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宛竹破涕为笑,嗔怪地看了詹台翎一眼,却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眼中的眷恋就像是一张网,一点一点将她收紧在他的柔情之中。
他从没有这样看过她。
想到自己此时一定是一脸狼狈,温宛竹羞涩地别过头:“干嘛这样看我?”
詹台翎回过神来,笑着执了她的手:“宛竹,我替你画一张画像如何?”
“你不是从来不画画的么?”温宛竹掩饰住心中欢喜。
詹台翎宠溺地刮了刮温宛竹的鼻子:“那是因为你画的那么好,没得被你比下去。”
温宛竹闻言,拉着詹台翎讨好道:“不会的,翎哥哥肯定比宛竹画得好!”
院中,温宛竹端坐在眼前,詹台翎失神地看着眼前的宣纸,却迟迟不愿下笔。
“翎哥哥?”温宛竹试探地唤他,“很难画吗?”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着,“是不是宛竹哪里不对?糟了,一定是刚才哭过的痕迹太明显了!”温宛竹一脸失落。
“怎么会呢?只是看着宛竹你,一时看呆了。”詹台翎笑着说。
温宛竹甜笑,垂下臻首。
即使你不在我眼前,我也画得出你的一颦一笑,因为你早已经在心里,被我描摹了千万遍。
我只是希望,这幅画,永远不要画完。
然而,一旦开始,终将结束。
温宛竹揉了揉肩,却发现詹台翎正望着画像一动不动,便不由自主上前:“翎哥哥,画得不好我可是要罚的……”
刹那之间,温宛竹觉得呼吸都要停止了。
画中的人,一袭白衫,一双剪水秋瞳含情脉脉,正是初见之时的情景。
人生只若如初见。
若不是铭心刻骨,又怎么会如此淋漓尽致!
“翎哥哥,”温宛竹伸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画中人,难掩喜色,“宛竹很喜欢,真的很喜欢!”
可是,詹台翎却没有回答,过了许久,他开口:“宛竹,对不起。”
温宛竹兀自陶醉在幸福之中:“什么?”
“我可能,不能娶你了。”
直到话说出口,才明白有多么心痛。
卷轴上的手骤然静止:“翎哥哥,你说什么?”
“宛竹,我辜负了你。”詹台翎觉得这些话宛若世间最锋利的刀子,伤人,伤己。
温宛竹无措地笑着,像是迷路的孩子:“翎哥哥,你不要吓我,一点都不好玩儿。”
詹台翎收起画像,转头看向温宛竹:“我没有开玩笑,宛竹,忘了我吧,你会遇到比我更适合你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温宛竹喃喃地问。
詹台翎没有回答,只是将画像交给温宛竹:“宛竹,今后,不用再来了。”
温宛竹低头看向手中的画卷,眼泪滴落在纸上,化开:“原来,你一早就决定好了。”
詹台翎立刻转身,背对着温宛竹:“送温小姐回府。”
他不敢看她,他怕她的眼泪,会让他后悔。
宛竹,对不起。
因为,镜亦寒临死前,对他说了两个字:清韵。
他至死,都在想着她。
镜亦寒死后的第三天,詹台翎去了太尉府。
他看到燕清韵一身素白,一动不动地坐在院中,望着远方出神,身边摆着一只碗,棕褐色的液体,就像那人的眸子。
“清韵……”詹台翎开口,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燕清韵回头,倾城的容颜苍白如纸,毫无血色。
“你来做什么,不用陪着你的宛竹么?”冷漠的语气。
“清韵,亦寒的事……”
燕清韵惊讶地看向詹台翎,继而冷笑:“你都知道了?所以,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清韵,我没有……”詹台翎上前解释,却被燕清韵打断:“你走,我不要看到你!”
“清韵!”
