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大殓后,各部院大臣俱须至本衙门斋戒,以十日为期。是以秦甘草与秦嘉一时都回不得家。
…人。…府内因诸事从简,秦夫人又屡戒各房:无事不得乱串。因此璎珞倒觉安静。日日只看书绣花,等着秦嘉回来而已。
…书、…不想就在这十日中,便又出了两件事。头一件说大不大,二一件说小不小!
…屋、…头一件,还是云思那个潇潇——失落了一个吊坠儿。极小,却是一块好翠。说原是在李府时老太太赏的。
寻了四五日寻不出来,这天早晨小满去云思那里找潇潇领头油,出门时听她高声大嗓儿说了句:“咱们原本过得好好儿的,从没听谁说丢过什么。如今府里来了外人,直是乌烟瘴气什么妖魔鬼怪邪性事儿都出得来!”
小满气得干瞪眼,回去又不敢跟璎珞说,只得背地里跟双花嘀咕。双花也无计可施,两人咬着牙你一句我一句狠骂了潇潇一通算完。
第二件事却非同小可。
云思另一个丫头叫做流云的,竟不报云思知道,一个刁状径自告去了秦夫人那里。
说听见苏姨娘背地里教那白鹦鹉说:“哥儿掉了!”
秦夫人虽半信半疑,却也脸色铁青,当即便命叫璎珞
璎珞到了上房,听流云把话一说,又急又气又冤,又觉匪夷所思。在袖里攥着拳苦苦忍着,眸中寒光四射逼视着流云,竟吓得她倒退了一步。
秦夫人又命人将鹦鹉提来。
一屋子人围着看,那鹦鹉吓得语不成句,说了些什么谁也听不清。直到午间,璎珞才猛然想到一事,叫人将邻居王家的鸽子抓了一只来放在鹦鹉面前
鹦鹉一见鸽子,拍拍翅膀叫道:“鸽子叫了,鸽子叫了!”
秦夫人脸色大变。
璎珞从容回道:“邻家这群鸽子每到傍晚必飞来府里,这小畜生听惯了鸽子叫,又常听我们说起,便学会了这句话!太太明鉴,并不是我安了坏心诅咒三奶奶。”
流云依旧不服,秦夫人厉声斥责了她一番,罚去大厨房帮厨一月。
鹦鹉虽无辜,到底事由此起。秦夫人好言跟璎珞说,叫将鹦鹉放去。璎珞无言,眼巴巴看着下人解了鸟爪银链,将“雪团”放走。
自此璎珞便已有些灰心,重又生出几分回别业的心思。
秦夫人为恐云思不自在,特为叫了双环去解说,只说丫头不好,与她无干。
云思得知此事,将三房中下人都叫了来训斥,道是再有生事的,一概撵出去。
转天过来云思便动了胎气,大夫来瞧了,开了几味药,说须静养,不得生气抑郁。于是阖府又纷纷传说三奶奶都是给璎珞气着了。
事到如今,璎珞反倒安了心——等秦嘉回来依旧搬出去就是。因此不吵不闹,只数着指头过日子。
到了百官除服那日,父子二人尚未回来,秦甘草一个贴身随从悄悄地先回来报喜:“咱们三爷升了翰林院大学士了!”
昨日朝鲜国遣使来朝致祭。
大行皇后无子,膝下仅有一女崇徽公主。为示郑重,圣上遂宣公主进殿,当朝捧读祭文。
彼时百官肃立,金殿上人满为患,却连一声咳嗽不闻
崇徽公主年方十七,身着朝服缓步进殿,双膝跪地接过祭文,却打开来看了一眼,面色便即雪白!
如此庄重场合,祭文每个字都要原话载入诏诰,史笔流传
公主跪在百官之中,因迟迟不开口,百官虽不敢抬头审视,却知必是哪里出了差错。
秦嘉官位渺小,却恰跪在公主身旁,心中也觉好奇
他微微偏了头,去寻朝鲜使者——那使者跪在大门一侧长大了嘴巴,脸上神情又是慌张又是恐惧,连身子都微微发抖。
公主依旧不张口,殿上气氛已十分紧张。
秦嘉略略把视线上移,公主紧咬着唇角,向他递过一个求救的眼神
秦嘉不解何意,但其时已不容细细考虑,他双手在地上一撑,身子站起,拱手向御座道:“圣上,公主身体忽然不适,微臣斗胆,这祭文改由微臣代读如何?”
