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庭月- 第190节

“你本来就是，不是吗，不然你为什么知道真相却不说破？我就不信，你跟杜子声一样是为了什么不得已的苦衷！”燕清菡满不在乎地开口。

我恍然：“难怪杜叔一直闪烁其词，欲言又止，果然是被你胁迫！”

燕清菡斜挑唇角：“后宫之中，又有什么能瞒得过我呢？有些事情，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

我丝毫不怀疑燕清菡所说的一切，毕竟她曾经做过的事，还有她如今的地位，都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可以企及的。

“他以为他可以予取予求，为所欲为，但是我就是要让他知道，他会为自己所做的付出代价，我要让他明明白白的死，我要让他知道，辜负我的下场！”燕清菡说到这里激动不已，挥手一把将榻上瓷器打落在地，清脆的碎裂声衬得一室寂静，令我不禁有些汗毛倒竖。

“我也很想满足你的这个愿望，但是我必须从大局考虑，还请你冷静下来，不要为了你的个人恩怨坏了我们的大事……”

“你不是想拿到他的传位遗诏吗？”燕清菡突然打断我。

我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什么？”

“有了遗诏，玦衡继承皇位才名正言顺不是吗？”燕清菡自信地说道，“带我去见他，我帮你拿到遗诏。”

原本坚定的决心在这一刻开始动摇，但是理智告诉我必须冷静：“你有把握？你准备怎么做？”

“这个，你就不要管了。”

“我要怎么信你？”

“你可以选择不信，如果你等得起！”燕清菡优雅地坐下，胸有成竹。

我心里恨恨，燕清菡一语击中我软肋，于我来说，想要得到遗诏并非只能依靠她，但是我现在根本是在跟时间做对抗，所以不得不认真考虑燕清菡的要求。

“好，”我咬牙同意，“给我一天时间准备。”

燕清菡满意地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同意的，我等你的好消息。”

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虽然我答应你，但是如果这件事走漏半点风声，我不会承认今天你我之间的对话，你懂我意思。”

燕清菡浑不在意：“本应如此，何苦多说。”

我哑口无言，只能带着满满的气闷与烦恼转身准备离开。

“最近天凉，纵使再怎么觉得热，也不要再喝酸梅汤了，对孩子不好。”燕清菡在我身后说道，语气难得的温暖。

我转过头去，只见她目光落在我平坦的小腹上，满是长辈的慈爱。

“我知道了。”没忍心再像以往一样同她争锋相对。

回到昭和殿细细斟酌了一番，隐隐觉得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便让若芙找来了睦宁。

“出了什么事了？”睦宁一进门见到我这副样子，不禁皱眉问道。

我摇摇头：“突然想起有件事要跟你说，这才请了你来。”

“什么事？”

我转身从枕下翻出一件东西交给睦宁。

睦宁一脸疑惑打开，随即半是惊讶半是欣喜：“你拿到了！”

我看向睦宁手中的那片布帛：“你先收好，暂时不要露出风声，等到合适的时候公布出去，至于什么时候合适，玉幽到时候会帮你。”

“看你如此紧张，何不你自己先收着，到时候由你选了时机？”睦宁不解。

然而现在我却没法解释给她听，只能搪塞道：“这毕竟是你自己的事，若是由我来说怕是不好。”

睦宁虽还是存疑，却没有再问下去，小心翼翼将布帛收好：“我今天听说父皇下诏，宣了玦衡回来，是真的吗？”

我点头：“没错，照这个情况看来，快马加鞭不眠不休不出七日应该可抵达京都。”

“七日……”睦宁盘算着，“父皇他，撑得过吗？”说完，看到我一脸凝重，睦宁也低沉了脸色。

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七日，恐怕镜亦城根本撑不到，如何在这段时间安排好一切，如今显得困难重重。

“还有，”睦宁有意转移话题，“你说，途中会不会遇到什么变数？”

“我已经安排好了，这个问题应该不大。”

睦宁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睦宁，你有办法传消息出宫吗？”我问道。

睦宁想了想，摇头道：“我从小生长在宫中，怎么可能跟宫外有所联系？你难道没有办法吗？”

本来有办法，可是明天之后，怕就不好说了。我心里暗暗想着。

“或者，上尧骅歆呢？”睦宁问我。

“他若是有办法，就不会连他父王的消息都要靠我们来告诉他了，”我叹息道，“恐怕在他进宫的时候皇上就切断了他所有对外的联络了。而且，我们与他只有利益交易，不可全信，即使他娶了你，也不见得他就完全信任我们，所以这个险我不能冒。”

睦宁听我说话，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问她。

睦宁想了想：“没什么，总觉得心里有些奇怪，似乎你是在留遗言一般……”睦宁说到这里反应过来，忙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像是预示到了什么一样。”

我若无其事：“是吗？我只是不想有一丝一毫的纰漏罢了。”

又说了些时候，睦宁便起身告辞。

送走睦宁后，我叫来筱筱：“明天起，你就回景王殿下身边伺候吧！”

筱筱闻言一怔，随即跪下，一脸焦急：“詹台小姐，是不是筱筱做错了什么事让您生气了，您要打要罚都可以，但是不要赶奴婢走啊！”

我将筱筱扶起来：“筱筱，你误会了，我不是赶你走，我是觉得景王殿下近日操劳，经常废寝忘食，我御前侍疾又不能时常敦促他，你怎么说也曾经在他身边伺候过，又与我贴心，我便想让你替我过去照料他，等到这阵子忙完了再回来，断断不是你有什么错处。”

