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无须担心,走吧!”楼亦歌沉声道。
听着外头的动静,重阳已经拿了药箱回来,脚步极快,听得出是心中着急。
楼亦歌却头都懒得抬,只摆了摆手,示意他迅速出去
铁面知晓楼亦歌的性子,见状不再多说,黑色夜行衣一扬,宽大的袍子将人隐退进去,瞬间消失无踪。
但见一阵风起,人已消失无影。
楼亦歌方才轻笑起来,铁面自然是不明白他的算盘……若是她察觉了还有旁人,那定然会让旁人给他治伤,好不容易得来的独处机会,白白浪费了岂不可惜?
重阳抱着药箱进来,看着他苍白的脸颊仍是笑意甚浓,不由得更生奇怪。
“你到底在笑什么?疼的脑子也坏掉了?”重阳将药箱与水盆摆在窗前,半跪下去轻轻撕开他的衣袖,走了大半日,少许的血干已经涸凝,粘连着衣衫与皮肉,狰狞的紫红。
重阳不敢用力,只轻轻试探着撕扯,饶是动作很轻,却经不住血肉生生撕开的疼痛,楼亦歌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我要给你清理伤口,若是疼你就出声。”重阳看了他一眼,有些下不去手了,但是再看那伤口,若是不处理妥当怕是要留根。
“不疼。”楼亦歌嘴上逞能,胳膊却疼缩了一缩,额头冒了冷汗,他咬紧牙关,装作无事。
此时他有些后悔了,他支走铁面,可不市想在她面前看起来这般的虚弱!
英雄才是他的作风,这点伤算得了什么!
只是,真的疼,甚至似乎能听到皮肉撕裂的声音。
不如找些什么来分散注意力的好,于是半支起身子,望着正在轻柔缓慢动作的重阳,她额头上冒了汗,手尖也微微颤着。
他伸出另一只手拿起帕子给她拭了拭额角的汗,轻声道:“你昨个儿在湖边唱的是什么歌儿?”
这般亲昵的动作让重阳稍稍一顿,下意识的将身子往后缩了一缩。
待意识到自个儿反应过于强烈之后,重阳的面上不由一红,忙伸手接过帕子来,胡乱的擦了擦,见他的手仍停在半空,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你说的是《敕勒歌》?”
手上一空,楼亦歌笑容一滞,却只收了手轻轻点头:“以前似乎没听过,可否再唱一次?”
原以为他没听到,谁知现在提了起来,重阳抬头,对上他殷殷期盼的目光,也不推辞,只继续着手上的动作,盈盈唱了起来: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低声浅唱,却是娓娓动听,声音婉转,如同夜莺鸟儿般的,莺莺不绝于耳,直听得楼亦歌入了神,歌声停许久都没开口。
重阳望了他一眼,见他怔怔瞅着帷帐,却似是入了神一般的,趁着此时,重阳一个巧劲儿,将最后的粘连之处撕开。
血再度涌了出来。
“啊……”楼亦歌忍不住,呻吟出声。
重阳忙拿着帕子在温水里湿了一湿,轻轻抚上他的伤口,柔缓的将血迹擦拭干净,没了衣衫的阻隔,她的动作极为轻缓,如同孩童软弱无骨的小手,轻挠心肝,却是痒痒的,让楼亦歌逐渐平缓下来,连锥心的痛都不觉得那般难以忍受了。
重阳见他神色松快了不少,才开始处理血迹,待伤口四周额血迹都处理干净,又将帕子扔进水里,铜盆中的水立马红了一片,捞出来拧了一把,又擦了一遍,才开始上药,包扎,一系列动作倒也顺手,最后在上头绑了结,方才长吁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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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不过这几日你切莫要乱动,免得连累了伤口。”
她将药箱收好,又将混了血的水倒了出去,又拿了条锦被给他盖上,低声嘱咐着。
