀,可是会不会太为难萨仁娜?亲眼看着别的女人怀着丈夫的孩子,自己却一无所出,她心里是什么滋味?两个女人,一样的苦,在争夺同一个男人的战争中,没有人是赢家。
秀儿含着泪悄悄退了出来,她不忍再看下去。
等在四海楼外的十一见秀儿眼圈红红地走出来,慌忙迎上去问:“怎么啦?阿塔海的老婆骂你啦?”
“没有,她对我很客气,甚至,对曹娥秀也没有疾言厉色。到最后,她比谁都哭得伤
说到这里,秀儿的泪流得更凶了。十一不解地递上手绢:“她们俩哭我都能理解,可是你为什么哭?”
“我为我们女人而哭。”
“物伤其类,兔死狐悲?”
“你不会明白的,因为你是男人。”
“你错了,我明白。”
“你要真明白就好了,就不会以为娶很多老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十一收起笑容,很认真地说。:“首先,我还没娶,我也未见得会娶很多;其次,不是只有男人喜欢娶几个女人的,也有的女人喜欢好几个男人围着她打转,他们的苦你又有知道吗?”
秀儿如遭雷击,呆呆地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十一自嘲地一笑:“当然了,所有的苦都是自找的,怨不得别人。曹娥秀明知道阿塔海是窝阔台的女婿,可还是要跟他在一起,那么今天这个局面,就是意料中的;就是萨仁娜,以她家的权势,完全可以休夫再嫁,他们蒙古女人改嫁是很寻常的事。只要她休夫,我保证想娶她的可以从这里一直排到城门口去。你大师姐也是,想娶的她的人同样多得很。如果她不坚持一定要嫁大官大商,凭她的名气,她想做人家的正房太太都没问题。可是她们非要在阿塔海这棵歪脖树上吊死,那就只有委屈自己了。”
秀儿还在体味着他的这番话,耳朵里却听见他很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既然是心甘情愿的,就不要怨。”
第九折(第九场) 纳妾
谈判的结果是,曹娥秀如愿嫁进了阿塔海家。
纳妾当天,萨仁娜的表现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她居然亲自操办,给自己的丈夫和曹娥秀举办了一个隆重的婚礼。所以虽是纳妾,场面铺得很大,宾客盈门,连戏班的人都被请去整整吃了一天酒。
本来萨仁娜是单纯请他们去吃酒的,没说要唱堂会,但戏班的人一合计,还是由秀儿领着大家唱了一整本《望江亭》以示祝贺。一个戏班,除了能唱出戏给东家增添一些热闹外,还能送什么好东西呢?
看曹娥秀坐在新房里那满脸幸福的样子,戏班姐妹也很开心。后来给大房敬茶的时候,还没跪下去萨仁娜就让丫环搀住了,然后含着笑说:“你是有身子的人了,就别拘礼吧。”
一句话,说的曹娥秀感动不已,戏班的人更是欣慰,就连阿塔海都多看了自己的夫人几眼,那份满足得意就甭提了,妻妾和洽不正是男人魅力与能力的体现吗?尤其当这个妻是出身不凡、能给他带来巨大利益的权门千金,妾又是万众仰慕的顶级红伶的时候。
堂上的宾客就不用说了,连声颂赞夫人贤良淑德,再引申到左相大人教女有方,甚至太后母仪天下的盛德上头去了。
不知为什么,看到萨仁娜的笑脸和如此“贤良”的行为,秀儿心里反而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有点怪异,不真实。因为萨仁娜她不只见过一次,萨仁娜和阿塔海在一起时是如何互动地,她也看得很清楚,那绝对是娇妻和无限纵容的丈夫。至少从他们相处的情形来看,在萨仁娜面前,阿塔海是做小伏低惯了的。他娶妾,萨仁娜会贤惠成这个模样。秀儿怎么看怎么觉得古怪。
可是这些话,她不能对任何人说,因为触目所及一派喜庆,当事人更是幸福得不得了。这个时候你倒神神叨叨说些让人扫兴的话?