筱筱这才缓和了脸色：“詹台小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我帮筱筱整理好刚刚弄乱的衣角，“不然无缘无故，我干嘛要送你去景王那里呢？”

“可是……”筱筱犹豫着说，“奴婢伺候了小姐这么久，舍不得小姐，何况景王殿下应该也不会同意的。”

“傻丫头，又不是不回来了，”我安慰她道，“至于景王殿下那边，我自会去跟他说，明白一早你就过去罢。”

“这么急吗？总得容奴婢收拾收拾啊！”

“你先过去，这些东西自有若芙姐姐帮你收拾好送过去。”

筱筱还想再说，却被我阻止：“好了，就这么定了，你早点下去歇着吧！”

筱筱离开后，若芙进门来替我收拾床铺，余光却总是落在我身上，待我看向她时又立刻躲开。

“想问什么就问吧，闷在心里多难受啊！”我好笑着说。

若芙见我并没有生气，胆子也大了起来：“小姐，你刚刚为什么那么急着让筱筱去景王那里？玉幽去了逸兰殿，筱筱这再一走，您身边就没几个能伺候的人了，依奴婢看，景王那么关心小姐，怎么可能再用昭和殿的人呢？”

我叹息一声：“若芙，你是从小与我一同长大的，我不想瞒你，昭和殿，恐怕将有难了。”

本以为若芙虽不致大惊失色，但多少也该有些担心，然而没想到她却是一脸平静：“是跟公子有关吗？”

我点点头：“玉幽另有作用，筱筱与这件事毫无关系，没必要把她牵扯进来，所以我才安排她们离开，而你，”我看向若芙，“若芙，我之所以未作安排，是想听听你的想法，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跟……”

“不用了，”若芙想也不想地回绝，“小姐你也说了，奴婢是与你一同长大的，自然要跟着小姐你，虽然若芙并不完全明白小姐你要做什么，有多危险，但是若芙是不会为求自保离开小姐的！”

“若芙……”我不由感动，伸手握住她的手，“谢谢你，在宫里这些日子，若是没有你，我可能撑不到现在。”

若芙摇头：“若不是小姐，若芙恐怕也没有今日，”说到这里，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沉默一阵说道，“小姐，若是有一天你发现若芙做了错事，你还会原谅我吗？”

若芙突然这么说，让我有短暂地失神。

一向对我忠心耿耿的若芙，难道也做过错事吗？

我想了想，语重心长地说：“若芙，人的这一生没有人能不犯错，但是我想，只要能够承认，并且积极纠正，就值得原谅。其实最重要的，不是别人的原谅，而是自己。”我看着她，“若芙，你能原谅你自己吗？”

若芙脸色黯然，从我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我明白了，奴婢知道小姐心中一定充满了疑惑，但是奴婢想等到有一天自己能够原谅自己的时候再告诉你。”

我微微一笑：“好，我会等着这一天到来的。”

若芙挤出一丝笑容，却显得苍白虚弱：“多谢小姐体谅。”

看着若芙转身而去，我不禁出声叫道：“若芙！”

若芙顿住脚步，回头。

“没什么，去吧。”我最终说道。

去宫篇　落红不是无情物

第二百九十章　暴怒

天和二十三年六月三十，睿靖帝登基即位，改年号为辰济。辰济三年三月初七，睿靖帝驾崩。——《珺月国志·辰济》

第二天一早燕清菡便一身低调前来昭和殿，我找了若芙的衣服让她换上，原本以为燕清菡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后，说服她假扮奴婢还是有一定的困难，没想到她并没有多言便迅速换好，我知道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只能带着她来到镜亦城寝殿前。

侍卫向我行礼，我一如往常回礼进门，燕清菡想要跟随我一同进入，却被拦下：“这位是……”

我心道一声不好，转身见燕清菡低着头，忙说道：“是我身边伺候的奴婢若芙，我特意叫她来帮我的。”

“这……”侍卫犹豫着开口，“詹台小姐，景王殿下交代过，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能随意进出寝宫，所以这位若芙姑娘，不能跟您一起进去。”

我怕燕清菡一气之下露了声色，忙说道：“不过是让她帮个忙，这样都不行吗？”

“对不起詹台小姐，在下也很想帮您，可是有命在身，在下也做不了主。”

“我知道你们很为难，”我上前两步，从袖中拿出一包银子递给他，“皇上如今卧病在床，我照顾得愈发力不从心，虽说身边不乏人伺候，但是合我心意的实在少之又少，只能把若芙叫来帮我，还表先通融一下。”

侍卫看着银子愣了一会儿，像是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还是摇摇头：“这要是被殿下知道了，奴才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啊！”

“殿下那边我自会去说，不会连累你们的。”

“那还是等小姐您跟殿下说了之后再来吧？”侍卫仍旧坚持。

身后燕清菡呼吸声一紧，连带着我的心也跟着紧张起来，生怕她一个忍不住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怎么回事？”熟悉的声音，仿佛救星一般降临。

“杜太医！”侍卫忙俯身行礼道。

杜子声从殿中走出，到我身边，双眼无意间瞥过我身后的人，转而问道：“詹台小姐怎么呆在外面不进去呢？”

“杜太医，我想进去，”我一脸无奈，“可是这位侍卫大哥怎么也不肯通融若芙同我一起。”

杜子声这才侧头仔细看了看我身后的人，燕清菡似乎感觉到了杜子声的目光，微微抬头，四目相对的一瞬，杜子声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随后余光看向我，透着薄怒。

我知道杜子声心里在想什么，但是现在我又没法同他解释清楚，只能投以求助的目光。

“正好，我也需要帮忙，就让她进去吧。”最终，杜子声还是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