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屋里的火盆太旺了吧。燕清韵如是想着,遂唤来了守夜的丫鬟。
“打开窗子。”燕清韵半起身吩咐道。
“可是小姐,这个时节天气还没回暖,万一着了凉……”
“无碍,你且打开罢。”燕清韵觉得说话都开始变得艰难。
丫鬟见拗不过,只得照做。
寒风掀帘而入,吹到燕清韵脸上身上,瞬间倒真是舒服了不少,正准备躺下,孰料猝不及防,一阵犯呕,连带着五脏六腑牵扯地疼痛。
“小姐您怎么了!”丫鬟大惊失色。
燕清韵想要说话,无奈一开口喉口便抑制不住作呕,只能摆摆手示意没事。
“奴婢还是去请大夫给您看看吧!”
“不必了!”燕清韵唯恐生变,赶忙克制,费尽全力挤出几个字,“我没事,你下去吧!”
直到下人离去,燕清韵又折腾了许久,却依然没有停止的趋势。
燕清韵趁着痛苦的间隙,手贴着亵衣轻缎,感受着腹部传来的温度,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否能听到,她依旧喃喃说着:“孩子,非常时期,你乖一点啊,不要再给你娘亲惹麻烦了。”
说道“娘亲”这两个字,指尖似乎涌起一股暖意,渐渐蔓延至全身,也让燕清韵的心不由触动。
而腹中的小生命似乎真的听到了燕清韵的话,待她话音刚落便开始渐渐平复。
燕清韵不由漾出丝丝欣慰,怜爱地轻抚着小腹,就像已经触碰到了那里面沉睡的生命。
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重新躺下,虽然害喜的反应稍减,可是心中隐隐的不安又重新占据了支配,纷繁的思绪一直萦绕不去,却不得要领,就这样恍恍惚惚,不知什么时候才渐渐入睡。
耳边仿佛一直喧嚣不止,甚至还感觉得到灯光透过紧闭的双眼渗入,一时间不知道是真是梦。
再睁开眼时天竟然亮的刺眼,窗子依旧开着,冷风灌入,竟比昨晚更甚。
披衣起身,走到窗边,这才蓦然发现,原本灰淡的院落竟然蒙上了一层纯白。
这个时候,怎么会下这么大的雪?燕清韵顿感疑惑。
不多时,丫鬟轻手轻脚进来,准备伺候燕清韵梳洗。
“小姐,您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燕清韵淡淡一笑,脱口而出:“爹呢?”
刚问出口,燕清韵就隐隐觉得不对,仿佛刚刚那句问话并非出自真心,倒更像是冥冥之中有人操控着一般。
“昨晚宫里出了事,大人天还没亮就进宫去了。”
心里一沉,直觉告诉燕清韵这其中一定不简单:“出了什么事?”
“奴婢也不是很清楚。”
洗漱完毕,刚在妆台坐定便有人推门而入,循声望去,正是燕鹏。
不过一夕之间,只见他面色惨淡,身形憔悴,竟像是经历了什么重大的打击一般。
燕清韵看到这样的燕鹏,不禁愣住:“爹,出什么事了?”
燕鹏张了张口,像是有所醒悟,遣退了房中下人。
“等等!”燕鹏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对正要关门的丫鬟开口,“去把府中的彩灯全部撤下罢,换成素白,全府中人,皆换以素衣带孝吧!”
“爹,这是做什么,”燕清韵不解,“府中人都好好的,大过节的为什么全部要全部披白带素……”说到这里脑中灵光一现,“难道……”
燕鹏看到燕清韵半是惊讶半是询问的目光良久,重重点了点头:“不错,昨天晚上,皇上他,驾崩了。”
一时间皆是寂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想来是已经接受了现实,燕鹏最先反应过来,挥了挥手,示意下人离开,而后一脸疲惫地走上前坐下。
燕清韵上前两步,却仍旧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虽然皇上身体并不算康健,但是也万无道理如此突然就……
“爹,皇上他,到底是怎么回事?”燕清韵试探地问道。
燕鹏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具体的细节我也不清楚,只知昨日晚膳后,徽王和陆玄前去求见皇上,说是有要事禀报,便遣退了左右,只留了几个随身侍卫,可未过多久,寝殿中便传来了打斗声,等到众人闯进去时,才知道是有人意图行刺……”
“行刺!”燕清韵不敢相信地重复了一遍,心里只觉得荒唐不已。
即便屏退左右,寝殿依旧是守卫重重,怎么会有人敢去送死!
