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烈瞥她一眼,不说话,伸手端起茶壶,又取了只茶盏,慢悠悠地倒茶。
明思再吸一口气,“八件!”
荣烈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才优雅就唇,徐徐饮着。
茶水放了半晌,早就温了。
明知这妖孽是故意摆姿态,明思还是不得不再退一步。纳兰府就快到了,今日若不把此事定下——这接下来的日子,她一定会很没心情的。
“十件!”明思冷冷看着他,“不愿意,就一拍两散!”
荣烈这才抬眸,眼底全是笑意,“你说八件的时候,本王便觉差不多了。本想喝口茶再说,谁知你栠心急——呵呵,既是如此,那本王就却之不恭了。”
明思淡淡一笑,也懒得同他口舌,抬眸直视,“还请睿亲王对真神起誓——睿亲王可以同小女子提十个要求,但不得超出小女子能力范围,也不得违背小女子的道德意愿。那么,待陛下不追究之时,睿亲王就要配合小女子离开!”
看着荣烈的神情,明思挑了挑眉,“睿亲王若是要问小女子是不是信不过阁下的人品——那小女子还是建议阁下,还是不问的好。”
很明显,这妖孽有些恶趣味。
对同自己斗嘴,似乎有些乐在其中的意思,换做往常,明思也无谓奉陪。
可此刻,她心里还挂着四老爷他们三人,不知眼下归来否,她哪有那个心情同这妖孽“斗法”?
反正以后——这日子还长着呢……
荣烈看着她不语,琥珀色的眸子显得有些深邃而幽。
就在明思以为他不肯时,他微微颔首,举起左手,“我荣烈对真神起誓,若纳兰氏明思完成鄙人提出的十个要求,且这十个要求不超过对方能力许可,不违背对方道德意愿,在皇兄对此事不再追究之时,鄙人愿尽力配合对方离开。”
荣烈语声缓缓,字字低沉清晰,说话间,深幽的眸光一直落在明思面上。
见他这般配合,明思反倒了一怔。
“这般,可以么?”荣烈放下手,微微而笑。
摸不着头脑,明思也懒得费神,反正,这妖孽惯来不按牌理,现在目的达到,还理会那么多作甚。
西胡人对真神的信仰是在骨子里的,明思也不怕他狡赖。
方才她字字听得清楚,说实话,这妖孽方才这誓言发得比她想象的还郑重其事,语中也未有漏洞,甚至,还加上了“尽力”二字……
吃错药了?
明思暗忖片刻,寻不得究竟,只得用这句做总结。
当然不会将心里的想法表现出来,明思露出今日第一个未有其他含义的笑意,点了点头,“可以,多谢!”
反正多说两字也不会少块肉,这一刻,明思决定暂时捐弃前嫌。
可是,下一刻,她就后悔了。
只见荣烈转首看了看窗外,窗纱轻薄,虽是朦胧,但外间景象还是能看个大约。荣烈看了看后,转首回来,蓦地一笑,“还有段路,对了,你会唱小曲儿么?”轻轻翘起唇角,眉眼笑意微微,“反正今日也是白拣了两件,不如这第一件,你就唱个小曲儿吧。”
明思嘴角抽了抽,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自己怎忘了,这牛牵到北京还是牛!
深深吸了口气,明思磨牙扯开一抹笑,“对不住,我不会。”
反正她也没起誓,不爽的事儿,就直接说不会,对这变态,有啥,也不能有良心!
荣烈将她眸光中的神情变幻收入眼底,心情大是舒爽,闻言颔首,“既是超出了能力许可,那就算了。我原本还想着,此事简便,我也不好占你太多便宜。那现在没办法了,还是十件吧。”
明思瞥了他一眼,持起茶壶将茶盏斟满,把茶船留在方案上,只取了那茶杯,捧在手心,慢慢吮着。
荣烈看着她,唇角微勾,也端了那茶盏来喝。
车头两人,听得里面悄无声息,沙鲁目光朝后一瞄,压低了嗓子,“怎不说话了?”
