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庭月- 第15节

“我从来不会浪费时间！”詹台玦衡轻描淡写地说。

“还有一个人，是谁？”我看到桌上两只茶杯，下意识问道。

詹台玦衡难得饶有兴致：“一会儿你便知道了。”

我好奇心更胜，詹台玦衡自小便在朝廷中，自然认识不少达官贵人，世家公子，我对此也从不感兴趣，可是他这么一说，倒像这人跟我也有关系似的。

此人果然跟我有关系。

却不是什么愉快的关系。

“真不好意思，詹台贤弟，害你久等了，为了避免被人认出来我可是拐了好几个弯啊！”戏谑的声音，却加了点无奈。

“流殇云？！”待看到来人时我真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不错，来人白衣纶巾，一派潇洒气度，不是流殇云又是谁？

“玦衡哥哥！”流殇云身后的慕静雪惊喜地叫道，“你果然在这里！”

流殇云向我耸耸肩：“要不是詹台贤弟的大名，慕小姐还不肯跟我来呢！”

慕静雪娇颜一红，向流殇云行礼：“多谢流公子救命之恩，还请恕静雪不识之过。”

“罢了罢了，小事一桩。”流殇云摆摆手，转向我：“詹台小姐，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原来是他救了慕静雪，难怪詹台玦衡一副毫不担心的样子，我没好气看流殇云：“流公子不是任何人一概不见么，怎么今天这么悠闲，还出来与詹台玦衡喝茶，贤弟叫的好不亲热？！”

“非也非也，詹台贤弟哪里是一般人，我若是连他的面子都不给，那置我自己于何地？”

“你们，见过？”詹台玦衡难得心情不错，问流殇云道。

“呵呵，见过见过，还相谈甚欢呢！”流殇云说着便循着原位坐了，慕静雪上前拉着不情不愿的我在詹台玦衡旁边坐下，自己则坐在了我旁边，詹台玦衡嘱咐小二加了茶具，静雪替我们将茶斟满，顿时一室茶香。

“流大哥，今日多谢你仗义相助，静雪才得脱险，便以茶代酒，谢过大哥！”慕静雪起身端起茶杯，轻声细语。

流殇云也执杯起身：“举手之劳，不必挂齿。”

待二人坐下，好奇战胜了成见，我忍不住开口：“我一直有一问想请教流公子。”

“哦，请说。”

“坊间传说，流公子此次入京是为了参加春试，可是真的？”

流殇云啜口茶：“此言不差。”

“流大哥能与詹台哥哥齐名，学问才识必然不凡，相信定能高中！”慕静雪说道。

我心中却黯然。

“詹台小姐脸色不好，可是有什么心事？”流殇云发现我的反常，开口问道。

“行走江湖，逍遥自在有什么不好，何苦要把自己拘禁在这皇城之中呢？”我喃喃自语。

一句无心的话，流殇云却全然变了脸色，他收住玩世不恭的笑容，认真看着我良久，嘴角透出一丝苦笑：“每个人都有弱点，都会受弱点制肘，每个人也都有想珍惜的，即使抛弃一切，只要觉得值得也就没什么不甘了。”

他的眼神太过深情，让我不敢直视，我转眼看向詹台玦衡，却见他脸色微微有些不悦。

“流大哥说的，可是自己的心上人？”只有慕静雪一派天真地问道。

流殇云喝尽杯中茶，笑而不语。

“流大哥一表人才，博闻强识，又如此情深意重，一定能抱得美人归的！”慕静雪热情洋溢地鼓励道，丝毫没有察觉瞬间冷下来的气氛。

“如此，慕小姐可千万要等着在下，莫要嫁了他人去啊！”流殇云狡黠一笑，望向慕静雪打趣道。

慕静雪刹那间脸红到脖子根，嗔怪道：“流大哥莫要说笑了！”眼底却有隐隐失落一闪而过。

“好了，你们就莫要再逼问流兄了，以他的口才，怕是你们不但什么都没问出来，反而自己的底细都被他套了去。”詹台玦衡打破尴尬道。

“近年春试作弊之风盛行，圣上曾说今年要严查舞弊，并指派吏部上书冯尚坤亲自监考，临昭兄可要一切小心！”詹台玦衡提醒道。

“流大哥才高八斗，才不会作弊！玦衡哥哥怎么这样说！”慕静雪一脸不高兴。

詹台玦衡故作恍然大悟：“是啊，静雪说的是，你的流大哥才不会做这勾当呢！”

