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台翎……好名字,我叫景暮寒,倒是虚长你四岁。”少年并未发现詹台翎的不妥,兴致勃勃地说道。
“恩。”詹台翎随意应道,“你若是醒了,便回家去吧。”
景慕寒面色一沉,继而陪笑道:“我家离这里很远的,我受了这么重的伤,恐怕没等回去就血尽而亡了,那你不是白救了?”
怎么会有这种人,把无赖演绎得如此高贵!
詹台翎气结:“我爹不会喜欢家里有外人的!”
“啊!原来你跟你爹一起住啊!”景慕寒竟是一脸苦恼,不过又一脸谄笑,“没关系啊,我可以帮你们干活啊,做家务什么的,你总不忍心让我一个伤患流落在外吧!”
詹台翎当下便后悔救他回来了,真是赶也赶不走。
正在此时,父亲带着一身酒气闯了进来,一见到他二人顿时愣住,摇摇晃晃指着景慕寒:“他是谁?”
景慕寒一脸求助地看着詹台翎,不知怎么了,他本能地挡在景慕寒身前:“一个朋友。”
詹台父上下打量一番,什么都没说便进到里屋去了。
詹台翎犹豫了下,跟了进去:“他,能不能,在这里住几天?”
詹台父倒在床上,含含糊糊地“恩”了一声。
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回到外间,看着景慕寒期待的眼神,詹台翎沉下脸,一面收拾一面说:“说好了,等你伤好就回去啊!”
景慕寒眼中顿时盛满了笑意,刹那间明亮得让他睁不开眼。
景慕寒就这样在詹台翎家里住下了。
可是詹台翎发现景慕寒骗了自己,干活做家务他什么都不会,但是詹台翎并不觉得讶异,他是个供人仰望的人,怎么会做这些凡人的事呢?
“景慕寒,你到底是什么人?”在他打破了詹台家最后一个碗时,詹台翎忍无可忍。
每到这时,景慕寒总是嬉笑着插科打诨:“我啊,我不是你捡回来的乞丐吗?”
哪有他这样的乞丐?!分明就是个富贵公子!
久而久之,詹台翎也就放弃了再问他。
但是景慕寒并非一无是处。
他生性热情,没过几日便与街坊邻居混熟了,俨然是把这里当做了自己家,他带着孩子们蹴鞠,陪着老伯们钓鱼,帮着大妈写信回信……
走在街上,不时会有少女掩面与他擦身而过,他回头歉意一笑,却更惹得她们满面桃花。
然后就是各种各样的食物、用品纷至沓来。
而每到此时,景慕寒总是一脸得色:“怎么样,阿翎,哥哥我有一套吧!”
“不要再叫我阿翎了!”詹台翎忍无可忍。
每到这时,景慕寒总是一脸委屈:“可是我喜欢这么叫,阿翎!阿翎!”
久而久之,詹台翎也就麻木了。
第一次看到学堂的先生恼羞成怒,就是因为景慕寒。
他打扮成詹台翎的书童,一起混进书院。
可是先生没讲两句,他就出来反驳,最后学堂成为了他与先生的战场。
出乎意料,年近花甲的先生,就这样,败给了一个不足20岁的少年。
“罢了,罢了,”先生跌坐在榻上,无力地摆摆手,“詹台翎,你带这样的人来羞辱我,可见你心中已无我这个先生,你我师徒情分已尽,今后你不必来了!”
轰隆一声雷响,震耳欲聋。
不理詹台翎的苦苦哀求,先生拂袖离去。
“这样的老顽固,只会误人子弟。阿翎,你也不必惋惜,等我……”
“闭嘴!”詹台翎第一次对景慕寒发火。
景慕寒一脸不可置信。
“你是富家少爷,从小不缺好师父教导,自可以出来趾高气昂。”詹台翎一面说着,一面跪下,“我与你不同,什么都要靠我自己!”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良久,景慕寒开口,语气说不出的寒凉。
“你回去吧,我不想看到你,至少是现在。”詹台翎没有回答他。
“詹台翎你!”景慕寒也生气了,“你要跪就跪着吧!爷不陪了!”