布罗白他一眼,同压低,“我问我,我问谁去?”
沙鲁一噎,不说话来。
不多时,纳兰府到了。
沙鲁悠悠勒住车,几乎一丝晃动都无,车便停得稳稳的。
布罗利落的跃下,又取了踏脚凳,快步走到后方去开车门。
明思走了下来,朝布罗颔首一笑,“多谢。”又见沙鲁从车头探首出来,也微微颔首,抿唇一笑,“多谢。我还未坐过这样稳的车,你的车赶得真好。”
这倒真是实话。
无论元人还是汉人,控马之术比起胡人,那是真不及。
即便是功夫不错的阿刁,也不能做到像沙鲁这般一路丝毫晃动都无,尤其是启动和停住时,最考较功夫。
沙鲁咧嘴一笑,“属下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对马性熟悉。也算不得什么。”
明思惊喜地“哦”了一声,走了两步过去,“好啊,以后有机会,你教教我。我也喜欢马。”
沙鲁有些受宠若惊,“这是粗人干的活儿,属下哪里好教……”顿住,不知该如何称呼明思合适。
明思一笑,“我不是让你教我赶车,是想跟你学学如何识得马儿的性子。”
沙鲁“嘿嘿”一笑,豪爽道,“那成!”
明思抿唇点了点头,示意感谢,又朝布罗示意颔首,便朝着大门行去。
门房已看到外间情形,那门也早早就大开了。见得明思走上台阶,他瞥了一眼外面的马车,赶紧朝明思行礼,“六小姐。”
明思点点头,“帽儿他们可回了?”
荣烈的车行得慢,阿刁和帽儿得了消息,定然是心急火燎的往回赶,应是回来得早些。
门房哈腰道,“回了回了,两刻钟前,就回了。”
说话间,还在用余光瞟着外面。
明思也不以为意,微颔首,迈步朝内行了。门内右侧下脚处,已经有小轿候着。
沙鲁和布罗两人一直看着明思走进了门内,布罗这才上车,沙鲁挥鞭驱着马儿,将马车掉头朝睿亲王府的方向驶去。
“诶,”走出巷口后,沙鲁极低声道,“你看着纳兰小姐咋样?”
布罗看他一眼,未说话。
沙鲁又自言自语,“我瞧着人挺好啊——怎么就跟主子不对路?”
这时,车厢内传来荣烈的声音,“布罗——”
布罗闻声,转身拉开车头挡板,“主子?”
只见荣烈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待会儿回去,你把沙鲁的床搬到马房去。”
布罗滞住,沙鲁呆了呆,转首过来,“主子……”
“多说一句,就再加一个月。”荣烈未睁眼,淡淡道。
沙鲁一噎,赶紧闭嘴。
布罗低低闷笑,将挡板拉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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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思一进门,便有传话的婆子进去传话。
故而,青呢小轿方在二门停下,帽儿就迎了上来。
明思走出来,帽儿便喜上眉梢,“小姐,老太君他们都在厅里等着呢!”
面上颜色极是开心得意。
明思颔首一笑,两人朝着中堂行去。
中堂不算远,盏茶后,就到了中堂外的廊下。
三夫人的乳娘春妈妈正在门口探首,一见两人,便露出惊喜色,忙不迭回首,“回来了,六小姐回来了。”
语声极为欢快。
明思方走到门口,就见“哗啦”一堆人出现眼前——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在最当前的竟然还是二老爷和三老爷,后面是几位兄长并着各家媳妇,还有明欢明宛几个都在。
老太君还在首座前,却未坐,也是站了起来。
连这几日没见着的老夫人,也坐在左首的位置,却是脸色苍白,歪在圈椅上。看样子,却是病了许久了。
蓦地一大堆人挡在门前,明思不觉噎了噎。
定定神,微微福身一礼,“二伯父、三伯父。”
人太多,没法子一一见礼,就只唤了两个辈分高的代表吧。
二老爷神情甚激动,明思话声一落,他就急急道,“元帝赦了你祖父他们三人?”
