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难道这还要怀疑我吗?”
“不。”他撤掉目光,转过身去,“这个事情我马上处理,不会让副总司令有危险,你在这里稳定一下情绪,一会儿从从容容走出去,就说我家里出了点事叫你过来,已经没事了,快点回去,免得吕弈起疑心。”
我并不放心,但是他这样说了我就无计可施,只能照办。
回到家吕弈已经回来了,一见我就问:“出了什么事?管家说你慌慌张张跑出去了。”
“没事,表哥说家里有个亲戚给莫名其妙抓起来了,我过去的时候已经放人了。”我脱下外衣,“害我白担心了一回,也白跑了一趟!”
“没事就好,我明天倒要过问过问是谁做了这样的事情!”他接过我的衣服去,交给佣人。
“你也说了没事就好,人都放了,还过问什么?”我让自己笑出来,拉着他的手,“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刚好有空,又想到好久都没好好陪陪你了,就回来了。”他捏捏我的手,“出去吃还是在家里吃?”
“在家吧,出去怪麻烦的!”
“我真是没见过比你更嫌麻烦的人!”他笑起来,“那我就要让你更麻烦!好像我们结婚以来,你都没有下过厨!是不是今天来给我做顿饭呢?”
“不是我不愿意给你做,我做的饭真的很难吃,不骗你!”我笑着回应,“刘妈,准备准备东西,做司令爱吃的酸梅肉!”回头来诡秘地对他笑。
他亦是笑,轻轻把我抱进怀里,说:“我们好像好久,都没这么开心了。”
我隐隐感觉到一点不对劲,但是满心里只想着金凯的事情,只能在他面前伪装笑脸,也想不了太多事情了。
“你有多久没逛过街了?”他吃着饭,突然问我。
“很久了吗?好像上次被姨妈拉着去的,反正我又不喜欢逛街,再说我什么都不缺……”
“姨妈今天打电话给我,说她最近要去欧洲购物,不如你跟着她去吧。”
“为什么?”
“我……我只是觉得你总是闷在家里,应该出去散散心。”
“我觉得一个人在家里看书挺好的,我不想出去,怪麻烦的!”
他听到“麻烦”两个字,立刻笑了出来,没再说下去。
如果我仍然感觉不到他的反常,那就是太对不起我的职业了,我对自己说金凯的事情先不要想了,反正我着急也是没有用的,稳住眼前的情况是正经。早早进了卧室,我不动声色地为他调一杯酒,递过去,说:“你心里有事,为什么不说?”
“总是胡思乱想!”他拿起酒杯,优雅地喝下去。
“你也总是喜欢骗我!”我过去把酒杯拿走放在一边,坐到他腿上。
酒精对他起了作用,我是一个专业的调酒师和特工,不用对他下毒,我知道哪些液体混合能产生什么样的效果。
他开始忘情地吻我,他的口腔里还残留着那种后劲很猛的酒的味道,我配合着他,但很快就不是配合这么简单,我无法克制地投入进去,身体变得没有力气,无法自控,我在他舒缓的节奏中到达□,无意识地喊出来。他也呻吟着,与我一起,身体的颤动,我们都无法自已,迷醉的目光中,我恍惚看到他的泪光。这是结婚以来,他第一次给我真正的□。结束之后,他没有撤出去,仍然在我身上,轻轻地、一下一下地吻着我的脖子,这样的□之后,我的心底突然一凉,感觉到非常明显的绝望。
“怎么了?”我轻声问。
“你,走吧。”
“什么?”
“大家都在向国外转移家眷,我们家已经走了一大批人,你也走吧,我会为你安排好一切,等战争结束,我们就能见面了。”
“你胡说什么?你以为我是特别好骗的女人吗?我走了,怎么还有可能见得到你?”
“至少,你会活下去,难道你要和我一起死吗?”他双手握住我的头,目光哀悯地望着我。
“是的,我要陪在你身边,即使是一起死。”我看着他的眼睛,字字铿锵地说出来。
吻再次落下来,我们一直都在绝望,只是原因不同。我多么希望自己在这一刻并没有骗他,我是有权力和他一起死的,可是……承接着他的吻,感觉到身体的反映,他的器官在我的身体里迅速填满,于是又开始,我失去了控制力,对身体,以及眼泪。
第二天,消息传来,金凯的指挥部被偷袭,阵亡十三人,金凯当时并不在指挥部内,这十三人中,包括金夫人。我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但一想到那位年大小姐竟死在这次空袭中,总感觉很不对劲。
生活在别处20
半年,仗又打了半年,时间真是很快又很慢,我再也没听过打胜仗的消息,吕弈的脸上也很难再作出现真正的云淡风轻,我想到将来,心底一片茫然。
时日无多的幸福,已经可以看到绝境的尽头,必定是更加浓烈的,吕弈对我的好,已经到达了一个不正常的程度,他细心到了我根本想不到的事情他也记挂着,似乎我对他做出任何事情他都不会生气,这种毫不计较的给与,意味着短暂和永别。而我,我也只能加倍对他好,才能稍稍弥补内心的歉疚。
败局已定。南方只是在苟延残喘,国内已经拿不出物资来支援战争,又筹不到外援,更要紧的是已经失去民心,就连军队里厌战情绪也很严重,又有人提出向北方议和,总比打到不剩一枪一弹强,民众也少受战争之苦。委员长下达了停战的命令,吕弈比预定中晚一天到家。紧接着消息传来,蒋奎没有接受停战的命令,亲自带着队伍发起最后一次进攻,所有人,包括他,全部阵亡。
吕弈走进来一下坐在沙发里,垂着头,手撑着额头,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看着他颓唐的身影,我心里的滋味说不出来,轻轻走过去,问:“仗,打完了?”
