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关上窗户进屋,顺手拉好窗帘,沉吟片刻,还是开门出去,夜里风凉,她又在外面罩了一件开衫,走出客栈大门的时候,还是禁不住拢了拢衣襟。
权震东还在刚才的地方站着,看着她一步步走近。
“好久不见。”
宋歆瑜走近,冲他宛然一笑,仿佛是许久未见面的老朋友,礼貌有余,亲切不足。
权震东眼中闪过一抹痛色,那一声好久不见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并不是这个。可是,他也看出来了,宋歆瑜是铁了心。
他知道宋歆瑜骨子里是怎么样凉薄的一个人,邵宗玹就是最好的例子,他深情的告白换来的只是她的一句谢谢。
那么,现在,终于轮到他了吗?她是不是也要对他说,谢谢你爱我。
权震东不安的看着她,轻轻摇头。
宋歆瑜竟然看懂了他的意思,心底某处刺刺的痛,可那句话还是说出了口,“权震东,谢谢你这样纵容我,真的,除了我的家人,你大概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谢谢你。”
权震东摇头,心里嘶吼着,不要,我不要你的感谢,我不要,可双唇却像被黏住了,竟然艰涩的发不出一个声音,只能哀求的看着她。
宋歆瑜却低下了头,盯着脚下历经岁月沉淀的青石板砖,轻轻用脚尖蹭着,然后,说道:“权震东,就这样吧,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于是,权震东的心里淌出了血来,痛,撕心裂肺的痛,如果可以,他一定会亲口把真相告诉她,如果可以,他会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把一切解释清楚。
可是,命运弄人。
当他意识到自己已经爱上了她,再想坦白时,他怕了。
终于,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局面。
“你保重。”
宋歆瑜很坚决的转身,没有再多看他一眼,有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凉凉的。
没错,她爱权震东。
可那又怎样,她早就不是那个为了爱情可以抛弃一切的宋歆瑜了。
她坚定的往前走。
腰上骤然一紧,熟悉的气息扑鼻而来,后背贴上一堵温暖的胸膛,权震东低哑的嗓音透着无限痛苦,“宋歆瑜,我爱你,不要离开我。”
如果没有记错,这应该是宋歆瑜第一次听到权震东完整的说出这三个字,很动听的三个字,她觉得心尖都为之颤抖。
她真的就站定了,在丽江古老的街头,炫目的红灯笼,暖暖的光芒,和泛着凉意的冷风里,宋歆瑜站定了。
宋歆瑜,你能不能对权震东公平一些。沈冰冰的话很合时宜的蹿了出来,大概,她真的对权震东太残忍了。
“权震东,放手吧,就当是我对不起你。”
那就再残忍一些吧,宋歆瑜用力掰开权震东揽在她腰间的手,大步流星走远。
*****
宋歆瑜连夜收拾行李离开了丽江,回到家的时候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荣妈妈在院子里晨练,乍然看到她从出租车里下来,登时发出超高分贝的叫声,一屋子的人都被她惊醒了,她也不在意,拖着圆滚滚的身躯扑过来,“小姐,你可回来了,怎么不提前往家里打个电话,好让张叔去机场接你。”
宋歆瑜笑着摇头,顺势抱着她的腰身,往她腰上的“游泳圈”捏了几把,嘿嘿笑着上楼补眠,她当然不会告诉荣妈妈,她其实是从丽江逃回来的。
酣畅淋漓的一觉睡到下午,期间手机震了几次,她也懒得听电话,翻个身继续睡,等起来已经是午后了,楼下客厅里静悄悄的,她摸着瘪瘪的肚子进了厨房,给自己下了碗清汤面凑合吃了,又往后院的花房去。