三老爷没先开口,但也紧紧盯着明思,眸中也有掩饰不住的急切。
周遭一圈人,都望着明思,神情皆有些屏息凝神的紧张。
明思看了一眼三老爷,转首看向四夫人,微微一笑,点头道,“是的,元帝亲口赦免的。应是今日内,就会来人通知咱们接人了。”
二老爷圆润白皙的脸一下子笑开,连连点头,“好,好,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真是祖宗保佑啊!”
“都挡着作甚?还不让开,都回来,六丫头也进来说话。”这时,老太君发了话,语声听着还算沉着,却还是显出了一丝压抑的微颤之意。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激动惊喜不已。看了明思一眼,心中虽有许多不解,也暂且按下,纷纷回了座上。
“六丫头,进来吧。”老太君噙笑颔首。
明思这才一拎裙角,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第三百八十六章 满堂相迎
二老爷三老爷坐在左侧老夫人下首,三位夫人按序在右侧。
四夫人还未坐下,站在座前,下方空处了一个位置,她爱怜地望向明思,“囡囡,来,过来坐。”
明思甜甜一笑,走过去,坐下。
此刻堂中,除了老太君老夫人,只有两位老爷和三位夫人并几位少爷才有座次,连几位少奶奶都是同各房小姐站在各房夫人身后的。
不过,既然给明思留了位置出来,她也不矫情推脱,耽误时间。
如今,大家何尝还在意这个,都等着她说究竟呢。
又朝四夫人一笑,眼神安抚一番,这才抬首朝老太君望去,沉静道,“老祖宗,我今天入宫觐见了。”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然,只除了老太君,神情还是平静稳住的。
阿刁和帽儿按明思的说法回来传了口信,果然,如明思所言,老太君叫了两人去问话。两人也按明思说,实话实说了。
今日的事,就算明思不说,迟早也会传开。
更不用说,这赐婚圣旨应该也快到了。
荣烈那张圣旨是睿亲王府的,按例,纳兰府也会有人来宣读旨意。
既然瞒不下,与其从别人口中得知,那明思还不若自己亲口说个清楚的好。
老太君朝明思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说。
明思一笑,朝帽儿道,“把那匣子取来。”
帽儿领会,朝堂上施了一礼,转身走了出去。
厅中近三十来人,无一人说话,都将目光落在明思身上。
吩咐帽儿后,明思转回首,看了看众人,并无惊慌怯懦,神情平静,“前几日得了一个法子进宫,所以今日,我就进宫了。我想了想,这事也没更好的法子,只能走这条道。我打听了消息,知道如今朝堂上西胡臣子大多都主张两制。但元帝迟迟未决,又想起早前那‘战不扰民’的旨意,故而便猜想这元帝应是另有他想,并不赞同这两制之议。祖父和五哥当街辱骂元帝,他都未有大怒而杀,因为,我以为这元帝应是不同寻常君王。此事唯一希望,便只能是入宫。”
纳兰诚正好坐在明思下首,明思的位置便是他让出来的。
这时,见明思顿了口,他便神情惊异问道,“六妹妹,你用什么法子入宫的?”
朝堂觐见,除非是有身份品级,否则,只能是奉旨宣召。
明思转首看着他,微微苦笑,“如今也瞒不了了。”说着,转回首望着老太君,“我离京后,一路自西向东,最后在大雪山半腰的一个村子落了脚。一月前,我去拣猎物时,救了那从山崖上滚下来的睿亲王。”
老太君眸光一闪,忽道,“那日,你说要去讨债,便是他?”
明思颔首,“我救了他后,其实也未打甚好主意。只是识得此人身份,想着如今这局势,留个万一之想。后来,便问要了一块玉佩做信物,让他许诺日后允我一求。”
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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