“完了。”他声音非常轻。
“再也不打了?”
“谁知道呢?”他抬起头,却并不像是在看我,“昨晚老将军把我叫过去,让我和他一起抵抗,我说我不能,他坐在椅子里,那个样子,他说没想到我也是贪生怕死,我真的……其实不过是一死,我知道自己也躲不掉,只是……”
“对不起,是我连累你!”我抓住他的手。
“不,不怪你,我只怪自己当初不应该听你的,我应该把你送走……”
“不要这样,不是要和谈了吗?还有希望的!”
“是,半个月以后和谈正式开始,云天和金凯都要来,但是希望,是没有的。”他看着我,目光干涩。
我过去坐在他腿上,抱住他的头,下巴顶着他的头顶,他紧紧抱住我,弓起身子,这样的姿势让我心疼。“吕弈,我们结婚也快三年了,我总是觉得自己做得不好,你对我太好,我很多时候都不知道能为你做些什么,我觉得愧疚。”
“你在我身边,让我感觉不那么寒冷,就是最好的。”他把我抱得更紧。
他还是有很多公事,蒋奎的葬礼,和谈的准备,在家的时间很少,也就发现不了我的焦虑。是的,焦虑。我从不愿意想这一天到来,我将怎样,但是,这一天还是要到来。
欢迎晚宴,这个名字听起来非常讽刺,我拿着请柬,对吕弈说我还是不去了,应该已经没有几个女人留下来。他希望我去,希望让对方知道,还有人不做逃兵,坚定地坚持到最后一刻,可是云天和金凯看到我,肯定是不会这样想的。
吕弈给我带回来一件新衣服,白色的鱼尾裙式晚礼服,丝绸材质,上面缀着些金色的装饰,样子简约大气,又透着华贵。穿着这华丽的晚礼服,我将要赴这场滑稽的宴会。繁琐的仪式,虚伪的笑容,国内外记者都云集于此,像是要看一个政权如何倒下。到场的女人只有两个,委员长夫人,和我。
云天和我握手的时候,看都没看我一眼,而和金凯握过手之后,我的手心里多了一张纸条。晚宴要很久才开始,在休息室里,气氛很压抑,谁都不说话,我借故出来,从包里摸出那张小小的纸条:“晚八点,后门外。”是他的笔迹。
我看了一下时间,已经七点了,用不着伪装,我的心神不宁已经可以被理解为不舒服,没用我说,吕弈已经注意到。于是我借故身体不适,走完所有的程序,没有参加晚宴。吕弈要叫司机开车先送我回去,他回去的时候再叫车,我说我想在外面透透气,一会儿再叫车,他似乎是理解我的苦闷,只是叫我注意安全。这样利用他的感情骗他,我感觉,我宁愿亲手杀了他,也不愿他知道真相。
美丽的晚礼服外面,罩上黑色的长身风衣,兜上兜帽,我几乎可以融入到夜色里,八点,车准时停在我面前,打开门,开车的是小程。
“夫人。”他开口叫我。
“别这样叫我。”我干涩地打断他。
“夫人,仗总算是要打完了,您和司令也算有了希望了,您不知道司令这些年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我看着都不忍心,开始两年,提起您司令还笑得出来,这些年一听到您的名字就沉着一张脸,任谁看了都难过!”
“小程,我和你们司令,怕是没什么好日子了!”我轻叹了一口气,望向窗外。
“怎么会?这仗打完了,咱们胜利了,到时候您就是司令夫人!”
“你们司令娶不了我,傻孩子!”
“啊?”他愣了一下,“就算司令娶不了您,你们还是能在一起,谁也管不着了!”
我惟有苦笑,说不下去了。
车就在国宾馆门前停下了,此行危险性真的很大,但是人们的视线早就已经被晚宴吸引去,谁也不会注意到这里。小程走在我前面一点的位置,我跟着他,鞋子踩在地毯上没有声音,我发现自己两只手握在一起出了汗,腿有点软,血液似乎不流动了。
生活在别处21
门在我的身后关上,他背对着我,站在桌子前面眺望着窗外,听到门声,身体顿了一下,没有转过身来。我摘掉兜帽,抬起头,正撞上他的目光,那是什么样的目光?什么话都不用说,我没有想到再见到他,我们在目光中完全把自己暴露,爱,或者恨,时光残忍的刻度,理解,和理解之后的憎恨,无法停下收回的感情……我收回目光的瞬间,他大步走过来,紧紧抱起我。久违的拥抱,霸道的,依赖的,我的男人!
我亦是紧紧勾住他的脖子,这样的拥抱让人疼痛得喘不过气来,一瞬间,我们都哭了。
理智,必须有一点点理智回来,否则我将无法自容,我松开手,看着他,说不出话来。眼泪从他的脸上淌下来,那张脸与我印象中的有所差别,他老了,痛苦在他脸上刻下痕迹,我们都是被命运捉弄的人。
我擦掉自己脸上的眼泪,说:“松开我吧,我已经不是你的女人了。”
“不许乱说!从现在这一刻起,你是我的女人,我一个人的,永远是!”
“金凯,”我叫他的名字,感觉到陌生,“我们都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我早就想得很好了!这一次,你总要相信我!”他牢牢抓住我的胳膊。
他刚好抓住我受伤的位置,我顾不得太多,失声叫出来:“松手,疼!”
他猛地松开手,我赶紧检查一下,还好,骨折的地方没再让他给我捏开。
“这个地方,怎么会有伤?”他问。
我冷冷看他一眼,说:“车撞的。”
他沉默了,半天又突然开口:“我不知道他们会这样做,我知道的时候也气疯了!我当时只是说劝你把孩子打掉,实在不行就命令,我没想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