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与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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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与五月-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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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单调吗?”

她努力思考着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却怎么也答不上来。

“我有一个建议。”他又说。

“?”

“你可以试着联络世纷以前的朋友。”

“……”她看着他,好像在揣测他这样说的理由。

“我希望你能够尽量认识多一些人,这样对你的生活才会有帮助。”

“哦。”世纭点点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自己承认了蒋柏烈的身份——一个心理医生,同时也承认了自己是一个病人。也许那并没有什么不好,她知道自己只是需要帮助,所以对于他的每一个建议,她都会认真地思考。

“你知道吗,”世纭临走的时候,蒋柏烈说,“我总觉得你有事瞒着我。”

她抿了抿嘴,挥挥手告别,没有回答任何一个字。

秋天的医学院里,梧桐树叶一半绿色一半黄色,飘落在人行道上,踩上去有一种清脆的声音,就像在掰薯片。

她想起某一个傍晚,走在一条,同样铺满了梧桐树叶的街上,前面是一个高大的男生的背影,他穿着白色的球衣,浑身冒着汗,那个背影是那么僵硬,仿佛要掩饰自己心中的不安。

“喂……你……周末会来看比赛吗?”他忽然转过身,脸颊上有一点点红晕。

她不知道那是因为很热,还是……羞怯?

可是,会吗?那个恶魔一样的袁祖耘……也会羞怯吗?

“你要来哦。”见她没有回答,他忽然换了一副“凶狠”的嘴脸嘱咐道。然后,就一溜烟地消失了。

世纭看着脚下的梧桐树叶,忽然觉得刚才的那一切,都像是梦境,她记忆中的梦境。可是,她却常常回忆起这样的梦境,以致于,她开始相信,那都是真的……

蒋柏烈的建议,没过多久就实现了。

一周后的某个晚上,世纭接到了梁见飞的电话,那是她们自从去年圣诞节之后的第二次联络。梁见飞约她一起吃饭,她欣然答应了,即使那位性格恶劣的老板一再要求她加班,她也毫不犹豫地背上背包走了。

“你什么时候回上海的?”坐在餐厅里,世纭和梁见飞异口同声地问。

然后,又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我去年圣诞节之后就回上海了,”梁见飞说,“原来那家出版社在泰国的办事处因为局势的问题,已经撤了,所以我就回来,然后找了家新的出版社,已经有大半年了。”

世纭微笑地看着她,等到她说完,才不紧不慢地说:“我是五月回来的,找了份秘书的工作……还在适应的过程中。”

“啊,”梁见飞打了个响指,“我觉得很适合你,你做事情很有条理,也耐得住性子。”

世纭喝了一口玻璃杯里的橙汁,才继续说:“其实,我正想着要联络你,没想到你竟然打给了我。”

“嗯,上次去看……世纷的时候,碰到你妈妈,她说你回来了,我和宝淑就说什么时候约你出来,这次正好有一个机会。”说完,梁见飞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红色的信封放到世纭面前。

“?”

“宝淑的。”

“啊……”世纭拆开信封,是婚礼的请帖,上面夹着一张照片,一时之间她有点讶然,但又仿佛是不出所料,“果然……还是余正啊。”

梁见飞不禁笑了:“你这是什么表情?到底是意外还是理所当然?”

世纭歪着头,俏皮地说:“都有吧。”

“婚礼在下个月的月底,可是宝淑这家伙从上周开始去出差了,要到婚礼前一天才能回来,所以拜托我把请帖给你。”

世纭笑着收下:“你帮我转告她,一定去。”

“其实宝淑还犹豫了很久要不要请你。”

“为什么?”

“很久没联络,一联络就发喜帖给你,她觉得不好意思。”

“……”

“可是我说没关系,就当作,你帮世纷还人情好了。”梁见飞微笑着,眼眶却不由地红起来。

“?”

“因为我们三个说过,谁先结婚,另外的两个就要做她的伴娘,可是世纷……”

“啊……”世纭失神地看着眼前的玻璃杯,这对梁见飞和林宝淑来说,会不会也是一个莫大的遗憾?

“对不起,忽然跟你说这些……但我只是想告诉你,或者,也是宝淑想告诉你,很希望你能来参加这个婚礼。”

“好,”世纭露出温柔的微笑,“我会来的……我会代替世纷来祝福她。”

这天晚上回到家,世纭靠在沙发上,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她拿出林宝淑的请帖,仔细地看着照片上的两个人,想起梁见飞的那句话:到底是意外还是理所当然?

如果他们没有在那一刻遇到彼此,那么后来的种种,会不会早就物是人非?也许吧……

可是她看着林宝淑幸福的笑脸,不由地笑了。因为命运终究让他们相遇,并且成为一对决定共度此生的男女,也许这就是命运,一切的一切都是命运。

她的手机忽然响了,上面闪烁着一串没有命名的数字,可是她知道那是谁。

“喂?”她接电话的口吻,听上去有点生硬。

“回家了?”袁祖耘口齿不清地问,像在嚼什么东西。

“嗯。”

“我又想吃你做的面了,帮我做一碗吧,多放点肉丝,少放盐,装在饭盒里送过来,应该不会糊了吧?”

“我可不是送外卖的!”世纭咬牙切齿地说。

“哦……”他的尾音拖得很长,声音低沉而带有磁性,像是正在思索着什么,“那么……”

“?”

“你接受堂吃吗?”