燕鹏点头,再次肯定了燕清韵:“没错,行刺。不过还好侍卫反应及时,没有成功。”
“那皇上怎么会……”燕清韵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觉得蹊跷。
燕鹏意味深长地看了燕清韵一眼:“我去的时候,皇上已经驾崩,据陆玄所说,是由于受惊过度,病情加重,最终才……”说到这里,燕鹏顿了顿,“据太医所诊察,倒也与陆玄所说并无出入。”
☆、十四 (2276字)
“这太不可思议了!”燕清韵坐下,“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似乎有哪里隐隐不对。”
燕鹏没有回答,而是看着燕清韵,脸色变得更加灰暗,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清韵,还有件事,爹必须要告诉你,但是爹希望你在听了之后,能够保持冷静。”
燕清韵见燕鹏如此郑重其事,心里也不禁沉重起来,难道眼下还有什么事比皇上驾崩更加严重的吗?
燕鹏侧过眼去,似乎有意躲避燕清韵的目光:“据陆玄所说,刺客……是豫王所派。”
“爹,您说什么?”燕清韵脸上的表情仿佛还在梦中一般。
“清韵!”燕鹏重重说道,“豫王,意图行刺皇上。”
“不可能!”燕清韵不待燕鹏说完便反驳道,“亦寒不是这样的人,绝对不可能!”
燕鹏看着自己的女儿,眼中满是痛色。
“爹,这件事疑点太多了,”燕清韵见燕鹏不说话,自顾自地开口道,“好好的寝殿里怎么会有刺客,还这么轻易就被活捉招供,这里面恐怕大有文章,”说到这里,燕清韵一把握住燕鹏的手,“爹,难道您就不疑惑吗?就不怀疑吗?女儿相信这件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啊!”
然而燕鹏的神色却没有丝毫波动,显然燕清韵的这番话他并非没有考虑到,只见他将手从燕清韵手里抽出,重重叹息:“韵儿,爹,其实也心存疑虑,可是,皇上临终有口谕留下,传位于徽王,并且捉拿豫王……”
“徽王!”燕清韵猛然起身扬声道,“怎么会这样,皇上生前,不是最宠爱亦寒么?”讲到这里,似乎有什么想法在脑中闪动,“爹,皇上的口谕,是您听皇上亲口所言吗?”
“我赶去的时候,皇上已经……”燕鹏悲痛地摇头道,“口谕是经由陆玄传达的。”
“陆玄……”燕清韵重复着,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刺客偏偏在镜亦城与陆玄在的时候出现行刺,从事发到皇上驾崩,真正在场的只有他们二人,那么……
“爹,你真的相信陆玄说的话吗?”燕清韵直言问道。
燕鹏看了眼女儿,微微摇头:“一切发生的实在猝不及防,等到我们反应过来已经尘埃落定,再也不容置疑了。”
“那亦寒呢?”燕清韵开始感到事情的严重。
燕鹏一顿:“韵儿,这就是爹要告诉你的第三件事。”
燕鹏神色如此沉重,更让燕清韵心中惴惴不安:“亦寒他……”
燕鹏紧闭双眼,重重点头:“徽王前去捉拿他时,他抵死不从,最后,自尽于府中。”
仿佛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瞬间坍塌一般,燕清韵跌坐在椅上,小腹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燕清韵银牙暗咬,生生强忍着,此时此刻,她不能让父亲发现自己怀有身孕这一事实。
“韵儿,你还好吧?”燕鹏见燕清韵面色苍白,只当是听到了镜亦寒的噩耗。
虽然痛苦,燕清韵还是拼命挤出三个字:“我还好。”
难怪自己昨晚会莫名的心慌不适,手隔着衣料暗暗贴着小腹,心中惊痛交加。
孩子,原来你是感觉到了什么,是吗?