皇帝坐得最高,见得最真,已知事有蹊跷,却是苦于无计可施。如今有人打破僵局,他当即挥挥手,不假思索道:“准奏!”
这是从未有过的怪事,侍立的太监早已看得傻了。秦嘉索性走向公主,亲自接过那张薄纸。
公主如释重负,却是担忧地看了秦嘉一眼。
秦嘉接过祭文,扫了一眼,轻轻咳嗽一声,音声清朗徐徐念道:“惟灵巫山一朵云,阆苑一团雪,桃源一枝花,秋空一轮月。岂期云散、雪消,花残、月缺。呜呼哀哉,尚飨!”
祭文极短,却哀思流连。文采斐然又不失堂正
至此人人松了一口气。
公主尚未下殿,听秦嘉从容读完,转过身子,无比震惊地瞧了他一眼
待朝散后圣上回了后宫,令左右急招公主来问:“今日殿上,究是出了何事?”
公主深深叩首:“父皇,那祭文乃是一张白纸,空无一字!”
事后查明并非朝鲜国有意生事,原是使者不老成,昏头昏脑将白纸当做了祭文奉上,真正的祭文还原封不动躺在朝鲜使馆之中。
秦嘉因是立了大功。
圣上夸赞:“才思敏捷,有壮国体。”有意要将他简入“南斋” 掌管制诰——但五王爷力阻,说秦嘉闲云野鹤惯了,不如给他个闲散却又好听的差事表示嘉奖才好。
问秦嘉亦是此意。
圣上便给了个翰林大学士的头衔。
36 红莲
秦甘草派回来那随从是个能说会道的,绘声绘色将一番奇遇跌宕说来,人人听得又惊又叹,又是欢喜,又是后怕。
二奶奶先就念佛:“亏得三弟是个有急才的,若是换了个人,怕不要急死在殿上。”
秦甘草的二姨娘在二奶奶肩上打了一下道:“瞧你说的,若是换个人,哪里有那个揽事的胆子?这就是人说的,‘艺高人胆大’!”
你一言我一语凑趣,只说得秦夫人连脸上的皱纹都笑展了
二奶奶又别出心裁,叫丫头倒了果子酒来,煞有介事先敬了秦夫人,又非要敬云思不可。
秦夫人忙拦道:“云思有着身子,快别胡闹了。”
二奶奶便笑嘻嘻转来向璎珞道:“苏姨娘代喝了,也是一样的。”
璎珞接了酒,一饮而尽。
国丧期间,自然不敢招摇。不过秦嘉父子当晚回府,迎接的家人仍是憋不住一脸喜色。
秦甘草见了秦夫人头一句话就是,“告诫下头,都给我夹起了尾巴做人,高兴不在这一时。”
秦嘉见了母亲,将祭文之事讲了足有五十遍——最后是双环道:“夫人,我已全背下来了,您叫三爷回去歇息罢,我来跟你说!”
秦夫人想想自己也觉好笑的,这才肯放儿子回去
秦嘉笑着离了上房。自然是先去问候云思。
云思正倚在桌边画云,秦嘉走过来看了看道:“轻云出岫?”
云思搁笔,款款下拜:“恭贺夫君青云直上!”
秦嘉失笑道:“身子可还好?”
云思道:“前几日略微不舒服了些,如今已好了。”她推着秦嘉到桌边坐下:
“我有话同你说。丫头们惹事,前儿个叫苏姨娘受了委屈。她虽没说什么,心里必是难过的。我替丫头赔个不是,你见了她,替我赔个不是罢!”
秦嘉目视云思道:“是什么事?”
云思道:“你去了那边,自己问苏姨娘罢。”她低了半日头,末了轻声说了句:“这件事与我无干。话我说了,信不信,在你!”
璎珞听了秦嘉转述云思的话,只说:“我是不在这里的了,信与不信,有甚么要紧?”
秦嘉听了却为难道:“璎珞,此时却不能回‘别业’去!”
