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搁,全军星夜火速地往虚灵谷赶去。
因北凌羽的眼睛仍缚着纱绫,肩上的箭伤又未痊愈,一出燕回关,李远便要求他坐进马车里好好休息。这短短的三日于我来说弥足珍贵,虽然不能相认,但他就在我身边,只要一抬眸,便能见到那个我在脑中无数次勾勒的身影,这种真实的感觉让我倍感安心。
这三日时间里,我悉心照顾着他的起居饮食,为免他生疑,我尽量少开口说话,而他也没有和我多说话的意思,每次换药,他也是一言不发,任由我摆弄,嘴角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睛,可那从容自若的神态,舒展的剑眉,微微扬起的嘴角,有时真让我怀疑他是否早已洞悉了一切。
第三日傍晚,大军终于到达虚灵谷外。探子回报,因知道墨渊援军已到,原本包围在谷外的宸邑军已全部缩进虚灵谷内。
山坡上,北凌珩指着远处那一片被云雾遮蔽的幽谷,神色凝重,“那就是虚灵谷?果然名不虚传,若没有极熟悉谷中地形的人带路,只怕一进谷便晕头转向了。”
北凌羽轻轻搭着我的手迎风而立,西沉的落日将他的脸庞染上淡淡的绯红,这三日的调理和休养,已使他瘦削的两颊稍微饱满了一点。
“虚灵谷最可怕的地方,并不是它的地势复杂。”
北凌珩诧异地望着他,“那是什么?”
“气候。”北凌羽松开我的手,两手负在背后。缚着纱绫的脸面向虚灵谷,剑眉微微蹙起,似在极目眺望,“虚灵谷气候变化无常,常常一天当中能经历春夏秋冬四季,正午热如酷暑,入夜后又冷若腊月,冰雹、暴雨毫无征兆,说来就来,一下完马上又是烈日当空。且经常被云雾遮蔽,若不熟悉地形,极易迷路。”
一旁的陆悯不由咋舌。“还叫虚灵谷,应该叫修罗谷还差不多,光是这天气便折腾死人了。”
北凌珩面带忧色,“宸邑军能在这里如鱼得水,他们军中肯定是有这方面的能人。四哥。看来我们不能大意,不知南营驻军里可有熟悉这里的将士?”
北凌羽依旧语气平静,“宸邑的国师曹沧子对这里了如指掌,我们之所以惨败在此,正是因为他。不过你们不必忧心,早在我闯出谷那日。便已派人快马回墨渊,请夏帮主他们来此相助了。虚灵谷气候恶劣,但正因为此。谷中有许多珍贵药村,夏帮主曾说过,当年他们踏星坞三杰学医时,曾在这儿住过几年,对这里的气候有些认识。这两日也应该到了。”
陆悯欢喜道:“夏帮主他们也来此,这可真是太好了。我已好久没见他老人家了。”
北凌羽弯起嘴角笑了笑,“他们见到你,只怕要吓一跳呢。”
正说着,天空突然一暗,已是乌云密布。
陆悯大叫道:“哟,这鬼天气果然邪乎!军帐已经搭好了,陛下请回帐中休息。”
当下四人匆忙下了山,因为要等夏帮主他们,北凌羽下令在谷外安营扎寨,也让连日赶路的将士们好好休息补充体力。
这里的天气果然变化无常,黄昏时一阵电闪雷鸣、乌云盖顶,却在一番扰攘后突然消散而去,只是空气变得异常闷热起来。
夜已深沉,替北凌羽的眼睛敷过最后一次药后,我便出了大帐往后山的水潭走去。水潭的水冰凉沁心,痛快地洗了个澡后,之前的烦闷感顿时消散,可一想到明日一早北凌羽的纱绫摘下后,我便不能像现在这般伺候他左右,心里一阵失落难过,坐在石头上怔怔发愣。
不远处,一阵清幽的笛声突然自林中响起,惊起了数只鸟雀,可是片刻后,这些受惊的鸟雀似被这清泠的笛声感染,拍着翅膀盘旋了几下后便悄然无声了。
