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混黑道的说好听的是讲兄弟情义,说难听点便是睚眦必报。不说黄来喜的试探,黄老爹在焰焰坊一事上揭发藏宝赌坊,已经是在跟藏宝赌坊作对了,怎能不叫王老五记恨。
原来,有了姚府的庇佑,黄老爹仍不能安生。
胡小妹怔了怔,她眼中的金穗从来都是端庄而自信的。还是第一回看见金穗的无助,这种对亲人的担忧的自然流露深深打动了胡小妹,胡小妹想着胡家的稻香里若不是有黄家的提携和照看,说不得他们兄妹二人还是在码头上挑酒卖。或者被胡搅蛮缠的胡大(胡帮主)给夺走酒方。
“黄姑娘,不过是守在藏宝赌坊门前讨几个铜板罢了,是咱们力所能及之事,再者,黄家历年来秉承胡老夫妻的遗志,年年月月给乞儿们发馒头,小乞儿当初接下这桩差事,觉得能还黄姑娘一份人情是瞧得起他们,他们都很高兴。所以,黄姑娘,咱们是心甘情愿地帮忙。”胡小妹真挚地说道。
金穗起身福了一礼,胡小妹唬了一条,忙拦住:“黄姑娘这是做什么?”
金穗则深深吸口气,道:“小妹,事关我爷爷的性命,我仅仅是福礼表示感谢。至于送馒头一事,其实是想着胡老夫妻的善报,能结一份善缘罢了,却把你们拉进危险中,而我不得不为之,因为我想不到其他可用之人。与胡老夫妻相比,我何其惭愧。”
胡小妹大咧咧道:“黄姑娘,这世上有善行,必有善果。小乞儿愿意帮黄姑娘,便是黄姑娘结的善果。”
金穗想了想,道:“行善是行善,正如小乞儿觉得亏欠了我馒头,我也觉得亏欠了小乞儿行危险事,不如这样好了,我雇佣小乞儿为我打探消息,不拘是否有用,每天给小乞儿一两银子,怎么样?”
胡小妹咋舌,乞丐的命不值钱,别说一两银子一天,便是半两银子,人还不愿意杀个小乞丐脏手呢。
她忙道:“黄姑娘使不得,小乞儿在哪里乞讨都是一样。怎能给这么多。”
金穗松口气,看来胡小妹是赞成她雇佣小乞儿的,她觉得每天一两银子,有人监视藏宝赌坊,其实很划算的,一个月下来不过三十两银子而已。
和胡小妹推让一番,金穗说服了胡小妹,并且另外加进来三个乞丐,每个月共付一百两,这些胡小妹都是可以做主的。
金穗叮嘱胡小妹以性命为重,不可让他们做危险的事,胡小妹当然也不想让小乞儿们为此丢掉性命,连连答应。
送走胡小妹,金穗坐在桌边上考虑很久,披上件毛皮披风去浆洗房找薛大算家的,薛大算家的殷勤地迎着金穗,笑容有些谄媚:“姑娘怎地跑到这脏地来了,仔细脏了姑娘的鞋。”
自从金穗和姚长雍定亲之后,黄家上上下下的婆子丫鬟就把金穗看得娇贵起来了,倒是惹得金穗好笑。
薛大算家的正在浆洗金穗的衣裳,不知她什么毛病,明明下面有浆洗上的小丫鬟和婆子,她非要亲自洗金穗的衣裳,说是怕旁人把金穗的好绸缎衣裳给洗粗糙了。
这会儿,薛大算家的双手从冒白气的井水里拿出来,行完礼后,随便在身上搪了搪,双手交叉塞在袖筒里,微微瑟缩着肩膀。
“薛大算家的,我是来找件衣裳的。”金穗把暖烘烘的手炉塞给薛大算家的,没有接她方才的恭维话。
薛大算家的一阵心暖,又是觉得有体面,又是觉得心酸——这么可人疼的姑娘就要嫁走了,黄老爹又没有娶妻的迹象,她们内宅里的媳妇婆子们日子没有主母压着,到时候说不得要乱起来。而且看金穗对黄老爹的孝顺程度,是不会把他们这些人作为陪房带走的。
好在他们家有个月婵争气,能继续跟着金穗过舒坦日子。