“走啊!”燕清韵一面后退一面吼道,却突然皱眉,俯身作呕。
詹台翎仿佛被雷击中,定在原地不得动弹。
燕清韵的手从胸口移至小腹,满是泪痕的脸溢出一丝绝望的苦笑,她走向石桌,端起那碗棕褐色的汤汁。
詹台翎蓦然反应过来,上前一把拉住燕清韵:“你要做什么?!”
燕清韵却只是平静地说:“放手。”
詹台翎仍旧不放:“不行。”
燕清韵看着詹台翎:“既然他生下来也是死,那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詹台翎知道她说的对,但是手却倔强得不愿意松开:“总会有办法的。”
燕清韵别过眼去,哼斥道:“未婚生子,若是传出去,我爹一生清名因我而毁,若是这孩子的身世被人知道,所有人都将因他而死,你又有什么办法?!”
詹台翎无言以对,燕清韵趁机挣脱他,端着药作势欲饮。
“不要!”詹台翎一把打翻药碗。
这是镜亦寒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肉。詹台翎这样对自己说。
燕清韵气急,一把推开詹台翎:“你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要阻止我?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如此愚弄我!”说罢,跌坐在地,双腿蜷缩,头深深埋进两腿之间。
隐隐的抽泣声传来。
詹台翎小心地走上前去,在燕清韵身旁蹲下,犹豫着,伸出了手,拍了拍燕清韵的背。
燕清韵抬起头来,看向詹台翎。
这一刻,所有坚强的外表溃不成军。
她像只受伤的小兽,靠在詹台翎的肩膀上泣不成声,“詹台,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
后来,詹台翎对夜随尘说:“现今之计,最重要的就是保住亦寒的骨肉。”
夜随尘得知真相,虔诚地跪倒在地,感激涕零:“苍天有眼,公子有后了!”
詹台翎也看向头顶那一方天空:“苍天,你若真有眼,请你告诉我,我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詹台,该怎么做,才能保住公子的血脉?”
怎么做?
送走温宛竹翌日,詹台翎向当朝燕太尉之女燕清韵提亲,轰动京都。
宛竹,我终究还是辜负了你。
☆、第一百零九章 恨极 (2646字)
正月二十七,新皇登基,因先皇丧期,仪式从简,改年号为天和,大赦天下。
虽是从简,但是仍然少不了群臣饮宴,詹台翎只得强打精神应付。
“詹台学士,好事将近,恭喜恭喜啊!”天子刚退席,陆玄便来敬酒,“听说今日燕小姐也进宫来了,为何不见人呢?”
詹台翎自然要客气一番:“清韵能进宫来与菡贵人相聚,还要多谢皇恩浩荡,这会儿怕是与她姐姐在一处。”
陆玄点头:“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望大人赐教。”虽是笑着,语气却是不善。
“不敢,大人但问便是。”
“为何大人要放弃与温小姐多年的情意,悔婚转而求娶燕太尉的千金呢?”陆玄一针见血地说。
詹台翎淡笑:“陆大人难道忘了,当年与温小姐之事,只是为了替皇上分忧,如今皇上大业已成,在下自然不需要再对她虚情假意了不是么?”
陆玄感慨:“‘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燕颜’之名在下早有耳闻,只是没想到连詹台大人都甘心成为她的裙下臣,甘愿为她背负骂名啊!不过依在下愚见,詹台贤弟喜欢的,怕不止是仅仅一个燕清韵吧?”
詹台翎对上陆玄了然的神色,两人会心一笑。
“在下相信,过不了多久,詹台大人就会成为整个珺月最年轻的太尉。”陆玄端起酒杯。
“在下也认为,陆大人一定会是个让皇上满意的丞相。”
陆玄朗声大笑:“‘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来,詹台大人,我再敬你一杯!”
应付完宴上众人,詹台翎便趁着间歇从宴席上溜了出来。
本想随意走走,不知不觉间竟再次走到了湖边,望着那张石桌,却发现不过月余,早已物是人非。
“詹台大人!”淡淡的语气,夹杂着不易察觉的愤怒。
詹台翎循声望去,有些不悦:“杜太医怎么不在宴上喝酒,跑到这来吹冷风?”