笛声婉转清扬,恍若时光倒退,也是这般寂静的夜,也是这般清幽的笛声,我恍惚又回到了逍遥谷,坐在清心苑的石阶上遥望星空,静静听着自小澄谷中传出的笛声,猜想着那神秘的吹笛之人究竟是谁。弹指间,光阴如白驹过隙,笛声依旧,吹笛之人依旧心如明月,奈何两人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认。
一时间,甜蜜的回忆,心有不甘的苦涩,各种情愫一齐涌上心头,不觉已泪眼模糊。直到一曲终了,四野又恢复了寂静。我将泪水擦干,记挂着他在这后山行动不便,匆忙起身往刚才笛声的方向走去。
山林中静谧一片,闷热的空气渐渐散去,四野浮动着丝丝清冷。远远的,北凌羽挺拔的身影立于树下,月华自树顶泻下,柔柔地将他笼罩其中,影出他清俊的侧脸。白玉笛已被他挂在腰上,此刻他手中不知拿着什么,专注地轻抚着,缚着纱绫的脸恬静淡然。须臾,他抬起手,将手中的东西放到唇边,几声清脆如鸟鸣的笛音突然响起。
是他送我的白玉笛簪子,出征那日他曾亲手替我挽起发髻,将簪子插入髻中。蓦然间,林子另一边,一声剑鸣夹着劲风突兀地响起。
“小心刺客!”,劲风扫过,剑的寒芒转眼间已来到我跟前。
来得太过突然,我已失去了反应,电光火石之间,北凌羽的身影快如闪电,“不可伤他!”
当的一声,两剑相击,刚才持剑刺向我的人已快速退开,立于两丈之外,同时另有三条黑色身影迅疾而至,整齐地站于他身后。在我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时,这四人已唰地单膝下跪,齐声道:“属下叩见陛下。”
这声音……原来刚才挥剑刺我的人竟是秦怒,另外三人则是夏日、夏月、夏星三曜,他们见我鬼鬼祟祟地躲在树后,将我当成刺客了。
正失神间,脑袋上方传来北凌羽急切的声音,“有没有伤着?”
我这才惊觉,自己此时正被北凌羽搂在怀中,鼻中传来阵阵莲花清香,他的脸此刻就在我上方,缚着纱绫的眼睛像能看到我一般。
“没……没有。”我慌忙退开,腾地跪下,“属下该死,刚才不忍打搅陛下雅兴……”
话没说完,北凌羽已一把将我拉起,“没事就好,以后不要这样躲着,让人误会。”
“是,属下谨记。”我低着脑袋站到北凌羽身后。所幸这林子里黑漆漆的,那四人又是低着头,根本看不到我的脸。
北凌羽朝四人轻声道:“都起来吧,怎么回来了?”
四人起身,秦怒答道:“我们四人已找遍赤霞和宸邑,不见晨煞和宁姑娘踪迹,天魔教的人竟似全部躲了起来一般,全然没有任何消息。后来接到帮中传信,知道陛下被困虚灵谷,便赶回来了。”
我之前还疑惑,怎么不见秦怒这个影子守在北凌羽身边,原来这四人是奉了北凌羽之命去找我了。晨煞如今已摇身一变成了安逸侯,他们当然不可能找到他了。
北凌羽轻轻点了点头,“辛苦了。”
秦怒又道:“虽没找到宁姑娘,但我在赤霞见到狄靖了,他已查出朔麒云一直对宁姑娘紧追不放的原因。”
北凌羽微微一怔,“什么原因?”
骤然听到跟我有关的事,我也紧张地竖起了耳朵,不料北凌羽突然想起我这个外人来,侧过脸来朝我道:“你先回去吧。”
我虽然极想留下听听那个一直困扰着我的原因,却不得不顺从地应了一声,转身离去,待足足走出十多丈远,这才施展起轻功悄悄潜了回去,躲在树后凝神细听。
可是秦怒说话一向简洁,此时他的话已说完,刚才还神态轻松的北凌羽,此刻却愤怒地一拳击在树杆上,“可恨!他明明已得到赤霞,又灭了东泽、蓬龙这些小国,为何还不满足,非要不惜一切地得到整个天下?还以为金刚藏开启后,萱儿总算逃过一劫,以后便能平安无事了,没想到朔麒云这无耻之徒仍是在打她主意。”他紧紧攥着拳,努力平息着自己的怒气,“那个地方在哪儿?”