“……不接受!”她低吼着,很想用一把凿子凿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

“你就是这么对你的上司吗?”他的口吻像是严厉,又像在撒娇。

“……”

“撇下独自加班的上司,自己出去吃香的喝辣的,还对于困苦中的上司不抱一点同情心——简直太过份了吧。”

“……偶尔少加一次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她的口气软下来。

“那么偶尔做一碗面给我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你——”她很想叫他别做梦了,然后挂了线,关机,让他错愕地瞪大那双受挫的眼睛。

可是门铃忽然响了,她草草地对着电话吼了一句:“你等一下!”

然后走到门前,把眼睛凑到猫眼上,却发现错愕地瞪大眼睛的人是自己——因为电话那头的男人正一脸理所当然地站在她的门外。

“我已经睡了,你请回吧。”她忍住尖叫,平静地说。

“开门,”他露出微笑,像孩子那样无辜的微笑,“否则我一边大叫你的名字一边踢门,你也不希望整栋搂的居民都记住你的名字吧?”

“……”世纭挫败地垂下肩膀,考虑了几秒,最后无奈挂了线,打开门。

“晚上好。”袁祖耘把脚插在打开了一点点的门缝里,硬是挤了进来,脸上仍然保持着微笑。

“现在已经很晚了。”她看着他自动自觉地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就像在自己家里那样,于是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

“嗯,所以你快点做吧,我很饿。”他找到自己要看的台,然后扯了扯领带,放松地坐在沙发上看起来。

世纭咬牙关上了门,狠狠地盯着他的后脑勺,在心里骂了一会儿之后,终于无奈地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开始翻找起来。

面条和肉都有,却没有青菜了,于是她随便拿了些其他的材料,烧上水,开始做起来。

她开始切肉丝,想到不久前他生病时候的场景,于是忍不住回头,发现他正看着她——就像那晚一样,没有眨眼,没有表情,嘴角却带着微笑。

她连忙回过头,心神有点恍惚,手上传来刺痛的感觉,她不由地抽了一口冷气。

袁祖耘从沙发上跳起来走到她面前,捏着她的手,很自然地把那根受伤的食指含在嘴里。

世纭只觉得手指一阵酥麻,连疼痛都感觉不到,只是定定地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想要抽回手,却怎么也抽不回来。

“创可贴呢?”过了几秒钟,他放开她的手指,问道。

“在……冰箱上。”她想自己的脸一定红得发烫。

他仍然捏着她的手,去冰箱上取了创可贴,帮她包裹在伤口外面,然后举起她的手,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你的食指比无名指长,这通常表明……你是一个情感大于理智的人。”

世纭窘迫地想要抽回手,却无奈地发现,仍然被他紧紧地攥着,他粗糙的大拇指轻轻地放在她的手心,好像不愿意松开。

“你可以……放开我了吧?”她终于忍不住问。

袁祖耘看着她,像是要看清楚什么,过了一会儿,缓缓地放开手,耸了耸眉毛,说:“看来我只能自己动手了。”

“?”

他卷起衬衫袖子,开始切她没切完的肉丝,手法很熟练,她只能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没多久,他捧着自己煮的面,在厨房的料理台前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像是真的饿了。

世纭看着袁祖耘,忍不住笑起来。

“?”他叼着面条,一脸无辜。

“没什么……”她笑着摆摆手,转过身去把砧板和刀都放到水槽里。

袁祖耘吃完之后,自觉地洗了碗,一边用毛巾擦着手一边说:“送我下去吧。”

“为什么……”她眯起眼睛看着他。

“送客人也要问理由吗?”他放下卷起的袖子,拿上西装外套和公文包,站在门口等她。

她想了想,无奈地拿起钥匙跟他一起走出去。

等电梯的时候,两人都没有说话,各自想着心事,却也不觉得尴尬。世纭偷偷看着自己包裹着创可贴的手指,心里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经过楼下管理处的时候,袁祖耘微笑着跟管理员点了点头,管理员看看他们,也点了点头。

世纭心里一动,说:“你是怎么上来的?”

她住的这栋公寓管理很严格,外面的人想要进来,只有里面的住户按下对讲机上的按钮,或者由管理员开门才行。

“我跟管理员说你在洗澡,听不到我按铃,然后他就放我进来了。”他理所当然地回答。

世纭怀疑地看着他,总觉得他少说了什么。

“就送到这里吧,”袁祖耘站在街边,“我在这里拦车。”

“哦……”

她转身要走,却被他一把拉住。

“喂……”他看着她,却没有说下去。

“?”

他摇摇头,放开手:“再见。”

世纭就这样带着疑惑转身走回去,很快有辆出租车停下来,袁祖耘坐上去,车子飞快地消失了。她忽然心生凄凉,仿佛在刚才他抓着她那短短的几秒钟里,能够感到他心底的寂寞,他从来没有表露出来的那一点点寂寞。

可是,她不禁苦笑,谁不寂寞呢?这就是一个,寂寞的星球。

她走过管理室,管理员大伯探出头来,憨厚地说:“小姐,你男朋友很体贴哦。”

“男朋友……”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男朋友”是谁。

“他说你在洗澡,不想叫你从浴室跑出来给他开门,起先我还有点怀疑,不过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一个老实的小伙子,所以就放他进来了。”

世纭讪讪地笑了笑,跟管理员告别,电梯很快就来了,发出清脆的“叮”的一声,她走进去,按下按钮,忽然怔怔地看着自己的食指。

那么,食指比无名指长的人,真的是情感大于理智么?

六(中)

第二天早晨,世纭在电梯厅遇见袁祖耘的时候,他不着痕迹地瞥了瞥她的手,没有说话。

那块创可贴已经被她撕掉了,伤口结了一层薄薄的痂,还有一点红肿。

电梯很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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