远远的,看到花房里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爷爷,另一个像是…权震东,宋歆瑜脚步登时一滞,想不到他竟然也回来了。
宋歆瑜说不上来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脚下打了个转,转身绕到前院,绿油油的草坪,荣妈妈躺在摇椅上晒太阳,木质的摇椅承受不住她肥硕的身躯,发出嘎嘎的声音。
宋歆瑜忍不住就笑,荣妈妈听到声音回过头看她,用力朝她招手。
“小姐,过来,”
走近了,宋歆瑜才看到,她腿上摊着一盒鲜花饼,是云南的特产,她走的急没来得及买,不用说,一定是权震东的手笔了。
她登时有些不愉快,荣妈妈也看不出来,拉着她的手攥在掌心,轻轻的摩挲,“小姐,荣妈妈知道自己没资格说什么话,可是这一次,荣妈妈还是要劝你一句,权先生他是真心待你好,你可别错过了。”
宋歆瑜凝视着面前这张并不算美丽的面庞,她的亲生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爷爷工作又忙,她可以说是荣妈妈一手带大的,她也一直很尊重她。
“我知道,可是,”宋歆瑜为难的咬了咬牙,接着说道:“我真的很怕,”
“我的小姐,你足够美好,美好到值得被所有人爱。”
宋歆瑜笑了,竟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她驱车去爸妈的墓地,老远就看到爸妈的墓碑前安静的躺着一束百合,迎面走过来一个人,手里捧着一束并不新鲜的百合花,她出声叫住他,那人看了她一眼,立即就唤道:“你一定就是宋小姐吧。”
宋歆瑜点了点头,可面前这张朴实的脸她并没有印象,才想发问,那人却说道:“你的先生对你可真好,他来我们花店说是岳母大人最爱百合花,特意在我们店里定了最新鲜的百合,还嘱咐我们一定要每天送到你母亲的坟前。”
于是,宋歆瑜心里漾起一汪柔柔的水。
告别那人,她来到父母坟前,照片中的他们十年如一日的青春和恩爱。她看着母亲温暖的笑,突然很想问一句:
妈妈,那个每天送你百合花的男人,你喜欢他做你的女婿吗?
第八十一章
宋歆瑜走出墓园,掏出手机给陆向南去电话,“向南哥,帮我个忙呗。”
权震东从玻璃花房出来,老太爷的一番话久久在胸肺间激荡,他说,他们家歆瑜打小就失去了父母,他和家里的佣人都是把她捧在掌心里宠的,她笑,那就阳光灿烂,她哭,那是整个屋子都要跟着抖一抖的。
他对未来的孙女婿没什么特别的要求,相貌,才学,家世,那都是次要的,只要他对歆瑜好,他就只有这么一个要求。他说歆瑜是在含在嘴里疼了一辈子的孙女,他绝不容许她受哪怕一丁点的委屈。
最后,他说,权震东,我相信你,请你也不要辜负我,你要记住,我的宝贝孙女,那是用来疼的。
掏心窝子的一番话,权震东明白当中的份量,震撼心灵的同时,不觉湿润了眼眶,他看的出来,这个屋子里的每个人都是真心的待宋歆瑜好,他也很感谢他们对他的信任。
手机突然响了,是宋歆瑜的电话。
“喂,权震东,”久违的熟悉的调皮的声音,他发现自己真的是很怀念,不觉眼睛里已经染上了笑意。
“嗯,是我。”
“还记得大雨那天你在楼下等我的那个地方吗,你现在过来,805室。”
权震东不安的拧了拧眉,迅速答道:“好,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权震东面色一紧,心里急得跟什么似的,他当然记得那个地址,他甚至还清楚的记着那个男人的模样,该死的,她不会是决定和他在一起吧。
宾利车风驰电掣的在路上飞驰,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已经到了陆向南家楼下,宋歆瑜站在阳台看着熟悉的蓝色进入眼帘,嘴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迅速往房里跑,一面冲陆向南挥手,“向南哥,交给你了。”