秦怒答道:“地点还没查到。”
“还有多久?”
“半年。”
北凌羽沉默着,久久没有开口,那四人也如柱子一般静静立在一侧,而我心里却是惊涛骇浪。
“如今异血人已在你手里,你的北冥大法也快练成了,切记,七星错行,数百年才有一次机会,一旦错过,此生便再无机会,一统天下,万民臣服,就看这次机会了。”
这是惠帝和朔麒云说过的话,此刻清晰地在我脑中响起,朔麒云誓要得到天下我一早知道,却从没想过这会和我扯上关系。可我不明白的是,就算他得到了我,又如何实现他一统天下的野心呢?
第七卷积羽沉云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备战
第二日一早,夏桑子、夏枯子、夏茉子三人连同十多名飞羽帮弟子赶到,北凌羽的纱绫已除下,夏茉子亲自检查了一番,确定他的眼睛已痊愈,只是箭伤仍需小心休养几日。
可是眼睛缚着纱绫的,却不止北凌羽一人,还有帮主夏桑子。北凌羽笑着对夏茉子道:“夏前辈,大敌当前,帮主若是眼不能视物,多有不便,非常时期,便请前辈看在我的份上,许帮主摘下纱绫吧。”
夏茉子一笑,朝北凌羽道:“陛下,他的纱绫可不是我让他缚上,是他自己硬要缚的,他要作茧自缚,与我何干?”
北凌羽哈哈一笑,“帮主可听到了?别再自讨苦吃了。”
夏桑子一把摘掉纱绫,长长舒了口气,“老夏谢过陛下了,没想到老夏还有看到师妹容貌的一日。”
摘下纱绫的夏桑子,眼睛便一刻也没离开过夏茉子,除了夏老爹,众人都掩口而笑。
大营主帐中,聚集了北凌羽、北凌珩及几位副将,夏帮主将他们三人绘制的虚灵谷地形图展开,与众人一起商讨进谷之事。为免北凌羽生疑,我用炭灰将脸和手涂黑,戴上军帽将半张脸遮掩,做回北凌珩的随从,跟随在他左右。
“飞鹰骑被困在这幽云涧。”北凌羽一身黑色绣金龙长袍,头束白玉冠,指着地图上一处山谷,“此处三面环山,只东面有一处出口。宸邑军如今共计七万人,两万人守在这出口处,另外五万人分别在虚灵谷的西南角、南边谷口……”北凌羽又分别指了几处,“宸邑军知道我军势必闯谷救人,已经有了防范,峡谷入口是重兵防守。现我军只有两万人马。正面硬闯怕是要吃亏,我欲另辟蹊径,避开宸邑重兵。这次请三位前辈来此,正是要借三位对谷中地势熟悉,为我们寻出一条幽僻道路,绕开宸邑守兵,出其不意地杀进幽云涧。”
除了夏老爹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在帐中东看看西摸摸外,其余人皆神色凝重。
夏帮主抱了抱拳,慨然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等自当尽力。”
夏帮主不再迟疑,和夏茉子一起在地图前商讨起来。虚灵谷地势险峻。高山横亘,要从中找出一条不被宸邑军发觉、又能直抵幽云涧的小路,确实不是件易事。
两人各自列了几个方案,均被对方否定,正在两人各执已见之时。一旁闲适地喝着茶的夏老爹突然开口道:“幽云涧?是灵儿五岁那年我去摘血吻草的那个鬼地方吗?”
夏桑子道:“正是那地方,事隔多年,师弟怕是没什么印象了。”
夏老爹摇着脑袋唧唧两声,说道:“那鬼地方我当然记得,那血吻草长在一处悬崖的峭壁中间,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条路过去的。那条路可长可窄了,从山腰一直申过去,像条栈道一样……”
夏帮主和夏茉子互望一眼。均是眼中一亮。
“就是这条路了,师弟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夏帮主转向北凌羽,喜道:“陛下,刚才师弟所说的这条天然栈道,最合适不过。”
当下众人上前。夏帮主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