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远的管家,剩下的时间只有自己。
她去了距离医院半公里的殖民堡垒登陆博物馆,里面记载了肯特人登陆地球后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最大厅的位置是一棵茂盛的大树,树冠浓密,其间悬挂了数枚灰色的茧和数枚白色的茧。看上去都十分老旧,有一种化石的色泽。
听说用尽了力量的肯特人会回到茧里沉眠,有的永远睡过去,有的还能再次醒来……然后,博物馆的全息影像开始讲述了殖民堡垒的九层构造……
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整栋楼都黑暗着,只有大门敞开,像吞噬人的巨人之嘴。
潘敏站在门前有些期待地听了听,的确没有人在房子里面,这里的治安也太好了吧,连个贼都没有。她小心地走了进去,门口的感应装置自动认证了潘敏的身份,然后房子里的照明亮了起来。
“艾丽莎?”
没有回应。
走回三楼自己的起居室,潘敏卸下所有力气躺在床上。
过了一会儿,她从床上爬起来。起居室的一角放置着梳妆台,紧靠着是一个书柜。她爬上梳妆台,再踩了一把椅子,攀上两米多高的书柜,站了起来。
由于要悬挂“地球人风俗”中必备的吊顶水晶烛灯,屋顶很高,即便潘敏站到了书柜上,依然没有能碰触到天花板。
但是潘敏的目的不是为了天花板。
她看向地下,站在书柜上看下去有点高。以前她从没有从这个高度跳下去过,一直过着循规蹈矩的生活,几乎从来没有做过逾矩的事情。
二米多高,将近一层普通人楼房的高度,如果摔下去一定很疼。
潘敏鼓起勇气,轻轻迈出一只脚踏了出去。
单脚站在书柜上有点害怕,而且很不平稳,她的重心晃了一下,然后才又站好。
要再迈出下一只脚有点难度,人类正常行走的姿势不是一个能够有效保护自己躯体的姿势,一个正在正常行走的人如果突然踩空摔倒,十有八九会很疼痛甚至是受到肌体损伤。如果这个踩空的距离是两米多,那肯定会扭伤关节或者骨裂吧。
能够踩下去,一定可以。潘敏给自己鼓气,迈不开这一步,就等于什么进展都没有。她连自己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都不了解。
潘敏闭了眼睛,心理想象着脚下的地面在延伸,不断巩固这种想象。
最后她终于走出了这一步。
她完全地站立在书柜以外的空气里。
脚底下空荡荡的,但是的确没有摔下去,潘敏睁开了眼睛,看着脚下两米多的高度。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难以言喻,没有翅膀也能够在空中漂浮。
就是漂浮的感觉,没有限制,很自由。
潘敏小心翼翼地换气,生怕下一个呼吸就把这种微妙的平衡打破了,然后她就会摔下去。她一直定定地呆立在书柜外一步的距离。
试试看往上走,她心想。
紧接着再迈开一步。
就好像登上虚空里的一座楼梯,潘敏最后摸到了天花板上的绘画,凹凸不平的星空图。
17 魁首的倒栽葱
手指上传来的是清晰的凹凸不平的触感,潘敏眨了眨眼睛,尽管自己的确做到了,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她正在惊讶,突然一个不稳往地上栽了下去。
潘敏惊叫了一声,没等她把这一声完全叫出来,脑袋里嗡的一声响,就碰的就摔在床架上。床架是胡桃木制的,很是坚硬,她在上面被弹了一下之后,摔到了地上。
潘敏刚开始还没觉得疼,只是觉得受到了惊吓。不知道刚才怎么就失灵了,慢慢地神经系统才反应过来,痛觉传导到了脑子里。
腰好痛,腿好痛,到处都好痛。她趴在地上抽了半天都没起来,眼泪都要冒出来了。
这是一个坏消息,如果是这么不稳定的能力,到时候还没有跑出第九层,就要摔死在地面上。5公里的高度不是开玩笑的。
可是要练到什么时候啊。
潘敏现在最稳定的发挥莫过于蹂躏勺子了,想把勺子扭成什么形状都行。那是因为蹂躏勺子的本事在外世界就练习了大半年。刚发现的时候,确实嘴硬地想着不要和其他人有差异不要有差异,可是出于年轻人的好奇心和一种隐秘的骄傲,她还是时不时会猫在被窝里,掏出一把或几把勺子玩弄它们的“胴体”。
其次就是灭蜡烛。但是成功率还是不到百分之八十,有时候需要重复用力两三次才能把蜡烛灭掉。
看来熟练程度和练习有关,练习得越久就越不容易失败。
究竟要练到什么时候啊!
