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一眼。想不到这小木屋里什么也不缺,柴米油盐备得齐齐的,住个一两个月不成问题,要不是这雨下得欢,又有追兵,她还真以为这屋子是那主子准备来度假用的――哪有废弃的屋子里有如此齐全的生活用品?
“凤姑娘。”遥隔看着她捧着姜汤喝气,又摇着扇子叫她。
“呃?”她从热气里抬头。
“凤姑娘想报仇?”遥隔笑问,仿佛事不关己。
“只是想知道十五年前发生什么事罢了。”她僵着身体,脸上挂着不真心的笑,眉弯弯的,半晌后才道。对,只是想知道发生什么事,没有非要追要问底寻出祸首,没有兴起报仇的念头,她只是想知道十五年前,发生过什么事罢了。
只是,如此而已,知道了事实,清了心,亮了眼,自然将心底盘了十五年的怨压下去,然后回天山,终老一生。
师傅说过,凤家这仇,报不得,也报不了,她知道的。
“凤姑娘。”遥隔轻叹一口气,声音有些低。
“公子有什么吩咐?”她放下姜汤,看他。
“凤姑娘这些年可曾怀念过亲人?”遥隔淡淡地问。
“不曾记得,何来怀念?”她凛了凛神,才答。十五年前,她当时只有三岁,亲人的模样根本记不清,唯一有记忆的只有漫天的血红以及一双凌历的眸子,那眸子的主子,叫药绝聆,先皇的妃子,当今圣上。
“既然如此,凤姑娘又何必追着根问底,硬要寻出事情本质真相?有些事,知道了,未必是好事。”遥隔微叹口气,压低眼睑问得极淡,十五年前那场血案,翻出来,会伤到这么认真执着的一位姑娘吧,这么一个怎么也说不出谎话的姑娘。
“公子说笑了,若全然无知,也就罢了,可真亲眼目睹了经过,便有不得不探究的念头。”她微
男女授不清
微一笑,掩去嘴角的一丝落寞,也许知道事实真相后,她做不到心如止水,可只要能压下心头那股报仇的执念,便好。她会告诉自己,这样的事实真相,容不得她报仇雪恨。
不是她恨得不够深,是她负不起报仇后的骂名,知道了真相,恨起来的时候,就有可推辞的借口,就能逼自己少恨些,所以,她只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即可。
“凤姑娘。”遥隔摇着扇子走到她面前,突然咧开嘴,笑得开开地,道,“大概是下雨的缘故,在下身体有些冷,不知凤姑娘介不介意帮在下取个暖?”说罢,也不顾她同不同意,长臂一伸,将她密密地揽进怀里。
她僵住,脑子一片空白,甚至忘记要男女授不清,要挣开。那温热的体温将她密密地包住,带着一股淡淡的味道窜进她的鼻腔里,继而延伸到她的脉络里。那感觉,很暖,很暖。天山一直冰雪覆盖,虽然师傅的屋里的炉火常年不熄,可那是生活必需的热度,除此之外,从未有过任何暖意的东西,暖过她的心。
她顿了顿,眉眼依旧笑得弯弯地,可眼眶却红了去,垂在两侧的手,抬起,在空中僵了一会,才终于,环抱住眼前这温热的主子。在这起伏跌宕的人世,她始终笑不出真性情,可这嘻皮笑脸的主子,却让温暖栩栩如生地刻在她心里,如水晶般清晰,牵连着非常隐密的悸动。
第六章
小木屋建得偏僻,那李大人的追兵应该寻不到这来,想来他们一时半刻也离不开这儿。凤城内外,都有李大人的手下,又贴近京城,想必那九王爷,也早已备好了一切,等着他们自投罗网吧。她叹口气,望窗外哗啦啦地下的雨,连这雨看起来也是一时半刻也停不了。
她倒不在意在这屋子里多呆几天,可是那主子的态度,实在令她有些气愤,明明已经火烧眉毛的事,他竟然半点也不忧心。一副心不在焉,就着雨带来的丝丝凉气,坐着靠窗的竹椅上闭目养神,全然忘记他们正
撇清关系
被李大人的手卫追杀,并有可能无法活得进凤城。