她只能把那些隐隐的不安放在心里,陪着笑脸跟大伙儿一起吃喝玩乐,末了,醉醺醺地回家去。
他们乘坐的马车才到南熏坊的寓所门口,在家留守地黄花就迎上来说:“秀儿,今天你们刚出门。就来了一个远客拜访你,你猜是谁?”
“谁?”秀儿歪歪倒倒地扶住车辕。翠荷秀笑道:“就她现在这脑子,你还叫她猜猜看?快爽快点告诉她吧。”
黄花说:“就是你在杭州认的哥哥,漕帮的二当家程金城啊。他到大都来办事。顺便来看看你,见你不在,坐了一会子就走了。”
秀儿虽然醉了,还知道问:“那他下榻在哪里的,我明天去回拜。然后送他几张戏票。黄花手里抱满了师弟师妹们给他带回的喜饼喜果喜糖。嘴里也没忘了答:“他明天还要来的。叫你下午不要出去,就在这里等他。他上午要去拜客,中午估计就在那家吃饭。吃过饭就奔这边来了。”
“知道了,黄花师兄。”秀儿也把手里的喜饼喜糖塞给他,然后晕乎乎地回房睡觉去了。
彻底进入梦乡之前,她听见窗外有人说:“俏枝儿又托人带信来了?信上都写些什么呀?”
“我也没看到,不会又说她落难了,让师傅带钱去赎她吧?”
“那等到她头发白了,看师傅会不会去。她也是,走是自己走的,又不是师傅赶走的,要回来就自己回来呗,搞这么多名堂干什么。”
“谁知道她怎么想地。反正不管编什么由头,想让咱师傅掏钱,比登天还难。”
“你小声点啦,给师傅听到就不好了。”
秀儿迷迷糊糊地想:等明天见了程金程,再向他打听一下,也许,他可以帮忙去查查底细。不过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师傅那人,要他的钱比要他的命还难,信写得再悱恻动人又怎样?他就算感动得落泪,可到拿钱地时候就把口袋捂得死紧,有什么用呢?
俏枝儿跟了秦玉楼那么多年,难道连这点都没看穿?
程金城第二天果然吃过中饭就到芙蓉班寓所来了,先到秦玉楼那边寒暄了几句,然后就到了秀儿屋里。因为他和秀儿认了兄妹,可以不避那些忌讳,一般的男客,是不可能进入秀儿的闺房的,当然十一除外。
秀儿见到程金城问他的第一个问题是:“杭州真地三个月没下雨了吗?”
“不只三个月了”,提起这个程金城直摇头,“从你们回来到现在就没下过一滴雨,再这样下去,西湖都会干。”
“啊,不会吧?”秀儿发出一声惊呼,脑海里闪过那浩淼地湖水,垂柳依依地十里长堤,她实在无法想象西湖干涸的情景。
程金城摊手道:“就算不干,也会臭啊。你想想,一城的人吃喝拉撒都指着它,用地时间长了,没有活水注入,不臭才怪。”
“陈知府去祈雨了吗?”这种情况下,地方官好像都要祈雨的。
程金城冷笑:“他不祈雨还好,他越祈雨越不下,本来就是因为他枉杀无辜,冤死的孝妇到天上申诉,玉皇大帝才不让龙王给杭州布雨的。前些天他又摆了香案要祈雨,被百姓当街拦住官轿,后来人越聚越多,连他的官轿都给人掀了。”
秀儿惊讶地问:“那他有没有以聚众闹事的罪名抓人?”
程金城道:“他还敢抓人,所谓众怒难犯,连他的官轿都敢掀,他吓都吓死了,后来躲在官衙好几天不敢出门。最后是蒙克大人出来主持祈雨的,可惜还是没用。“
秀儿在心里嗟叹,想不到才离开杭州几个月,那里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既然陈知府失去民心,那,“谢吟月呢?有没有受到此事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