陆向南点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
门铃响了,宋歆瑜比了比自己,闪身躲进房间。
权震东焦急的等在门外,心里闪过无数种念头,一个最可怖的始终占据上峰,牢牢扎根在心底,宋歆瑜是不是决定和这个男人在一起了,她叫自己过来,只是为了把她的决定告诉他,让他退出。
一旦这个念头在心里扎根,就像水草一样发了疯的滋长,瞬间长出千百片长叶子,缠的他几乎透不过气,他烦闷的耙了耙头发。
门开,映入眼帘的果然是那个帅气沉稳的男人。
“你好,我是陆向南。”
就连他的声音也很醇厚稳重,权震东心里咯噔了下,礼貌的伸出手,“你好,我是权震东。”
“我知道。”
陆向南很随意的说着,权震东却蓦地一愣,好厉害的男人,声色未动就轻易将他置于落败之地,他尽量装着很平静的走进屋里,三室一厅的房子,冷色系的装饰,几乎没有多余的摆件,餐厅的长桌上摆着一桌子的菜,还有一瓶烧酒。
“坐吧,我们边吃边聊。”陆向南热情的招呼他坐下,拧着烧酒的瓶盖,似漫不经心的说道:“听说权先生厨艺精湛,陆某献丑了。”
权震东一颗心直往下坠,没来得及接话,陆向南往他面前的酒杯里倒酒,是那种喝饮料的玻璃杯,满满一杯,接着说道:“歆瑜跟我提过你,”然后就没了下文。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权震东心里已经打起了鼓,又拿不定注意他到底想说什么,于是更加不安。
“来,我敬你一杯,先干为尽。”爽快的喝干了,还颇豪气的把酒杯朝下比了比。
权震东一咬牙,端起酒杯仰头灌下满满一杯酒,空腹喝酒,又是度数很高的烧酒,顿觉一阵热气扑面,头开始眩晕起来。
“听说,你爱歆瑜。”
权震东觉得陆向南似笑非笑的模样十分刺眼,狠狠点头,说道:“对,我爱她,识相的,你就别跟我抢。”
陆向南掩唇低咳几声,往他杯子又倒了满满一杯,“来,喝酒。”
这回,不用他先干,权震东自己已经举起酒杯干了,酒气冲了上来,他打了个嗝,形象什么的也顾不上了,拎着酒杯,也不等陆向南发问,他自己就像倒豆子一样霹雳啪啦说了一堆:
“我告诉你,宋歆瑜她是我的,你们谁都不准跟我抢,我爱她,她就只能是我的,我跟你说,她家里的人都盼着我俩好,你,你别想打的主意。”
饶是陆向南这样不苟言笑的人,看到这模样差点也笑崩了,好歹记着要紧的事,又往他拎着的杯子里倒酒,不过这回可没敢倒满,权震东还真的二话不说就喝干了。
“可是,我听说,你骗了她。”
权震东俨然已经醉了,偏头看他,眼神没了焦距,口齿倒还算清楚,“对,我是隐瞒了她一些事,可,可我,我那是怕她知道了真相会离开我,我知道,我都知道,她最恨别人骗她,我只是,没,没办法。”
陆向南见他醉成这样,也没敢再往他杯子里倒酒,直接就问道:“那你是不是保证过一定会好好照顾她,”
“对,没错!”权震东高举着酒杯站起来,“以前,现在,以后,我都会,会,好好照顾,照顾她。”
“咚,”一声,权震东华丽丽的一头栽倒了。
陆向南忍不住就笑,笑完了,猛的偏头看向隙开着一条缝的房间,勾了勾唇,“任务圆满完成,这人我就留给你了,地方也留给你。”随即,抓着钥匙出门了。
宋歆瑜笑着从房里出来,抬腿踢了踢躺在地上的人,无语嗔笑:“酒量这么差,还逞什么英雄。”
权震东低喃着什么,打了个滚,抱住桌腿把自己蜷了起来。
宋歆瑜见状,顿感哭笑不得,顺势掏出手机拍了个照,想了想,又蹲下身子看着他,轻轻的问:“权震东,说你最爱谁?”
“宋歆瑜,权震东最爱宋歆瑜。”
宋歆瑜捂着嘴偷偷的笑,面上一阵滚烫,迅速飘上两朵红云,接着又说道:“再说一遍,你最爱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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