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即将刺中镜司澈的时候,她的一句“玦衡不要”将他拉了回来,虽然有不甘,但是最终也下不去手。
他跌落在地上,看着雪白的袜子逐渐被鲜血染红,心中却是万般滋味。
她为他担心,为他呵斥镜司羽,这些让他感觉到一丝欣喜,也许她是关心他的。
可是他知道,她宁愿随便找个什么理由跟着自己一起回府,也不会承认她是放心不下他,就向他也不会承认一样。
7
伤还未全好,便听得了“厉杀”的消息,与先生商量了一番,最终决定潜入斫城。
没想到她会跟了来,其实心里不是不欢喜的,可是更多的是担心,还有隐隐的害怕,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可以真正将她保全。
当听到她一声惊叫时,他连想都来不及想就冲了进去,却不意看到她裸露的双肩与手臂。
转过头的瞬间,只觉得自己的脸火烧似的热,甚至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在体内升腾,这让他更加窘迫。
还没等心情平静下来,他们便被抢先了一步捉走,虽然这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但是她的出现实在是计划之外,他不明白,为什么先生会让她来冒险。
霍步卑鄙,捉了她潜逃,他追了整整一夜,终于找到。
看到霍步将剑架在她的脖子上,他的心跳都要停止了,可是面上依然要装作不在乎。
因为他知道,越是表现的紧张,霍步便越有可能得寸进尺。
然而最后一刻,他还是输了。
他不能看她受伤,遑论死!
他看到她愉悦的笑容,似乎在对他说:“看吧,你还是关心我的。”
然后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她便伸手要去握着霍步的剑刃。
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静止,只有她的笑靥璀璨动人。
直到现在他都不敢去想,若不是霍步及时收手,会有怎样的后果。
可是霍步又为什么会放弃?
没有等到答案,他就纵身跳下了悬崖。
面对她咄咄逼人的质问,他只想一味逃避,虽然他明白,逃避并不能抹灭,但是可以让自己得到短暂的平静。
他的人生不是属于他自己的,他不能那样自私。
“你明明与千瞳是两情相悦,为什么要逃避?”面对静雪的询问,他无言以对。
“这样终归不是办法,”临昭想了想,“总是要同她说清楚,要不然这样牵扯不清,对谁都不好。”
本该如此,既然决定放手,就不该不清不楚。
于是有了上元灯节的那一幕幕。
他想给她一个幸福而安宁的夜晚,也想给自己一个足以回味一生的记忆。
无论今后她选择怎样走,只要他想起今晚,就好像她一直在他身边一样。
坐在船上,她的臻首轻靠在他的肩膀,杜鹃的香气隐隐飘散,可是他知道,这不是属于他的。
但是今晚,他如此自私地贪恋。
他将自己的身世娓娓道来,他心中从未示人的苦楚与无奈,他尽数告诉了她,因为他相信她懂。
“不能爱,还是……不愿爱?”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得出她言语之中的绝望。
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不愿放弃。
他不想伤害她,因为伤她一分,痛在心里就是十分。
可是他必须这么做,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断绝她的念头。
黑暗适时到来,这样她就看不出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如何的隐忍伤痛。
她冰冷的手握住他,而后就是她柔软的唇。
并不是没有感受过这份柔软,但是今晚,这样的芬芳之中却带着一股苦涩的绝望。
感觉到她脸颊的湿凉,他真的很想不顾一切地紧紧抱住她,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他对她,一如她对他。
可是他还是忍住。
第二天她就进了宫,他知道为什么,却没有阻止。
山雨欲来,镜司羽终于动手了。
他本想坐山观虎斗,可是千瞳还被困在宫中,他必须救她。
所以当镜司澈来找他的时候,他没有拒绝。
他不知道这些日子她在宫中过得怎样,但是他必须隐忍,只有这样才能将她救出。
所以当赐婚的圣旨颁下来时,他没有行动,当册封大典举行时,他也没有行动。
他需要一个合适时机。
当肃清镜亦城身边的余孽时,他与镜司澈的比拼开始了。
谁先按捺不住,谁就输了。
当他看到镜司澈匆匆而去的身影时,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心中却是满满的苦涩。
当他看到她走向他时,心里不是不痛的,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去痛呢?
朝堂上那一场滴血认亲,他看到她外表柔顺的面容之下那一丝讥讽的冷笑,他的心彻骨的冷。
这是她最无声的嘲弄。
当她跪在宫外,一声一声求镜亦城准他出宫见詹台翎最后一面时,他对镜亦城的恨登峰造极。
也对自己恨得咬牙切齿。
他再也不能无视她所做的一切,可是当他见到镜亦城时,镜司澈早已跪在了堂上。
他可以一直告诉自己,镜司澈只是为了利用她,可是直到这一刻,他知道他不可以再这样自欺欺人了。
镜司澈是那样爱她,让所有人都不能否认。
可是还是晚了一步,他终是没能见詹台翎最后一面。
这个为了他生父忍辱负重了十数年的男子,他不懂,是怎样的感情让他可以十几年如一日的坚持。
整个府中的人都沉浸在无尽的痛苦中,他必须用有限的时间安排好一切。
她用坚强告诉他她撑得下去,他丝毫不怀疑,他相信她只会做得很好。
她果然做到了,他欣慰,却也失落。
那个敢笑敢怒,敢爱敢恨的詹台千瞳,再也回不来了。
当她轻轻抱着他,告诉他她会一直在他身边时,他终于在绝望之中感到一丝微光。
然而她接下来的话让这一丝微光再次轻易熄灭。
如果只是因为他娘亲的嘱托,这样的同情与怜悯他宁愿不要。
祭拜之时,那一曲《凤求凰》让她情不自禁循声而去,他生平第一次感到无力。
他与她之间,纵使有再多的利用甚至仇恨,也注定难以割断。
命运,早已将他们缠绕在了一起。
可是,即使这样想着,当他看到她红肿如杏子的双眼,以及满身的狼狈和破裂猩红的XX时,他仍旧难以压抑自己心中的恼怒。
他恼怒镜司澈,恼怒她,却更恼怒自己。
明明说了要放下,为什么却要一直铭记?!
