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起浩宇,这心竟是隐隐地抽痛起来,痛得无法自抑。轻叹一声,不敢再看那落花,起身回到书房,瞧墙上挂着的画,画功极细腻,几幅字也写得娟秀非常,这位孟丽君果然是位多才多艺的女子啊,只可惜命薄如斯。
绣案旁安放着一把六弦琴,白亮的琴弦,弦上还停着一只色彩斑阑的蝴蝶,忍不住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猛一扑,蝴蝶落入我掌中,还在徒劳地扇动着羽翼。
“怎么,你怕我会杀了你?”我轻笑着道,走到窗前,把它放了,看它欢快地逃逸而去。依旧到那琴榻前,坐下身子,轻抚一曲: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好。”一人在院中击掌。抬头望去,却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公子,头上束着银冠,面容俊秀,举止有礼。他见我望他,便趋前行到门首处,低声道:“丽君,几日不见,你的琴艺又精进了。”我不语,他急切道:“我是文希啊,你当真想不起来了吗?”
这时小兰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汁,忙忙地进来,见了他忙施礼道:“刘公子。”
我旋即明白他的身份,笑着道:“哦,原来是刘公子,丽君这几日身在病中,以往的事,大多都想不起了,还请公子见谅。”站起身来,想施礼。
却被他忙忙地扶住,语气温婉着道:“你我二人,何需这些礼数,你身体未愈,要多歇息,切不可太劳累。”轻柔的话语,却是透着深情的啊。
在心里长叹了一声,轻声道:“谢刘公子关心。”又对小兰道:“快给公子奉茶。”
刘文希柔声道:“丽君,许久未喝你泡的香茶,今日可否遂文希心愿。”我还未表态,小兰急道,“奴婢这就去拿小姐那套镶珠镂银花的茶具。”说完便转身出门了。房中只剩二人,我端起桌上的药,一口口喝下去,喝完了,放下碗,默不作声。气氛一时尴尬起来。
他似乎觉到我的疏淡,不禁轻蹙了眉,放缓语调:“丽君,你这几日是怎么了,为何不肯见我?”
“多劳公子挂心,丽君这几日身体不适,所以……。”我急忙解释。却被他抬手止住,淡淡地笑着:“我已经和爹商量过了,过几日就娶你进门,也好照顾你的身体。”
我皱了皱眉,喃喃道:“这么快。”
刘文希笑着看我:“丽君,本来几日前便要接你过门,已是延误了,你不知我这些日子是如何过的。只是一味地担心你,又见不着你的面。”他说到这里,轻叹着摇头,忽然伸手握了我的手在他的手心,“丽君,以后切不可再如此,这心痛的感觉,文希不敢再承受。”
觉着他的柔情真真切切,心里却闷得慌,这刘府的门,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进的,不管丽君与他感情如何,如今这身子虽是丽君的,灵魂却是我的,我怎能嫁给自己不爱的男人。
慌乱地挣脱他的手,退后几步,缓缓道:“我有些不舒服,想歇息了。”
文希俊秀的脸,忽然变得苍白,正要说话,却听到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抬眼望去,杏黄色的衣裙,俏丽的脸,是妹妹孟映雪。
“映雪妹妹来了。”刘文希走过去唤道。
“刘公子。”孟映雪紧握丝帕,盈盈一拜,又向我道:“姐姐,你的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多谢妹妹关心,快进来坐。”我脸上笑得极甜蜜,恍若发自内心。
“姐姐快些好起来,映雪还要姐姐教画画儿呢。”她拉着我的手开始撒娇。若不是那日装睡,听到她冷漠的话语,我定以为这妹妹是多么的纯真可爱呢。脸上依然笑道,“好啊,姐姐这就教你。”拉着她的手进来。回头对刘文希说。“公子请便。”
刘文希的脸色已经恢复平静,轻笑着道:“你们画画儿,我可要好好看看。”
我微微点头,留神看映雪,却见她眼光在刘文希身上一触即转,一脸的娇羞之色。分明是小女儿情态。
提起桌上的丹青,展开宣纸,想了想,索性对着镜子画了自己的样貌,如水的双眸,似蹙非蹙的眉,一头青丝随意挽着少女髻,不施粉黛,不插簪环,一袭长裙曳地,只是清瘦了些,风一吹,便似要飘走一般,这身子,实在是弱。我在暗里摇了摇头,最后润了润色,笑道:“好了。”
刘文希早已凑近前来,喜得击掌道:“好,好画,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让人叹为观止。”
我轻轻把笔掷在盘中,扭头看了他一眼,向映雪道:“今日我累了,不如下次再为你画一幅吧。”
“谢姐姐。”映雪笑着,眼神却透着幽暗。
刘文希小心地捧起桌上的画,殷殷地看着我:“丽君,这画可否送我?”