“多谢!”楼亦歌顺从的点头,仰面躺下,低声说道。
重阳看了他一眼,他的面色苍白,唇瓣也毫无血色可言,但是面颊之处却隐隐透着微红,大抵是不习惯与人道谢,见他这模样,重阳不由得一笑,适才打斗的紧张劲儿方才缓了过来,打趣道:“谢我做什么,谢我害你受伤?这样的说法我还是第一遭听说,倒是稀奇。”
楼亦歌回望了她一眼,对她的话不置可否,只是面色更红了,为了掩饰,只好抬了抬手:“我想喝水。”
却是有些耍赖的语气,重阳浅浅一笑,想不到这个男人还会害臊,倒是稀奇。
回头见桌子上的茶壶,顺手倒了杯水递给他,楼亦歌也不伸手接,只指了指受伤的臂膀,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不是看到了么,我受了伤,动不了。”
这般无理取闹倒不似是他的作风,想是报复她适才的取笑。
重阳望了他一眼,怎会让他轻易得逞了去,于是将水往那一放,甩了衣袖转身便去开门。
“爱喝不喝。”她说着,便真的要走。
“诶……”楼亦歌见状,一下子从床上仰起身来,若不是行动不方便,他定会一下子窜过去。
饶是受了伤,他也起身作势便下了床,一手拉住她的胳膊,半个身子还在床上。
“怎生如此小气,不过是开个玩笑,真的就要走了?”
紧张的望着重阳,手上的力气不减分毫,重阳回头,见他直直凝着,黑眸之中各种情绪掺杂,倒让重阳一下子没了脾气。
对视了半晌,终是败下阵来,又折返回来,不情不愿的端起那杯子,送到他嘴边:“喝吧!”她黑着脸,心里头却是隐隐的欢喜,连她自个儿都不知道因着什么。
楼亦歌心上一喜,忙大口喝了两口,那这样子与他平日里沉稳温和的模样更是大相径庭,引得重阳咯咯笑了起来。
“原以为你是个沉稳之人,谁想却是这般玩闹,倒是我瞧错眼了。”
楼亦歌送了耸肩,淡然一笑:“这世上沉稳之人大多束缚了自个儿的心,我虽是身负重任,却喜洒脱之感,是以以随性来形容才是最为妥帖。”
“好一句随性,这般的境界倒不是寻常人能做来的。”重阳的言语间,透露出赞许以及掩埋极深的欣羡。
楼亦歌看了她一眼:“你不开心?”
屋子里染了药的苦涩味道,帘子轻轻翻动,将那味道扬洒到了极处,似是连这呼吸都是苦楚的。
有些累了,重阳在他跟前坐下,双手抱着膝盖
“若说开心是假的。”将头轻轻搭在上头,重阳斜着身子轻声说道:“照着现下情形看来,北辰放已经按捺不住,但是今儿个什么消息都未探听出来,我真怕,错失了这次机会,以后后悔都来不及。”
却是难得的静谧气息在二人之间徘徊,楼亦歌仰面躺着,目光静静锁在她的身上。
“若是他真的行动了,其实想来也非坏事。但是再一想,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他沉声说道。
重阳听这话,似是话中有话,于是不解的问道:“何以这么说?”
楼亦歌微微一笑:“他筹谋了这么久,久到旁人都不耐烦了,着实想着他快些行动,快些结束。但是于我而言,若是早些结束了,怕是你便不会再来见我,想到这个,难免会觉得失落。”
他说的半真半假,引得重阳又笑出声来。
“照你这样说,我倒是那个无情无义之人了,棋子用完便扔在一旁,可是这个意思?”
她只是信口一说,谁知楼亦歌却郑重了神色,“你。。。”
只这一个字便顿住了,似是沉吟着该如何开口。
他沉吟半晌,终是问出口来:“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说着,便顿了下来。
这般吞吞吐吐倒不似是他的作风,重阳抬眼看他,道:“想问便问,吞吞吐吐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的风采。”
楼亦歌闻言,又看了她一眼,想了半晌,这才问道:“我想知道,你为何要阻止北辰放夺权?”见她笑意盈盈的面色一滞,但是却并无不悦之色,这才继而说道:“是因着皇后的缘故?”