而后就是他离去的脚步声。
詹台翎微叹口气,却突然茫然:为什么要叹息呢?
望着先生的房间,他大喊道:“先生,一切都是学生的错,与景慕寒无关,学生愿意一力承担责罚,请先生不要逐学生出师门啊!”
雷声轰鸣,水滴落在手背,然后便化作倾盆大雨。
詹台翎跪在书院里,任雨滴打落在身上。
“你果然还跪在这里!”景慕寒的声音传来。
抬眼看去,景慕寒站在身边,目光复杂地看着詹台翎,他撑着一把油纸伞,替他挡了漫天的大雨,而自己的肩膀被淋湿了一片。
他仍然穿着爹的粗布衣裳,但是仍然那样高不可攀。
“不是说了我不想见到你么?还回来干嘛?”
……
“拿着你的伞,回去吧!”詹台翎自顾自地说。
突然狂风大作,吹在湿冷的衣服上,不禁有些冷。
“罢了,也许我真是欠你的。”模模糊糊,听得景慕寒这么说道,伴着雷声,竟有些似真似假。
还未待詹台翎反应过来,景慕寒一甩手中油纸伞,便随他一同跪下。
“你干什么?”詹台翎大惊。
“先生,景慕寒目无尊长,顶撞先生,特向先生请罪!望先生念在与詹台师徒一场原谅他,景慕寒愿承担先生责罚!”景慕寒冒着大雨,一字一句说道。
瞬间,大雨滴落在心上。
“你别再捣乱了行不行!”詹台翎冲他怒吼道,“你害得我还不够惨吗?”
景慕寒看着眼前的男孩儿,他全身早已被雨打湿,头发粘在脸上,映着他稚气却倔强的面容,就如当年的他。
景慕寒突然笑了,心在那一刻变得脉脉温情:“你不想我跟你一起跪着淋雨,想把我气回去,只可惜,你演的太不像了,跟我三哥比差远了。”
詹台翎语塞,竟有诡计被人识破的窘迫。
两人就这么跪着,直到雨停。
“这老头心肠真狠,就让我们在这跪着,也不怕跪出人命!”景慕寒难得还会苦中作乐。
“不许对先生无礼!”詹台翎警告他。
景慕寒正要说话,却见一名小童出来:“先生请景公子进房一叙。”
面面相觑,搞不清先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景慕寒刚一进去,小童便开口:“师兄请起吧。”
詹台翎心下更是疑惑。
景慕寒进去了很久才出来。
“师兄,师父让我提醒你,明天不要迟到。”
詹台翎喜不自胜:“多谢师父。”
回去的路上一向多话的景慕寒只是沉默,这让詹台翎很不习惯,便开口问他:“你到底跟师父说了什么,让他这么轻易原谅我了。”
“轻易?”景慕寒一脸受伤,“我们两个大男人在雨里跪了那么久还轻易?我向来只给我爹跪的,这下那老头子可占大便宜了!”
詹台翎看他恢复正常,也就放心了:“是是是,真应该好好谢谢你。”
那晚詹台翎与景慕寒躺在床上,因着家里只有两张床,景慕寒又死活不肯睡詹台父那张,只得与詹台翎同眠。然而不知为何,那晚怎么也睡不着,叫了两声景慕寒,却听不到应答。
“谢谢。”詹台翎趁他熟睡,低低说道。
“不用谢。”景慕寒在心里答道,在深褐色的瞳仁在黑夜中流光溢彩。
☆、第九十五章 不平 (2450字)
第二天,詹台翎准备早早到书院向先生请罪。
没走几步,便听得一声鄙夷从身后响起:“呦,一大早就碰到了个没娘的野种,真是晦气啊!”
是乡里的混混头子林癞子,一向仗势欺人,詹台翎不愿与他争执,便加快了脚步。
“诶!”一条手臂拦住去路,“怎么,你挡了爷的好运气,难道就这么走了?”