她大可丢下伤未痊愈的他,易了容独自进凤城,可她没有,她的脚动不了,心舍不下,因为这温和的主子,曾经让她感觉如此暖心。那种温暖,过去十五年,她没有感受过,虽然有爱她如女的师傅。
罢了,她叹口气,等那主子伤好了再作打算吧,师傅说过,信并不急,只要不太迟就好。
像她这样性子的人,要她低下身去侍候一个人,其实不是易事,她在天山十五年,从师傅身上学到的,除了武功便是医术,再来,就是易容术。先前真把自己当下人看,是因为到凤城需要这主子的引路,如今真到凤城外,没有了仰人鼻息的理由,她那些小性子就扬了起来。
她本来就不是个懂得将情绪收放自如的人,喜欢的人,没有什么理由地爱惜,厌恶的人,远远地投以轻蔑的眼光,师傅说她就这点不好。多亏了这张笑脸,遮掩了许多真实的情绪了。
不在意所有人的眼光,活得明明白白,半点不掺虚伪,不装模作样,师傅就是这性子,她在天山十五年,多少也沾染了些。除去那主子找着借口想温暖她外,她始终认为,他们之间,除去主仆,便是路人的关系,也没法再深交。因为,她是一介草民,他是凤皇朝宰辅。他们本身,就不能有所交集,她下山的时候,师傅交待过,离官府远些,再远些。
她很清楚,在她那主子不经意地暖了她的心后,会沉沦,所以,她必需退开些。对她来说,重要的是替师傅送完信,寻出凤家的往事,安然返回天山。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只是为什么,这念头一生出来,就令她胸口像压了石头般地气闷。
“凤姑娘在想什么?”遥隔望着窗外不停的雨,看着她若的所思的脸,笑问。
“没什么。”她收回目光,微微一笑。
“凤姑娘,最近经常笑。”他倒了杯茶,又摆起折扇来。这姑娘的表情,似乎要与自己撇清关系,
你脸上写着,要与我保持距离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哪。他向来是清心寡欲的人,就是宫里那些倾城绝色也从未放入眼中过,这会好不容易遇上一名有趣的姑娘,哪里能这么容易就放过她,于是又道,“并且,笑得十分不真心。”
笑得不真心?她怔住,眸子暗了下去,张了张唇,不知说什么,只好不语,这十五年来,她几乎没有真心笑过,那个仇压在她心头,叫她怎么也放不开心笑。
“你脸上写着,要与我保持距离。”遥隔一语戳中事实。
她看着他,呆了许久,半晌说不出话来,这个温和的主子,究竟能看透多少人心?
“猜中了吧。”遥隔又笑,仿佛真是乱猜似的。
她点头,也不隐瞒,又怕他不懂似地补一句,“我答应过师傅,寻出真相,就要回天山的。”而她,也适应不了天山下的世界,从何处来,就该往何处去,半点也不能勉强。师傅说,人生一世,生于何处,活在何处,殁于何地,都是注定好的,谁也勉强不来。对她来说,天山是最好的地方,冰天雪地,能定她的心。
“凤姑娘,从未打算留下来?”遥隔问得极细心,握着折扇的手用了些力道。
“山下的生活,不适合我。”她有些落寞地摇头。
他深深地看着她许久,突然莞尔一笑,那笑里,明显多了些失落,嘴上却十分不在乎地说,“既然凤姑娘心意已定,在下也不便多加勉强。”
她转头看这主子一眼,又将眼光转向窗外,斟酌了许久才问道,“公子打算什么时候进凤城?”
“想必九王爷不会这么简单善罢甘休,在城内设好了埋伏等我们自投罗网吧。”遥隔眯着眼,笑道。
“公子的意思是?”她不解。只呆呆地看着一副悠闲的他。
“据在下的经验看来,这雨没个三五天是停不了的,既然如此,凤姑娘何不就当到这小屋浏览,看看这周围的风景?”遥隔轻淡描写。
她顿住,看着悠闲的他一会,终于叹口气,将目光移至窗外,不
姑娘似乎很怕我?