璎珞诧异问道:“这是为何?”
秦嘉摇头道:“还不是‘国丧’!此时若叫人指着‘金屋藏娇’奏一本,这‘丧心病狂’四字考语便无论如何辩解不掉了呀!”
璎珞登时醒悟。
“那……那便如何是好?”
秦嘉道:“你先莫急,我想想办法。”他望一眼空荡荡的鹦鹉架,心疼地看了一眼璎珞:
“我再替你寻一只更好的。”
璎珞脸一沉:“这话我不爱听。”
秦嘉一愣,随即苦笑:“好,那我必将这一只寻回来给你!”
璎珞悠悠道:“这话我也不爱听。”
秦嘉挠头道:“那你说怎样?”
璎珞笑道:“我也不知道!”
秦嘉忽仰头道:“我刚想起件事,怎地又忘了。我想想我想想……”
璎珞问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秦嘉道:“似乎是好事!”
璎珞嘲笑道:“你今日在金殿之上,为何没忘了怎样招摇?”
秦嘉不理她,半响,双掌响亮一击道:“璎珞,你可会骑马?”
璎珞摇头:“我钓过鱼,没骑过马!”
秦嘉道:“眼下有几日空闲,我带你骑马去!”
缨络眼睛亮了亮,却随即黯然:“我不敢骑马,太高了。骑驴还差不多!”
秦嘉道:“驴?没驴啊!”
缨络一把扯住了秦嘉的耳朵:“谁说没有?”
秦嘉吃痛,忙道:“快松开,扯得长了见不得人!”
缨络不松手,摸着他耳垂道:“我看你耳根子软不软和!”
秦嘉道:“那还用摸?自然是软的,你说什么我便听什么。”
缨络道:“我是想知道,别人说什么你会不会听,会不会信!”
秦嘉捂着耳朵看缨络:“你竟以为,我会信了潇潇的话?”
缨络一哂道:“一回不信,两回不信,眼下我暂且走不了,往后三回四回呢?‘曾参岂是杀人者,谗言三及慈母惊’!”
(这是李白的诗。
曾参即曾子,孔门七十二贤之一。
曾参在郑国时,有一个和他同姓名的人杀了人。有人告诉曾子的母亲:“曾参杀了人。”曾母说:“我的儿子不会杀人。”只管泰然自若织她的布
停了一会,又有人说:“曾参杀了人。”曾母仍不相信,还能平静地织布。
又停了一会,又一个人对她说:“曾参杀了人。”
曾子的母亲害怕,扔下机杼跳墙逃走了。)
这句诗引出来,秦嘉悚然一惊,慢慢坐倒在椅上,换了一脸凝重之色
缨络倒不防他反应如此之大,呆了片刻,在桌下踢他道:“怎么了?我不过白说说……”
秦嘉忽道:“缨络,你知道顿悟罢?”
缨络点头:“知道啊。”
秦嘉道:“你方才的话便有几分‘当头棒喝’的意思。”他话锋一转,又问道:“徐文长有出戏叫‘翠乡梦’,你看过没有?”
缨络看过的戏多了,这一出却从未听过,当下摇头道:“没有。”
秦嘉道:“我看过,就在前年,师傅带我去看的。”
缨络大奇:“你师傅带你看戏文?”
“嗯!为怕引来围观,特意穿了俗家衣装。”秦嘉已恢复常态,狡黠地向缨络眨眨眼:“戏里头的红莲,我看最该你唱。”
璎珞道:“为何该我唱?是出什么戏?”
秦嘉哈哈一笑:“是一出风月戏!”
缨络红着脸啐了一口道:“没正经!”
秦嘉道:“我说给你听,管保听完,你自己也觉该扮红莲。”
缨络便催他道:“那你快说。”
“这个红莲啊,她是个妓*女!”
缨络伸手就打,秦嘉笑着躲开。
缨络从前做的这个营生,秦嘉从不避讳。正因不觉该当引以为耻,是以不怕提起。
“不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往下听。”
秦嘉一本正经:“她受了别人指使,想去勾引一位高僧破戒!”
缨络从椅上跳起,却给秦嘉抱住:“我真不骗你,你看你总是捣乱。”
缨络拧着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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