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震伟一生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最快从错愕中醒神。他手轻轻扶着沙发的把手,目光凌厉,盯着陆信诚,“这位小姐是谁?”
陆信诚毫不畏惧地迎上父亲的视线,从容地回答,“爸,她是将会成为我老婆的人。”
陆震伟的淡定被狠狠击垮,他吃惊地望着陆信诚,厚重的声线,不怒自威,“我需要你给我一个很好的解释。”
陆母与林宛雪相继也恢复过来。陆母不似陆震伟的好气度,精心保养的面容此刻优雅卸去,怒容满面。她腾地起身,走到陆信诚的面前,抬起头,责难地问,“儿子,你到底在做什么?”
林宛雪也跟着站起来,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陆信诚与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余光瞥到她手上钻戒,连忙拉拽陆母的衣袖,大惊失色,“干妈,她有戒指!”
陆母闻言看去,不止那莫名其妙出现的女孩无名指上戴着戒指,连儿子也有。陆母心不断往下沉,原本她还希望是陆信诚的恶作剧或者是幼稚的反抗,这么看来十分可能是真的。
陆信诚说,“她叫梁意珂。我们准备结婚。本来想早点带她见你们,被有很多事情耽误。拖到今天才带她回家。”
他的话音一落,梁意珂便接口,朝陆家家长一一鞠躬,问好道,“伯父好,伯母好。没有事先通知,突然造访实在抱歉。”
陆母嫌恶地看着她,冷冰冰得不近人情,“我不是你的伯母,请称呼我为陆夫人。还有我们家不欢迎来路不明的人。”她把林宛雪推到身前,“我承认的媳妇只有小雪。奉劝别有居心的人还是早点死心的好。”
梁意珂一怔,怪不得陆信诚说他母亲会是阻碍。没有谩骂,但言辞刻薄,语气更是锐利如割刀。坏的预感成真。陆母口中的“小雪”正怨恨地瞪着她。精致的漂亮女人,大波浪长发,发线中分,衬托出完美的鹅蛋轮廓,水蓝色的长裙,气质清雅。只是此时她的眼中不断喷射出怒火。
“妈,”陆信诚不满,他把梁意珂揽到怀里,望着母亲,一字一字地说,“她是我的选择。不管是你还是爸又或者外人都不能改变我的决定。”
“你!”陆母气结,指着陆信诚,手指颤抖,连说三声,“好,好,好。你现在翅膀硬了,我们也管不住了。不过,我的话摆在这里,有她在,你就别再认我这个母亲。”说完,狠狠剜了梁意珂一眼,在完全失态前,转身回房。
林宛雪在干妈与陆信诚之间犹豫片刻,选择跟上干妈。在提脚走之前,她看着陆信诚,极度失望地说,“三少,你不该这么对待干妈。她知道你今晚回家,忙了一下午做你喜欢的菜。你要是想拒绝我就直接说,不需要大费周章地找个人过来演戏。”太多的破绽,太过突兀的宣告,陆信诚身边根本没听闻过有正式交往的对象。在短暂的惊慌过后,林宛雪幡然醒悟。这一切皆是陆信诚一手策划的剧本。
陆信诚轻笑她的妄想,淡淡地说,“林小姐,信与不信都是你的权利。”
“小雪,你去看看你干妈。我跟信诚有话要说。”一直沉默的陆震伟开口。
林宛雪温顺地说,“好,我这就去。”
陆信诚拉着梁意珂坐到沙发上。“爸,你想说什么?”