“清韵,爹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你放心,爹一定会再替你找一个好人家,断不会让你受委屈的。”燕鹏误以为燕清韵难过是因为与镜亦寒的婚事不得行,故而劝慰道。
“爹,我想一个人静一静。”隔了许久,燕清韵低声开口。
燕鹏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只有点头:“也好,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说话啊!”
燕鹏走后,燕清韵枯坐了许久,她想到了她与镜亦寒从小到大的情分,想到了她向他打听感情问题的时候,想到了与他月下共饮的情景,想到了他们即将互相扶持的未来,还想到了……
孩子,娘亲该怎么办?
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天,直到这日的黄昏,燕清韵换了身不打眼的衣装,悄悄出了府中。
再回来时,手里已经多了几味药。
又是一夜辗转反侧,燕清韵的手一直没有离开过小腹。
孩子,对不起,这是唯一的办法了,与其让你一生下来就成为待罪之身,不如就这样,让你随着你父亲去了吧!
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上天对你不公罢!
第二天一早便起了来,唤来了随身侍奉的丫鬟,嘱咐了药的剂量和煎煮之法,便坐在了院中等待。
不多时,药便备好,置于身边石几之上。
看着碗中棕褐色的液体,燕清韵不由想起了镜亦寒,想起了他总是满怀着惆怅的双眸。
药的气味逐渐弥漫,闻上去并不惹人讨厌,反而有股淡淡的清香。
端起碗来,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这是三天以来第一次流泪。
看着大颗大颗的泪水滴入碗中,燕清韵觉得双手似乎瞬间失去了力气,药碗随之颤抖不已。
“咚”的一声,药碗被重新重重放回原处。
亦寒已经死了,这是他唯一的孩子,唯一的孩子。
燕清韵这样想着。
真的要这样杀死他吗?
是的,是杀死他。
☆、十五 (2084字)
这么想着,燕清韵又陷入了无助与彷徨之中,她双手紧捂住脸颊,好让自己此刻的样子不至于太过失态。
“小姐。”丫鬟的声音,却突然有些迟疑。
燕清韵依旧低着头:“什么事?”
“……詹台大人在外面求见。”
动作一滞,詹台翎?
想到镜亦寒的念念不忘,燕清韵心中豁然开朗。
如果真如自己所想,那么詹台翎与镜亦寒的关系恐怕并不像表面所示的敌对,若是真的这样,一旦自己怀有身孕的事被詹台翎知道……
燕清韵大脑飞快地转动着,她开始因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有些大胆和期待。
也许,有一种方法,既可以保住孩子,又可以达成所愿。
抹去眼角泪水,燕清韵抬起头来:“请他进来。”
“清韵……”詹台翎站在不远处,目色凄然。
有多久没有见到他了?燕清韵痴痴地想,一面想要认真地打量他,一面又强迫自己收回不受控制的目光。
“你来做什么,不用陪着你的宛竹么?”开口说话,却怎么也做不到温言细语。
詹台翎张口想要解释,却被燕清韵屡次打断。
“清韵!”
“走啊!”燕清韵一面后退一面吼道,喉口一阵犯紧,俯身作呕。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詹台翎立时呆立当场。
这一刻,燕清韵只是稍作犹豫,便走向石桌,端起那碗棕褐色的汤汁。
她知道,这是她的机会。
果然,詹台翎上前一把拉住她:“你要做什么?!”
燕清韵故作平静:“放手。”
“不行。”
“既然他生下来也是死,那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詹台翎一怔,手却仍不松开:“总会有办法的。”
燕清韵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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