我忍不住轻笑出声，心底开始觉得这慕静雪有些可爱了，慕静雪嗔怒地看了我一眼，我只能收住笑意。流殇云自然不会作弊，只是这冯尚坤可是丞相陆玄的得意门生，陆玄借他掌控着朝廷的人才选拔，朝中近年的新进官员大多都是他们的爪牙，此次春试虽然得到圣上重视，却仍难免他们暗地搞小动作。

流殇云一副任重道远的样子：“小姐如此信任在下，在下感激不尽啊！定然不负慕小姐的期望！”

慕静雪偷偷看我一眼，悠悠说道：“你有自己的路，与我期不期望又有何干？”

詹台玦衡对我们说到：“你们放心，父亲保了甄靖大人与冯尚坤一同监考，相信任何风吹草动我们也能早早防范。”

我心底暗惊，堂华阁大学士甄靖大人最受父亲器重，这样重要的人都出动为流殇云保驾护航，流殇云跟展台家一定有什么渊源！

不过，经过这一番折腾，上香礼佛怕是也不能成行了，我们留下来聊了些无关紧要的，眼看天色不早了，便起身回府。

“流兄，劳驾替我送千瞳回府，我送静雪回去。”詹台玦衡对流殇云说道。

“流公子所住的客栈与詹台府又不顺路，你干嘛让人家绕这么大一圈，他送静雪姐姐不是更合适？”我脱口而出，却发现自己这话很不合适。

“是呢，玦衡哥哥，你这一来一回也要不少时候，你就同千瞳妹妹一同回府好了。”静雪也帮衬着。

“算了算了，我只是一是口快，没有别的意思，流公子我们走吧！”不等詹台玦衡说话，我扯了流殇云的衣袖便走。

逃难似的走了好久，我才敢停下来。

“詹台小姐，走了这么久，也该放开在下了吧。”

我猛然意识到自己还拉着流殇云，赶忙放开：“对、对不起。”

“你干嘛那么怕詹台玦衡？”

“谁说我怕他了？”我白了流殇云一眼。

“呵呵，承认也罢，不承认也罢，事实就是事实。”

“……。随你怎么说吧！”我直起身，抬脚前进。

一路无话。

待到府门，流殇云说了告辞，转身要走，却被我叫住：“流公子。”

流殇云顿住，却不回头。

“无论怎样，我还是希望你能自由自在地活着，因为我自己得不到的，总希望别人能得到。”我诚恳地说道。

流殇云沉默须臾，开口说道：“当一个人心里有了牵挂，他就已经没有自由了，即使天涯海角，也不过是个大一点的牢笼罢了。”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我却能肯定，让他放弃逍遥自在的生活，对他来说也是痛苦的，他所说的，我虽不能感同身受，却能理解。

“既然如此，我在此祝愿公子高中！”

“多谢，詹台小姐。”

目送流殇云远去，耳边却忽然响起一人声音：“怎么在这发呆？”

☆、第二十三章　执手　（2458字）

我猛然转头：“你怎么会在这里？”

眼前镜司澈一身青衣，仍然是记忆中温暖和煦的笑容。

镜司澈遣退了随从，待只剩我二人时说道：“父皇派我出宫视察春试考场，拜会考官，顺便就到府上坐了坐，却不曾想出来的时候正看见你，”他看着流殇云离去的地方，转而问道，“你认得‘浮云公子’？”

“不过数面之缘，没什么交情。”我回答道，不想纠缠在这个话题上，“你这便要回宫去了吗？”

“原本是的，”镜司澈略作停顿，“可是遇到你，就不甘心这样回去了。”