金穗不知薛大算家的就这么瞬息的功夫脑子里转了十八道弯,说道:“我记得给爷爷做了件新亵衣,你晓得的,是那匹杭绸的料子,做亵衣穿着最舒服。却不晓得放哪儿去了,想着许是我混忘了,已经送去给了爷爷。问了前院伺候的小厮,说是没找见,怕是昨儿的穿了,今儿的送来洗。我怕你们老太爷说我记性差,不敢去问爷爷,只有来你这儿瞧瞧了。”
薛大算家的哪里认得出什么杭绸、苏绸的,忙道:“昨天换下的衣裳都在这里了,刚烧了热水,还没洗,姑娘且瞧瞧。”说着,喊了一个专门负责洗黄老爹衣物的婆子把黄老爹换下的衣物拿过来。
金穗细细翻检,的确是她做的亵衣,自从她在女学堂颇学了些简单的针线后,黄老爹的亵衣都是金穗给做的,全是净板没绣花的,但金穗认得自己的针脚,只闻见衣裳上有些微汗味,没有血迹,衣裳也没有清洗过的痕迹,金穗便确定昨天黄老爹真没有受伤。
她深深地舒口气,吓死她了,就怕黄老爹受了伤,还在她面前强装欢颜,金穗眼眶不由地有些湿润,握着亵衣的手紧了紧,等平复了情绪,这才站起身笑道:“果真是这件,看绸子便晓得了。”
薛大算家的忙把手炉在自己身上蹭了蹭,递给金穗,一叠声道:“我的姑奶奶哟,赶紧回房暖着吧,冻着了可怎么好?”
晓烟吐槽道:“薛婶子,好啊,咱们姑娘还没出嫁呢,你就叫姑奶奶啦!”
惹得薛大算家的朝她瞪眼,没大没小。
金穗听两人你来我往地唇枪舌战,嬉笑欢闹,她的心情也变得欢快。接着,她去清点府中花名册,发现府中和姚府送来的侍卫一个人没少,不禁道,难道是我想多了?
但直觉上,她还是认为那天晚上巷子里发生的事是针对黄老爹的,哪里就那么巧了,黄老爹从那条巷子回府近,那条巷子就恰好发生了人命案子?
要说黑帮火拼更没可能了,锦官城有姚府这个地头蛇在,还是走白道的,黑道的除了后来冒尖的藏宝赌坊,还真没黑帮敢在锦官城的地界上打架斗殴。
即便真有刺杀,那说明,黄老爹这边赢了。金穗得出这个与事实真相相差无几的结论。
第439章 请期
这天底下的各种方子多了去了,黄老爹的火柴配方比较特殊,可能跟炸药有联系,成为各个势力的争夺目标。是以,黄老爹平白比别人多了几分危险。
金穗脸色淡淡,既然黄老爹早晚避不开麻烦,而姚府的能力能保护黄老爹,她心口的大石总算可以放下了。
其实,她有八分的把握确认藏宝赌坊的人命案子跟黄老爹相关,却怕黄老爹担心她忧虑,便没去问下面的侍卫,以选陪房的名义让薛大算家的把仆妇们的家底再摸一遍。
金穗好容易松口气,耐心等摸底结果,接近傍晚时却收到姚府的拜帖。拜帖直接送到黄老爹的书房,因黄老爹此刻正在后院打五禽戏,便转送到后院来。恰好金穗陪在一侧,黄老爹便让金穗接着看了。
金穗看完拜帖,奇道:“爷爷,是姚三老爷和姚三太太送来的拜帖,说是明日来府中拜访,邀请爷爷去嵩云寺拜佛。”
嵩云寺是当地最有名望的寺庙,寺里有姚老太太挂在嘴边上的老和尚,空灵大师。
黄老爹一年到头,也就是赶庙会的时候会去寺庙里凑下热闹,平常日子从来不去寺庙,信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却不怎么信佛。姚季白夫妻俩邀请黄老爹拜佛,怎么都透着一股子不对劲!
姚季白夫妻俩总不会想巴结黄老爹吧?即使姚长雍将来是黄老爹的孙女婿,可姚三老爷却是姚长雍有血缘关系的亲叔叔,亲疏远近立现。怎么看,姚三老爷都没必要专门上门拜访黄老爹。
黄老爹一听这话,反而笑意满满,说道:“穗娘儿,这事是爷爷透过去的口风。”
金穗不解,什么口风?