“不送。”我很快摇头。
“却是为何?”
我舒展了眉笑:“过几日,真人便要进门了,还要这假画做什么。莫非在刘公子眼里,这假画倒比真人要好些么?”
刘文希顿时红了脸,慌忙放下画道:“丽君,你千万别误会,文希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我却不看他,看着映雪,这话本就是说给这丫头听的。她的脸色果然变了啊,变得苍白如纸。心下暗暗笑了一声,轻抬头:“天色已晚,刘公子请回吧。”
不去看他突然变得黯淡的眼神,我坐下身,开始在那绣案上穿针引线,绣得却是最简单的十字绣。
刘公子默默地看了我一阵,终于抬脚走了,不一会,映雪也告辞离去,我独自坐在阳光的暗影里,想着浩宇,泪,忽然抑制不住地流淌而出。
天黑的时候,我悄悄带着小兰,来到孟夫人房中,事情已查得十分清楚,那日二夫人的丫环小翠到医馆取了一小包断肠草,说是房中闹耗子,要熬了药汁泡米,把耗子除去,结果耗子并未死一只,我却忽然服毒自尽。中的也是断肠草的毒。下一步,该是去找爹出来主持公道了。
孟老爷端坐内堂之上,看着跪在下面的小翠,面沉如水:“说,那包断肠草现在何处?”
小翠颤抖着答话:“回老爷,熬了药汁泡耗子药了。”
“来人,家法伺候。”孟老爷向一旁的家人挥手示意。
小翠吓得软倒在地,扭头看一旁面色苍白的二夫人。二夫人勉强笑了一下,站起身道:“老爷,只是一包断肠草,何至于用到家法呢?”
“你给我闭嘴。”孟老爷脸色阴沉之极,早就猜到女儿自尽的蹊跷,这会儿得了证据,自是要追查到底。继续低头看着堂下的小翠:“说,断肠草到底做了什么用处?”
“回老爷的话,药耗子。”小翠和二夫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我在旁边轻蹙眉,有二夫人在,这案子还怎么审得下去。笑着站起身:“二娘,天色已晚,您早些回去歇着吧。”
二夫人苍白着脸笑:“不妨事,这丫头是我的丫环,如今犯了事,我这做主子的自然是要在场的了。”
我轻轻点头:“哦,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二娘知道什么,或是怕小翠乱说话呢。”
二夫人微微颤抖了一下,很快笑道:“大小姐真会开玩笑,我知道什么,我又怎么会怕小翠乱说呢?”随即又向小翠道:“你只管大胆地说,有我在呢。”
我冷笑了一声,招呼管家孟福:“孟管家,你查看得如何?”
孟福躬身道:“回小姐的话,老奴带着下人里里外外查了一遍,未看到一只死耗子,二夫人房中也没有一粒浸了药汁的米,连一粒米都没有。”
小翠登时变了脸色。我轻笑着道:“哦,这么说,小翠是在说谎了,孟管家,按家法,该受什么处罚呢?”
孟福躬身道:“受一百杖刑。”
小翠吓得哭出声来。
“一百杖刑吗?”我啧啧轻叹:“太残忍了,这一百杖下去,哪里还有命在。能不能轻一些啊?”