这话本是轻佻，由他说来却显得诚意十足，我心中窃喜，突然反应过来，猛然拉着他拐进小巷。

“要是我被府上人看见了，那不回去都不行了！”看到镜司澈一脸不解，我做了个鬼脸，解释道。

镜司澈恍然大悟，继而笑着刮了我鼻子一下：“鬼灵精。”

心中一片悸动，我因为他这个充满宠溺的动作紧张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了？”镜司澈觉察到我的异常，关切地问道。

“没事，”我极力平静道，“那我们去哪？”

“你想去哪呢？”镜司澈饶有兴趣地问道。

“恩……”我绞尽脑汁思考着，突然灵机一动，“我想去你出宫经常去的地方！”

镜司澈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愣了一下，然后扬起嘴角：“好！”继而牵了马，翻身上去，对我伸出手：“委屈小姐与我共乘一骑了。”

我笑了笑：“有何不可！”便伸了手与他，他略一使力我便上马，马儿似乎有些受惊，他双臂环着我，拉紧缰绳，这样我便靠在了他怀中，瞬间我的背一片僵硬，清淡的兰草香气，宛如他与世无争的气质。

“疾风有点认生，不过不要怕，有我在。”镜司澈在我耳边说道，气息拂过，竟觉得耳边发热。

“恩。”我声音细若蚊蝇。

本以为他会带我去酒馆、茶楼这一类地方，却没想到他竟带我来到郊外一处山涧。

此时莺飞花开，山涧四处草木茂盛，清溪瀑布，真正是“飞湍瀑流争喧豗”，宛若人间仙境。

“真美！”我由衷赞叹道。

镜司澈栓好疾风，在我身边站定：“喜欢么？我叫它莫声涧”

“恩，我很喜欢……莫声涧，”我喃喃念道，望向他：“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他看向不远处宛若银帘的瀑布：“我十四岁那年，有一次偷溜出宫爬山，却失足从山崖掉了下来，本来以为必死无疑，却掉落在了这山涧的树枝上，保住了一命……”

十四岁？我想到他的母妃素怀若，她死的那年，镜司澈，应该就是十四岁吧！

“后来我醒来，我知道这是上天眷顾我，让我大难不死，我更不能放弃，于是便一步一步走出了这山涧，找到了京兆府，最终捡回了一条命。在我心里，这地方对我意义重大，就是在这里，我明白了，无论发生什么，活着的人，都要好好地活下去，才对得起天上的亡魂。”

我知道他也想起了他的母亲，那次经历如此惊险，镜司澈却仿佛像在讲别人的故事一般淡漠冷静，觉察到我担心的目光，他给我一个安定的笑容：“都过去了，千瞳。”

“是啊，都过去了，司澈。”我喃喃重复着。

“你叫我什么？”镜司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一脸不可置信看着我。

“对不起，我失言了。”我有些窘迫。

“不，”镜司澈笑得真诚，“千瞳，我很喜欢你这样称呼我。”

我有些腼腆，却仍然不免开心。

“啊！”镜司澈放松地叹了口气，寻了我身边的草地躺了。

“千瞳，你看。”镜司澈仰望苍穹。

我也不扭捏，大方在他身边躺了，只见他伸出手掌，阳光透过树枝，透过他的指缝落在我们脸上，斑驳清新。

我侧过头，却见他也在看着我，目光在斑驳的光影下深邃得迷人。

时间仿佛刹那间静止。

看着他瞳孔中清晰的人影，我无法移开自己的眼睛，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

我猛地起身，只觉得双颊烫得难受，疾步走到泉边，用泉水洗了把脸，这才好些，抬头看向四周，郁郁葱葱的树木，星星点点的野花，耳边偶尔几声鸟雀的低语，自觉心旷神怡，不禁开口哼唱道：

“有山居北，林匿之南，蹊径重重，幽兰在畔；飞泉乍散，玉带银环，落池潺潺，遥窈寻岸；暮色彤霞，裁度红颜；流光盈盈，欲断难断。见雀鸟兮交相迎，得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