陆震伟仔细端详梁意珂,一眼望去是个乖巧安静的女孩。没有惊艳的美貌,只是淡淡浅浅的赏心悦目。“关于她,你说的太少了。”
知父莫如子。陆信诚明白父亲态度在松动。但他更清醒地了解这只是因为父亲与母亲在意的重点不同。并不是父亲更会尊重他的决定。陆信诚回答,“她在F大念书,下半年就是大四学生。W省人,家境普通,父母都是职工。”
陆震伟的脸色随着陆信诚的话变得越来越阴沉。到最后一句时,已是乌云密布。
五年前,五年后,时间流逝,父亲却从未变化。永远只关心政治前途。陆信诚看着父亲的黑面,弯起嘴角,想起少年时期的叛逆,久违报复的快感。“我们先回去了。”
“最好,你不是认真的。”陆震伟严峻的表情,冷酷似寒冬腊月,不容质疑的语气,“我们家是不会接受她这样出身的女孩。”
又被嫌弃了。还以为陆父会稍微认同她。梁意珂身体轻轻一颤,垂下头,无声地深呼吸一次,压住愤慨又屈辱的心情。
陆信诚觉察她的反应,稍微用力握住她的手。对着一向习惯凌驾别人之上,肆意指点训斥的父亲,凛然回答,“我见过她的家人,比我家好过百倍。觉得配不上的是我,不是她。”他把梁意珂拉起来,拎着不可能送出去的礼盒,大步流星离开陆家。
回到车上,陆信诚小心翼翼地看着梁意珂,“你没事吧?”
“饿了,”梁意珂神色如常,没有受伤的低落,“还以为能好好吃顿晚餐。”
“还好,你还知道饿。”陆信诚松口气,“他们的态度一定让你难过了。”
梁意珂没立刻回答,待陆信诚把车开离洋房一段距离。她慢慢说道,“有点庆幸,我们不是真心相爱。不然,这种状况会让人非常非常伤心。”两个非常。
“对不起。”陆信诚出声道歉。从不表达歉意的他却一而再地对不住梁意珂。他顿了下,话锋一转,“事实上,晚上发生的一切都在我的预料。”
感伤的氛围被摧毁。梁意珂直愣愣地看着陆信诚,“你知道晚上会发生这种状况?”
“大概差不离。”陆信诚见梁意珂怒气冲冲看着自己,安抚道,“我们需要一步步来,有步骤让他们接受事实。”
“……”他话说得如此冠冕,再计较就像是她不懂事。梁意珂瘫软身体,靠在椅背上,右手托腮,由衷地感叹,他这人果然是半点都不能信。
第21章 婚讯——新友
往餐厅驱车的半途,梁意珂的手机铃声响起,她看看来电显示,轻声叹口气。
陆信诚见状,“谁啊?”
“郭家大姐,”梁意珂按下通话键,说了声,“郭姐。看到我短信了?”
郭芷蔷的吼声从听筒里传出,连陆信诚都听得一清二楚。“你是不是脑袋秀逗了,竟然一声不吭地答应跟陆信诚结婚。偷偷跑回S城,也不事先给我消息。”
超大的声音震到耳蜗内,梁意珂都有点耳鸣。她把音量调小点才贴上去,解释道,“说来话长。有时间我慢慢说明。”
那边没说话,停顿五秒后。郭芷蔷问,“你现在人在哪里?”
“准备去吃晚饭。”
“哪家?”
梁意珂捂住话筒,问陆信诚,“我们去哪家?”
陆信诚说,“中山路上的香满楼。”
梁意珂松开手,回答郭芷蔷。
“知道了。”郭芷蔷突然又加了句,“让陆信诚跟你一起过来。”
梁意珂惊得差点把手机扔掉,郭姐是不是有神通,居然知道陆信诚跟她在一起。梁意珂连忙否认,“我没跟他在一起。那个,我正在过马路。等会到的时候给你电话。”挂掉电话,按住胸口喘气。
“我都不怕,你干嘛吓成这样。”陆信诚不理解她的做法,“还有早晚都得见一面。为什么阻止不让她见我?”