孟老爷在上道:“对这种胆敢撒谎欺骗主子的奴才,就该用重罚,要不怎么杀一儆百。”
我听着他冰冷的话语,心下暗暗咂舌,没想到古代的奴仆,真得是一点人权都没有哦。
小翠哭着扑过来,抓住我的裙摆:“大小姐,不是我,是二夫人叫我拿的……。”话没有说完,二夫人早冲过来,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怒声道:“你说什么?”
我示意孟福把小翠扶起来,向二夫人笑道:“二娘,你这是怎么了,莫非小翠说的是实话么,那断肠草到底是药耗子呢,还是药人啊?”
二夫人身子一震,立刻扑到孟老爷身边:“老爷,你要相信我,我是冤枉的啊。”
孟老爷眉头紧皱,一语不发。
我姗姗走到他身边,蹙着眉道:“爹爹,你可要为女儿作主,女儿从未想过自尽,又怎会服那断肠草呢?”
二夫人怒目看着她:“你若不想自尽,又为何写下遗书?”
“你说的是这个吧?”我从怀中将遗书掏出来,在人前晃了晃,向孟福道:“端一盆水来。”
水盆很快端上来,放在孟老爷桌上,我把遗书浸入水中,几分钟后,轻轻拿起来,用手一剥,字很快被剥了下来,原来这些字都是有心人从孟丽君平时写字的纸上剪下来,贴在纸上的,我那日对着光照了照wωw奇書网,已经看出其中破绽。孟老爷的脸色登时变得难看之极。
“老爷。”二夫人软倒在地,放声痛哭。
孟老爷转眼望着她:“丽君,你说该如何处置?”
我轻笑着道:“自然是押送官府,由官府按律法办。”
二夫人急忙扑过来,抱着我的腿:“我,求你了,二娘只是一时糊涂,不要送我去官府,不要啊。”
我笑着扶她起来:“大家都是一家人,我又怎么忍心呢?”二夫人闻言大喜,不及说话,我很快又道:“只是这孟府,你却是呆不得了,不如尽早离开吧。你说呢,爹爹。”我转眼望着孟老爷。
老人重重地叹了口气:“翠花,还不谢过大小姐。”
二夫人却呆呆地坐在地上,许久没有说话。我又向孟老爷道:“爹爹,二娘身无所长,只会唱小曲儿,为解生活之忧,不如多给些银两,也好让她不受饥寒之苦啊。”
孟老爷脸上颇多感慨:“丽君,你真是心善啊。好,就依你之言,卢翠花,你跟管家到帐房支五百两银子,足够买房买地了。”
“谢老爷,谢大小姐。”二夫人站起身,流着泪,跟在孟福身后走了。看着她孤寂的背影,我轻轻地叹了口气。人不伤我,我不伤人,人若伤我,我却是要伤人的,只是心终究狠不下来,不知今日放她走了,(奇*书*网^。^整*理*提*供)来日会不会后悔。
各怀鬼胎
第二日起来,便听小兰前来报讯,孟映雪把自个儿关在房里,哭了整整一晚,到现在还不肯出来。我蹙着眉,默默坐了一阵,起身出来,向小兰道:“映雪住在哪,我想见她。”
“小姐。”小兰面露难色:“二小姐现在正在气头上,只怕会对小姐说些不中听的话。”
“是吗?”我淡淡一笑:“若是我说的是她爱听的话,她不但不会生我的气,还要感谢我呢。”
“真的。”小兰面露惊诧之色。
我轻笑着,大步出了房门,脚步极快,没有一丝大家闺秀的风范,小兰不禁在身后悄悄摇了摇头,急忙赶上去,到前面领路。
“二小姐,二小姐。”小兰停在一座小小的绣楼前,轻轻叩门,门内许久没有回应。
我示意小兰退到一边,上前叩门道:“妹妹,快开门,姐姐有几句体己话要对你说。”
门内沉默了一阵,轻轻开了,映雪红肿着眼立在门框旁,施礼道:“是姐姐来了,快请进吧。”
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