杜子声向詹台翎靠近两步:“我是来找你的!”
詹台翎略一思索:“找我?不知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到杜太医……”
话未说完,脸颊便结结实实挨了杜子声一拳,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
“我记得曾经对你说过,要你好好对待宛竹,你为什么要伤害她?”杜子声诘问。
詹台翎闻言一愣,很快回过神来:“我们的事,我没必要向你解释,是我对不起宛竹,所以你这一拳我受了。”说罢就要离开。
“我以为你是个有情有意的男人,没想到你跟陆玄他们没什么两样,都是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杜子声声音不大,却句句振聋发聩。
“你说什么?”詹台翎不可思议地看着杜子声。
杜子声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转而说道:“你辜负了宛竹,这笔账,我会慢慢跟你算!”而后转身离开,留下詹台翎一人看着他的背影发呆。
“詹台大人!”
詹台翎回身,却见是一个小丫鬟急急而来,满目焦色。
是燕清韵的随身婢女。
不详的预感铺天盖地而来。
“怎么回事,小姐呢?”詹台翎稳住她。
小丫鬟眼中含泪:“大人我找了你好久,小姐她……不好了”
詹台翎面色大变,顾不得后宫规矩,抬腿就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在一座殿前停下,不同于别的宫殿灯火通明,这里显得空旷而冷清。
詹台翎觉得每一步都极为沉重,他挪到唯一亮着灯的房间门前,伸出手,一把推开房门。
待看清眼前的场景后,詹台翎的心刹那间如坠冰窖,继而便被滔天的愤怒添满。
屋里一片狼藉,衣服被一件件随意地扔在地上,燕清韵蜷缩在床榻上,衣衫不正,乌发凌乱,眼中一片死灰。
镜亦城,你已经得到了皇位,你为什么还要这样残忍地掠夺?!
最后一点理智支撑着詹台翎,他踏进房中,弯腰捡起燕清韵的裙衫,触手一物,仔细一看,原是一只香囊,锦缎上绣着桃花与两只燕子,正是当初詹台翎送给她的那个。
詹台翎心中一动,不及多想,小心翼翼地向燕清韵走去。
感觉到了詹台翎的靠近,燕清韵突然失控,一面向墙边躲闪一面喊道:“不要过来!”
詹台翎心一阵揪紧,几步上前紧握着燕清韵的手,不理她发疯般的挣脱:“清韵,是我,是我啊!”
燕清韵顿时平静下来,抬起头来,失神地望着詹台翎,她的嘴唇发白,却看得到下唇的血迹和牙印。
“詹台?”燕清韵试探地开口,鼻音极重。
詹台翎觉得喉咙发紧,只得拼命点头,轻手轻脚地为眼前的女子披上衣衫。
没想到得到肯定回答的燕清韵反应更加强烈,她拼命地想要把手抽出,摇头哭喊:“你走开,走开啊!”
内疚让詹台翎手上握得更紧:“清韵,是我错了,我没保护好你,如论如何,今后我再不会再放开你了!”
燕清韵见挣脱不过,索性低头,照着詹台翎的手咬了下去。
直到詹台翎的手被咬出了血,他也还是没有放开。
鲜艳的血色却让燕清韵清醒了过来,她怔怔地看着詹台翎的手良久,终于抬头:“为什么不放手?”
詹台翎只看着她:“我说过,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燕清韵挑起一抹讽刺的笑:“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詹台翎摇头,自嘲道:“我一个背信弃义之人,还哪有资格怜悯你呢?”
燕清韵闻言,终于不再反抗。
詹台翎拨开燕清韵额前的发丝:“清韵,你若不嫌弃,就让我这个万人唾骂的负心人,照顾你一生一世吧!”
燕清韵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清韵……”
话音刚落,燕清韵便反手紧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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