再说什么。
“凤姑娘。”遥隔突然起向,脸上带着些许邪气,靠近她。
“什么――什么事?”她一时不知所措,踉跄着退了一小步,有些眩晕,羞涩,心跳突然变得快了起来。
“凤姑娘似乎很怕我?”遥隔长臂一伸,揽上她的腰,将她勾了过来,在她耳边低低道。
雨声滴滴答答,那几个低低的温柔的字被夜色缠裹着,回荡在她耳畔,眼前放大的俊脸教她陡然心律失常,竟如一双小手揪住心口一般,她得了失语症般呆呆地看着他,回不过神来。
遥隔笑着伸出另一只手拂过她额前的发丝,气息拂在她耳边,“凤姑娘,若是有一天,江山与我,你选哪样?”
她听得一头雾水,心却被这些话牵绊起来,慌乱地推开他,别过脸,不让他看见脸上的红潮,“公子说笑了,这应该不是我会遇上的问题。”
“若真遇上了呢?”遥隔看了看空掉的手,愣了愣后,莞尔一笑,不死心地靠近她追问。
她扶着窗子栏杆的手渐渐用了些力,深吸口气,实话实说,“我不适合朝野。”那个朝野,只有她恨的人,她完全没有介入的想法,远远恨着,就好。她不是不懂事非轻重的人,懂得情绪什么时候需要收敛,那个朝野,是她一辈子不会去靠近的地方。
“不适合朝野吗?”遥隔叹口气,望着窗外成线的雨,好半晌后,才又道,“凤姑娘会选在下?”
“公子与我,毕竟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她漫不经心地应,不给答案,脸上有教人心疼的沧桑。
“怎么不是?”遥隔笑,伸出手去接雨,将手移至她面前,摊开掌,雨水瞬间离开他的掌心滴落下去。
她愣愣地看着他的动作。
“雨水一时触礁罢了,百转千回,仍然落入泥土,不是么?”遥隔笑着,低哑的声音,飘在她耳畔。
她看着他,眼里突然浮上一层雾,逼得她看不清眼前风景,半晌后,才磕磕碰碰低声道,“落入泥土,转眼便消逝了
姑娘不要怕
,在来不及汇至一处时。”她一向对生活或感情都不抱有太大梦想,抑或说是怕把梦做进现实里,一半清醒一半糊涂以后,会一步难于一步。
他们之间,终究还会天各一方,他身在朝野,她属天山,是怎么也兜不到一起的,既如此,他跨出一步,她便退两步,如此,再好不过了,不是么?
“凤姑娘真是固执呢。”遥隔眸子半睁,脸上挂着笑,那笑里有许多算计的意味。他一向是温和的性子不错,可对执着的人或事,不管如何牵强,一定要这样,把扎根的东西挖出来,把写错的一段改过来,把成型的结果拗过来。在朝野久了,听的看的,都是半真不假的东西,这笑眼弯弯的姑娘,于公于私,他都是一定要将她留下来的。
不管如何。
她看着站在窗子前白衣的他,突然扬眉一笑,“公子看人真透彻。”透彻到令她有些惊心,以为自己在他面前无所遁行,像要把自己完全摊开在阳光下一样。
她的丑陋,她的害怕,她的恨和蠢蠢悸动的心。
“那李大人居然变聪明了。”遥隔眼一沉,突然道。
“呃?”她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李大人。
“凤姑娘。”遥隔笑意盈盈,仿佛满屋春光。
“公子?”
“看来你我主仆二人,欣赏湖边美晾的逍遥日子,到这刻为止呢。”遥隔摊开折扇,摇起来。
她心一惊,李大人,追来了?她拧起眉细听,果然,滴滴答答的雨声里混合了许多急促的脚步声。
“本来还想在这儿多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