迎上林癞子挑衅的脸,詹台翎皱眉:“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林癞子与喽罗们交换了个眼色,笑得邪恶,他若有所思地围着詹台翎转了圈:“起码得留下点银子做补偿吧!”
“休想!”詹台翎一口回绝,抬脚就要走。
林癞子一脚向詹台翎膝盖揣去,詹台翎吃痛一声,单膝着地。
“现在还敢嘴硬吗?”林癞子居高临下。
这一拳太快,詹台翎躲闪不及,只觉得右脸颊一阵剧痛,身体一个趔趄倒地。文人
詹台翎咬了咬牙,硬是撑了起来:“你还要我再说一遍么?”
“找死!”林癞子大怒,伸手就是一拳,夹带着一股劲风。
头昏眼花,口中腥咸,詹台翎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人拖了起来。
“臭杂种!看来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知道谁是大爷了!”林癞子声音在耳边轰鸣,然后詹台翎便听到了挥拳声。
隔了许久也未觉得痛,詹台翎睁开眼,却看到林癞子一脸痛苦的狰狞,景慕寒的手,正狠狠捏着他的拳头。
“我倒想知道,到底谁是大爷?”景慕寒看着林癞子,一字一句问道,目如寒潭,眸光狠决。
“你、你们还愣着干吗!”林癞子看向周围,“给我上啊!”
景慕寒手腕微一用力,林癞子就被甩去了老远,小喽罗们将他团团围住,却见景慕寒只是轻蔑一笑,一招一式,不疾不徐,应付自如,很快就放倒了几个。
詹台翎见过吊儿郎当的景慕寒,见过涎皮赖脸的景慕寒,见过招蜂引蝶的景慕寒,却没见过这样的他:从容不迫、淡然自信,大气凛然。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他,无法移开,他想,他一定是着了魔。
“小心!”待詹台翎回过神来,景慕寒已经被林癞子从背后偷袭打倒在地,一时众人争先恐后一涌而上,拳打脚踢。
詹台翎怒从心中起,望向四周,抄起一个长椅便向林癞子他们背后狠狠砸去。
这一击给了景慕寒足够的时间,他翻身起来,似乎无意再战,不过三两下。林癞子和他的喽罗们便全部被掀翻在地。
看着满地哀嚎,景慕寒幽然地拍拍身上的土:“怎么样?还要打么?”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一帮人连连磕头求饶。
景慕寒又恢复了往常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那……到底谁是大爷呢?”
一帮人异口同声:“您是大爷,您是大爷!”
景慕寒满意地点点头:“你们今天惹了大爷的朋友,应该怎么办不需要我教你们吧!”
“小的给大爷赔不是!”磕头声此起彼伏。
景慕寒走到林癞子面前:“不是给大爷我道歉,你给你们詹台大爷道歉!”
詹台翎急忙上前拽了拽景慕寒袖子,却被景慕寒一把躲开。
“是是是,詹台大爷大人大量,小人们以后再不敢了啊!”
“慕寒,算了。”詹台翎拾起书篓,上前劝道。
景慕寒一愣,棕褐色的瞳仁熠熠,他转过眼对林癞子说:“看在你詹台大爷的面子上,就饶了你们,以后要是再让我碰到你们欺善行恶,你们可就没有今天这么走运了!”
赶走了林癞子,景慕寒的目光仔仔细细在詹台翎脸上逡巡了一圈,啧啧道:“下手真是狠,也不怕把我们阿翎破了相!”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可是詹台翎却想不出到底哪里别扭。
不理景慕寒的劝阻,詹台翎还是草草处理了下伤口便去上课了。
整整一个白天,詹台翎都有些心不在焉。
终于晚上睡觉的时候,詹台翎对着景慕寒的背,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今天谢谢你!”
景慕寒不答,细微的咳声传来。
詹台翎一惊,忙起身:“怎么回事?”
景慕寒背一僵,最终转过身来,带着点无奈:“今天打架的时候不知道被哪个混蛋一脚踹到胸口了,也没什么大碍……”
“你受了伤怎么不说啊!”詹台翎薄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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