潘敏心情不好地爬回床上,揉着自己那条老腰。掀开睡裤看看膝盖,上面红了一大块,不用想的,明天肯定会起比较壮观的淤青。她发了一会儿呆,一如既往地没有使用照明开关,直接把吊顶的蜡烛给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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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特星第82AI号驻太阳系殖民堡垒。
第五层,迷雾森林。
白党的人陆续复苏,复苏率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七十以上,他们陆续地从规定通道通往最上方的堡垒表层。破裂的茧壳悬挂在巨木上,风吹过飘飘荡荡的,偶尔还会滴落未干的粘稠液体。
托特坐在最高的树冠上,身后站着近身随侍盘伽。
托特的年龄究竟有多大,除了最老的那几位之外,其他人根本不知道。白党里有很多人是第二次甚至第三次休眠复苏,他们每一次复苏,都能看到是托特站在他们身前。
他有一个很贴切的名号,是灰党的人给起的——血腥托特,因为每次的复苏之后,托特给他们带去了难以计算的伤亡和损失。
但是白党们跟喜欢称之为黄金托特,因为他那一头微卷的搭在肩膀上的金发。每逢他站立在高处,光线从他身旁擦过,不可避免地在发丝上留下黄金闪耀似的光泽。
和灰党的艾吉不同,托特的性格显得更为沉稳,甚至可以用阴沉来形容。
一名白党从第五层的天顶洞口中降落,张开的白色的羽翼,像降落伞似的撑起了风。她刚刚从表层回来。
“阁下,是茉莉回来了。”盘伽抬头看到那一幕,略弯腰对前方的托特说道。
“嗯。”托特应了一声之后,依然没有动,微闭眼睛,好像在感受着什么。
叫做茉莉的党人降落到树冠稍微下方的部分,屈膝向托特行了一礼,“魁首,我回来了。”
“我知道。”
茉莉顿了顿,开始汇报,“党人们已经占据了表层近半区域,开启了上次休眠时遗留的武器库,正在通过电脑系统补足这三百四十年所错过的讯息。武器装备得到了遗留党人的定期更换,可以使用。”
“很好。”
“灰党已经从其他层面逐渐聚集到表层,未携带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托特睁开眼睛,湛蓝色的眸子盯着茉莉,慢慢地问道:“艾吉出现了吗?”这可以说是他比较重视的问题。
“目前尚未发现,但是第九层传来的消息,他已经离开领主宅邸。”
盘伽在后面解释道:“领主宅邸建立在‘灰石’上方,对他的能力有一定好处,如果他确实不在领主宅邸居住,那就可以认为已经离开了第九层。”
托特继续问:“有没有查出是什么原因造成了提前复苏。”
“没有。”
“我刚才又感觉到了那股波动。”托特闭上眼继续感受着来自远方的奇异感,“很快就消失了。”
“波动?”茉莉和盘伽都没有任何感觉,“是指能量波吗?”
“不是能量波,说不准是什么性质的波动,就是一种奇异的感觉。”
托特站起身,拍拍衣服上沾上的灰尘,往树下的地面看了一眼。
“盘伽。”
盘伽略躬身道:“在。”
“你和茉莉先带领党人到表层,尽量制造一些大动静。”
“您不和我们去吗?”茉莉问道。
“总觉得有一些事放不下心。”托特用手指托着自己的下巴,沉思半晌,“也许需要亲自去确认比较好。”
“您将要去哪里?”
“我想到下层看一看。”
“可是这是违反双党协议的!”茉莉惊道,“您是领主候选人,争端结束前不能踏足六层以下的生活区!”
“嗯,只要不‘踏足’就不算违反协议。”
托特说完,在茉莉和盘伽的注视下伸开双臂,自由地向后方倾侧,往巨木下方栽去,他的身影很快被茂密的树冠遮挡。
茉莉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拉住他,却终究不敢如此僭越。
“争端爆发在即,魁首现在是要去做什么?”
“这不是你能够探究的。”盘伽例行公事地答道。
******
艾吉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说不出是哪里不舒服,就是感觉到不安。
离开第九层有一段时间了,先是在九层外围整顿了从生活区归队的灰党军人,开启了通道内部的反重力装置,之后才集团行进向最外围的表层区域缓缓进发。
艾吉和莫比希望能够延缓争端爆发的时机,尽量在行进过程中做好军队的状态调整。
艾吉能够感知到自己处于球形房车内,对面是正在假寐的莫比,房车设定为自动驾驶状态,目的地是殖民堡垒的表层。
再注入一点集中力,感知渗透了房车的金属壁面,扩散到方圆近千米的范围。
在房车周边,有成百上千半透明似的球形空间,这些是张开了防护结界的肯特人。为了避免具有感知力的敌人的窥探,这种结界是必要的,但是如果遇到实力相差悬殊的强者,结界的作用就像是纸糊的灯罩。
艾吉很有礼貌地没有窥探到其他人的结界内部,梭巡着附近的状况。
艾吉就这么定定地坐在莫比多特的对面,看上去好像是在发呆。
熟悉他的莫比却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莫比回忆起那段噩梦般的日子。
登陆地球的那时候,堡垒刚刚经历了一场争端,然后是空间塌缩,几个老人进入了休眠,艾吉也失去了视力。有一段时间,艾吉不能适应无光的世界,直到习惯了使用感知。
肯特人感知能力的大小与能力强弱无关,这更像是每个个体与生俱来的特质。
莫比的感知几乎等于零,所以无法了解那种感觉。但是据朗木星说,如果闭上眼睛,感知的世界是无光无色的世界,看不到物体本身,却能感受到它们的波纹,更接近地触及它们的本质。
朗木星有一次曾经和莫比谈起过艾吉的视力问题,他那时候说道:“感知的确能够更接近地触及物质的本质,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的世界没有光,全部都是由感受到的各种波纹所组成,那会是什么样子。如果是我,首先需要花费时间和精力去重新学习。”
“重新学习什么?”
“重新认识这个世界的模样,学会如何辨认波纹所代表的物体,以及各种变化。”
不知道艾吉所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模样,不过可以确认的是,他总是能够自得其乐。
艾吉现在坐在房车另一边的皮质座椅上,手里拿着一本白绿皮面的地球人书籍。自从他家开始喂养地球人后,艾吉越来越喜欢看从外世界进口的各类书籍。
他从开始“发呆”到现在,已经很久都没有翻页了。
“艾吉?你还在吗?”莫比问。
艾吉点头道:“我一直都在。”
“你没睡着,或者是在想什么问题?”莫比出乎意料地问,“我看你一直没翻页。”
艾吉愣了片刻,想起坐在房车内部的是莫比,而不是常驻第九层所以和自己很熟的朗木星,醒悟地道:“我忘了。”
艾吉不打算特别提醒莫比,他根本不需要翻页就能很清楚地“看”到书中的内容。以前他对别人说起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