重阳一滞。
为何?因为她要替太后帮北辰夜守住江山,但是要她如何说,她便是他口中的皇后?
自嘲的笑了笑,并不否认,只是淡笑着抬眼对上他的目光,反问道:“那你呢?又是为何?”
楼亦歌似是料到她不会回答一般的,对她的反问亦是淡然一笑,神色间有种了然的神色。
“看来,这一遭咱们又是不谋而合的避而不谈了。也罢,有些事不能说,有些事不敢说,既然不能也不敢,那便放在心底,留给彼此一个猜想的空挡。”
这样说着,但是心里头却是有了自个儿的想法。
他一直知道花满楼在暗地保护北辰的江山,起初没有根据,但是昨儿个在宫中重阳暗地里帮了他一把,他才恍然觉悟,只以为花满楼是重阳派在外头打探消息的人。
这样想来也对,若不是重阳知晓楼亦歌与花满楼的关系,又怎么会帮他这个被当做刺客的陌生人呢?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重阳与花满楼实则是同一个人,便是他口中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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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是一笑:“好,若是有一日咱们的空挡之间没了阻隔,到时候即便不说,也一切昭然。而那之前,若是有能力,咱们还按着之前说的,彼此照应,以便早日完成咱们共同的目标。”
楼亦歌点了点头:“那我们便等那一日。”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大抵是累了加上药力的作用,楼亦歌的精神有些不济,没多久就睡了过去,而此时已经过了寅时,重阳收拾着便准备回宫。
临走前又看了安睡的楼亦歌一眼,见他胸口起伏着,饶是睡着面具也未摘下,有种冲动在胸口膨胀,重阳很想将他的面具摘下看看,看看他的容貌,与心中勾勒出的样子相差几何。
手哆哆嗦嗦的伸了过去,还未触碰到,谁知原本沉睡的楼亦歌突然睁眼,直直看着她,面上无什么表情,直唬的重阳慌忙收回了手,如同做了贼一般的不自在。
“别忘了来给我换药。”
他却只嘟囔了这一句,便翻了个身,再度沉沉睡去,留下哑然失笑的重阳,站在那里,缩着手无奈之际。
怔了半晌方才微微笑,算了,什么容貌又有什么打紧呢?他便是他,不是么?
于是迈着步子慢慢走了出去。
她走的极慢,一路踏去落下的步子,在路面印下痕迹,那风渐起,吹得她身上的外衣飘飘欲飞,身后的那一道目光追随身旁,不知为何,心中有莫名的触动。
回宫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早间的空气是极为清新的,微风一拂,树枝上尚未化开的点点雪花,打在她的发间衣衫,如同雨点儿般得顽皮。
她心情极好,难得的清晨新鲜的气息入鼻,沁人心扉。
捏了一直梅枝在手中,浅笑盈盈的回了栖凤宫,刚到门口还未进去,却见皖苏飞快跑了出来,将她迎进去。
重阳心下一惊,不知出了何事,原本欣喜的心情也慢慢平复,只跟着皖苏迅速进了门。
一进门,皖苏便急忙道:“娘娘不好了,适才大将军派人来禀报,皇上今儿个未上早朝,不知是何缘故。”
重阳一边将男装换下,一边寻思道:“难不成在懿贵妃那里?可曾派人去查看?”
皖苏连连摇头:“奴婢去瞧了,想必没在懿贵妃那里。祥荣宫奴婢也去了,不过吴公公却有些奇怪,守在祥荣宫门口,只说皇上还未起身,却不曾去催促,大将军想进去看看,可是皇上未曾通传,他不敢进,所以才来请娘娘去看一看,到底怎么回事。”
重阳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心里也觉得有些奇怪。
北辰夜登基多年,除了真正懿怜儿过世那段时间曾一度不上早朝,自此再无此事发生,这一遭,是怎么了?
迅速换了衣裳,皖苏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