后来,莫声涧那鬼门关那一遭,才终究要他明白,是了,他爱她,他对她,不再是简单的利用。
一场一场的劫难,他们走在一起,又是多么不易!
詹台玦衡紧闭了双眼,碰了碰对面那一杯:“千瞳,今天是你的生辰,我记得曾经说过,会为你种出可越秋冬的杜鹃,那时候,我们便可在你生日的时候,一面饮酒,一面赏花。”
饮下一杯,再斟满。
“我还记得,你曾经答应过,只要我能种出这杜鹃,你便会在我身边一生一世,永不离开。”
“如今花已种出,可是,你却不再我身边了。”
“你难道忘记你的许诺了吗?”
一杯杯烈酒入喉,激起一阵阵心痛。
他一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对自己的好,但是他不敢想,有一天,也许这样不顾一切的牺牲也会给予别人。
原来,还是会害怕。
猛然站起身来,举杯道:“谁将焚烟散?芳酒染重邻。且任牵绊去,琼壶经流年。”
而后,便是一片空白。
“辰济二年初,上染疾,太医院一众束手无策,唯张榜以求有道之人。”
终章 詹台玦衡篇(六)
辰济二年,春,江南。
清晨,舶洲渡口。
一艘客船停留在岸,船上老叟悠闲地吸着旱烟,等待着他的雇主。
“也不知是哪一家人,怎的这样恼人,大清早地非要游湖,有钱人家就是怪癖多。”老叟抖抖烟灰,一脸不悦地埋怨道。
薄雾中缓缓出现两个人影,依稀分得清是一对男女。清风吹动两人的衣衫,伴着晨雾,竟像是从仙境而来一般。
老叟回过神来,“应该是了。”遂灭了旱烟,起身。
待两人走近,这才看清,身着银色披风,饰以貂绒滚边,如此华贵的衣装,在她身上却显得清雅脱俗,身边男子一身青色,脸被帽子遮了,仅隐隐看得到惨白的肤色,衣帽遮掩了他的样貌,却掩不住他修长的身姿和不凡的气度,只是他一直不住地轻咳,想来是在病中,显得有些羸弱。
好一对璧人!老叟原本烦躁的心情微微减弱。
女子轻拍男子的背,可以感到她心中的焦急与担忧。良久,男子止住咳嗽,女子似乎松了口气,转向老叟,伸出纤纤玉指,解下披风帽子。
瞬间,老叟竟觉得呼吸一阵发紧。
眼前的女子梳着妇人髻,莹白的肤色,挺秀的鼻梁,细长的远黛……虽是平常大家小姐的装扮,但是很明显,她的美,不同于其他女子般秀丽温婉,而是眉眼间都藏着一股深不见底的气度,让她更显得神秘莫测,引人入胜。
“敢问可是吴伯?”女子开口,声音清和,涤荡人心。
吴伯猛然回神,有些窘迫:“正是老叟,”瞥一眼女子发饰,躬身道,“夫人有礼。”
女子点点头,躬身一礼:“我家兄长想看着湖心的日出,只得有劳吴伯了。”
吴伯受宠若惊,只得连连摆手:“不敢不敢,二位请!”心中却疑:如此男才女貌,却只是兄妹,当真是可惜。
女子点头,扶了那男子,登上船去。
待扶男子在船舱中坐定,女子卸下男子青色披风,只见那男子里面仍是一身青衣,再看容貌,吴伯不由在心中感叹:“真乃仙人下凡!”虽然由于病痛,他形容枯槁,目色暗淡,但是从他举手投足间,仍能感受到那温文如玉的气度。
大概发现吴伯在看他,男子冲他虚弱一笑,倒让吴伯有些不好意思。
“公子、小姐坐好,老朽这便开船了。”
女子笑得云淡风轻:“好,有劳。”
清晨的湖上,安静得只有船桨与湖水碰撞的声音,船舱一阵安静,两个人似乎都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男子开口:“多久了?”
“什么?”女子疑惑。
“你陪着我,多久了?”
“快两年了吧。”
“两年啊……”男子感概,“我怎么觉得似乎只有两天呢?”
“司澈……”
“千瞳,够了,真的够了。”男子舒了口气。
“司澈……”女子开口。
“千瞳,你知道,他放我走的时候说过什么吗?”镜司澈言语中带着微不可察的兴奋。
……
“他说,千瞳,你只道他狠,但是,最狠的,其实是你!他虽不停伤你心,但是,只有你,最懂他的软弱,平生只有一击,却是致命的!”
……女子安静地坐着,只有微微颤抖的手指,证明着这一切的真实。
“所以,他得到那个位子又怎么样呢?他仍然输了,他得到了天下,得到了至高无上的地位,可是,却得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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