“她说最后那句话特别平静。这证明她真的是生气了。”梁意珂耐心说给他听,“不是有种说法,有些人生气时,越冷静越危险。郭姐就是属于这类人。”
陆信诚感激她的好意。之前向郭芷蔷问梁意珂行踪时,差点被骂的狗血淋头。后来在桃溪村,又给她打了一次电话,依旧是被不客气地痛斥一番。这次再碰上,不用想也知道她的态度。“那现在我送你过去,等你们谈完再接你回家。”
“不用,”梁意珂把手机塞回包里,“你靠边停车。我去乘出租车。吃完饭,我会自己回去。”知道他在担心。“没事的,我九点半之前就会回家。不耽误你美好的夜晚。”
陆信诚想了想,“那你到家给我打个电话。”
“没问题。”车慢慢停在路边,梁意珂推开门下车,朝陆信诚挥手,“再见。”梁意珂沿着人行道往前走,走到公车站台,研究路线图后,等车,上车。坐在公车内,周围满是陌生的乘客,前进的方向却同样。路灯透过灰蒙蒙的玻璃射进车厢内,冷气不断喷出,温度清凉舒适,乘客在移动的铁盒子里透过车窗望着路过的街道,行人,车辆。
梁意珂喜欢当城市看客,而这份感觉只有在公车内才会有。其他情况坐车只是赶路。大概是公车跟观光车类似,固定的线路,最重要的不是目的地,是完整的路途。
人生也是各站停靠。
梁意珂撒谎了。陆信诚父母的态度实际上伤到她了。陆父蔑视的不是她个人,而是她的家人。对世界上某一些人来说,没权没钱便是下等人。不论品行,好恶,唯权势论。向来梁意珂都躲离这种人,但现在却是主动送上门受虐。要是他家一直是这个态度,梁意珂考虑结婚时,分开两地办酒宴,省得家人跟着受累。
到站,下车,再往西走一百米,到达香满楼。名字古雅,店面装潢极现代化。金色大堂,富丽堂皇,中央表演区,钢琴现场演奏,悠扬的琴声飘扬。生意很旺,入眼没有空座。
走到前台,服务员弯腰,恭敬地问道,“请问有预订吗?”
“有的,订位的人是陆信诚。”
服务员一听,马上说,“三少订的是二楼03号桌。我带你上去。”
“谢谢。”梁意珂跟着她往二楼走。宽敞的楼梯,原色实木地板,雪白的墙壁上挂着高清风景照,网罗世界各地的名胜,法国凡赛宫,也门希巴姆老城,九寨沟诺日朗瀑布等等。楼上与楼下的气氛相反,桌位相对较少,客人也不多,悠然清静。餐厅老板把更多心思放在营造用餐的环境上,而不只是盈利。
三号桌正好靠窗,梁意珂让服务员先上一份三鲜砂锅。盯着窗外发了会呆,想着该如何解释比较精准。这套说辞起码还得使用五次往上。梁意珂揉揉脸,看看时间,八点十分。这么晚了。她正想给郭芷蔷打电话,刚翻出通讯录,便接到她的电话。“你在哪?”
郭芷蔷万分歉疚的声音,“对不起,临时有急事,有个演员吊威亚发生意外摔伤了。他人在外地,我得赶过去处理。”
“没事,”梁意珂连忙说,“等你忙完再见面就好……那你多多注意身体,别太辛苦。拜拜。”合上电话,梁意珂大大歇口气,今晚无需再费神,大堆脑细胞延后死亡。
“是你。”身侧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
梁意珂转过头看去,中午在千叶咖啡屋遇见的人,他换了身纯黑的衬衫,平直宽广的肩线,利落挺拔的剪裁,简直像是量身定做。他头发一丝不苟地斜分,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看起来比白天更富有成熟男人味。笑容依旧让人感到舒心。梁意珂惊喜地说,“好巧。”
“在等人吗?”男人问道。
梁意珂点头,“不过,被放鸽子了。你也这么晚吃饭吗?”
男人点头,“刚刚下班,有点饿,又不像随意虐待胃,就特意过来用餐。倒是没想到会遇见你。不介意的话,我就坐你这边。”
“欢迎还来不及,”梁意珂笑意吟吟地说,“一个人吃饭太无趣。”
男人把公事包放到旁边的位置上,坐到梁意珂的对面。“突然想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啊,对哦。”梁意珂站起身,郑重其事地自我介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