黄老爹哈哈大笑:“爷爷不是转性信佛了,而是说,这算黄道吉日。不是去道观,便是去寺庙,姚老太太信佛,自是要去寺庙的。”
金穗瞬间反应过来,蓦然间张口结舌,跟姚家的亲事已经走到了下聘这步,只差请期和迎亲了。这是要商定成亲日子了?
她有点转不过弯来:“爷爷,我还没及笄呢,急啥啊?”
一般请期的日子在及笄之后,越是把成亲六部曲——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进行得越到后面,这亲事便越是铁板钉钉,同时,也越说明成亲迫在眉睫。金穗今年才十三周岁,离及笄的日子早着,便是等她十五周岁那年再请期也不迟。
这个时代,女子地位不像宋朝和明清时期那么低贱,像姚莹莹过了及笄还没定亲。十七才成亲是普遍现象,显贵人家为表示对女儿的喜爱通常会留到十六七出嫁,十八出嫁的也不少,十八还没出嫁的就是老姑娘了。也有觉得女儿是赔钱货,为省口粮,女儿刚及笄就赶紧给嫁出门的。
黄老爹看着有些迷茫的金穗,不忍心打击她,敛了笑意。道:“穗娘儿,你心悦长雍,长雍对你诚心。姚府缺少掌事的主母,姚老太太想早些娶孙媳掌家。姚府帮我们家这多。爷爷也得体谅姚老太太的苦心啊!”
金穗脑子里嗡嗡响,一把揪住黄老爹的袖口,急声道:“可是爷爷,我要是嫁出去了,家里只得你一人,我想多陪爷爷几年啊!姚府这么多年下来有姚三太太在,能有啥事嘛!”
她本是打算按部就班地随大流,到十七岁出嫁,那她还能陪黄老爹三四年的时间,听黄老爹的意思,是准备把亲事定在来年。
黄老爹脸色变得严肃,训斥道:“穗娘儿,你须知,姚府不计报酬地帮了咱们家这多,咱们也不能做没良心的人,视姚府的困境而不顾。我不方便说妇人家的闲话,但姚三太太是怎样的人,你该是晓得的比我清楚明白!姚府缺少名正言顺的主母,婚姻,不仅是索取和回报,还是一份责任。从咱们家答应姚家的亲事时起,你便该晓得你肩上该有怎样的责任。”
金穗完全懵了,黄老爹从来没对她说过重话,胸腔里堵着一股郁气,嘀咕道:“早知是这样,当初就不定亲了……”
黄老爹失笑,表情缓了缓,换了副温和语气:“孩子气了不是?穗娘儿,是不是嫁到姚府后,你准备不再孝顺爷爷,也不会看望爷爷了?”
“哪儿有?爷爷永远跟我是一家人!”金穗立刻反驳。
“你这样想,爷爷还有啥不放心的?好啦,爷爷去回复那小厮,你回房去暖着,好好想想爷爷的话。”黄老爹拍拍金穗的手,招来晓烟,让晓烟陪金穗回房,自己去屋里换了身衣裳,亲自接见那送拜帖的小厮。
金穗方走到门口,猛地想起昨晚上的刺杀来,心中惊骇,陡然升起一个念头,黄老爹是否怕连累她卷进危险里,从而才会迫不及待地把她嫁出去?这个念头如种子破土发芽,疯狂地成长,越是想,越是觉得有可能。
她独自在屋内焦躁地转了两圈,双手一拍,不行,非得问清楚不可!不能这么稀里糊涂地嫁了,现在问清楚了,总比成日胡思乱想强得多。
等金穗在书房找到黄老爹时,黄老爹已经打发那小厮回府了,转眼看见金穗,惊奇道:“穗娘儿,慌慌张张的,咋了?”
金穗朝门外的山岚一点头,关上书房门,偎依到黄老爹身边,忧心地问:“爷爷,黄来喜是藏宝赌坊派来的么?”
“你咋会有这种想法?”黄老爹一震。
“我思来想去,咱们家没得罪过旁的人,只有藏宝赌坊,先是揭发他们用了假金子,然后查出藏宝赌坊私藏火柴,无冤无仇的人咋会随便派人来算计咱们呢?”
金穗隐瞒了一部分事实,她不想让黄老爹知晓胡小妹在帮她做事,生怕黄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