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来遇到再多困难,遇到再多阻碍,我都无所畏惧。
可他只是走到我身边,弯腰将披风捡起来,温柔地为我披上。系了带子,笑着揉乱我的发,“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不好!”我忿忿不平,狠狠地将披风重新扯下,丢的远远地,看他还能不能去捡回来!他神色一怔,显然没想到我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做这样的事。
使力抱住他,将头埋在他胸口,闷声道:“恪哥哥,我今天和你一起睡,好不好?”
他失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能再睡在一起?”稍稍停滞,“你听话,我明天带你出宫去玩。”
“不好!不好!”我索性耍赖起来,“你要是不答应,我明天就告诉容娘娘,说你欺负我!”
他哑然,半晌,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连连道:“好,就依你说的。不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我欢呼一声,拉着他就往卧房去。
翎羽正在收整床铺,看到我们一起进来也只是惊了一下,随即请安退下。
我踢掉鞋子扑向床铺,抓过锦被深吸一口气——兰花的味道霎时盈满鼻尖。这是恪哥哥的味道,也是我最喜欢的!
他面上挂着宠溺的笑,对着我摇了摇头,慢慢退去衣袍,穿着亵衣躺倒我身边。为我掖合被角,在额头上亲了一下,“快些睡。”
眸子清澈,不染半点情欲。
我顿时有些挫败,往常见过的男子但凡被女子如此挑拨,早就擦枪走火、按耐不住了。可他偏偏就坐怀不乱,莫非是我不够好?
想了一会儿,耳边呼吸平稳,只怕再不行动他就要睡着了。
拿定注意,自己伸手解了腰带,往右侧侧身,拉住他的手。他不以为然,甚至连眼睛都不曾睁开。
☆、第十七章 谁是痴人(五)
我深吸一口气,将他的手向自己拉过来,轻轻放在胸口上。他的手炙热,不似我这般一年四季皆是冰凉。
触到肌肤之际,手倏然往后退,我死死握住。
他震惊地看着我,满眼俱是不可置信。不忍再看到他的拒绝,我闭上眼,朝前靠去。摸索着在他脸颊、嘴唇印下亲吻。生涩、笨拙地表达自己的热情,只希望他不要无动于衷。
“明月,”他浑身越来越热,却伸手推我,“你还小……”
我不管不顾,“恪哥哥,我喜欢你,我是你的未婚妻,你在顾虑什么?”
他无言,好看的眉眼微微聚拢,似有些无奈。
只是那双眸子愈发黑沉。
……
嘴唇落在脖颈,带了轻痒,忍不住轻笑出声。
耳边一声闷哼,下一秒自己落入一个火热的怀抱。
“啊!”
双脚悬空的不踏实感让我惊醒,第一眼就看见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眉梢眼角带了微微的笑意和宠溺:“醒了?”
“嗯。”不自在地扭动身子,“不是说今日不回来么?哎,你快放我下来!”
他不听,顾自抱着我往卧室去。
背部靠到床榻,热吻铺天盖地而来。我有些烦,用力推他,他不管不顾。我发了狠,趁他吻我时重重要在他的嘴唇上。他一吃痛,才松开我。
“你怎么了?”他不解。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门上传来轻响。
“王妃?”是邵伯。
拢紧被他扯开的襟口,单手支撑着自己坐起来。“我在。”
“您吩咐的事已经办妥了,各位夫人都从别院搬回集芳斋。昕夫人说要来向您请安。”
没想到办事效率这样快,我随意回他:“不必了。你告诉她,好好住下就是。我从没有不能容人的心思,她们只要记住好好侍奉王爷。”
“是。”他恭敬应下,脚步声渐行渐远。
手腕一痛,莫名看向南宫,“很痛,快放开。”
他一脸寒色,方才的亲昵热切早已消失不见。
“痛?”冷笑,“你也知道痛。”
莫名其妙!心火难以抑制地冒起,怒目瞪着他,只要他再多说一句我肯定立马和他吵架。
可他却抿紧嘴角,倔强地直视我的眼睛。
心忽地一颤,“你……”
他转过脸,翻身下床,推门而去。衣摆在眼前一晃,带了隐隐的固执。
那样的眼神……
摇摇头,暗笑自己,我到底在想些什么。
可能是气我自作主张把人接回来吧,但享福的是他,又有什么好生气的?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依我看,男人的心才更是难以琢磨,更让人百思不解。
我一向最厌烦争宠斗艳,好在集芳斋的都知道是我开口让她们回来,因此并不针对我。日日规矩地来请安,事无巨细一一禀报、询问。烦不胜烦,后来看杜昕是个能干的,干脆把府中琐事一股脑全交给她。
☆、第十八章 谁是痴人(六)
由此坊间又有了江夏王妃大度容人的贤惠传闻。
我听瑶荆提起,也只是低低一笑,转而继续看书。
自那日,南宫就没再来过东院。他似是气得不轻,见着我也远远绕道走。府里下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吓到,一时拿不准我的失宠究竟是一时还是一世。可见吃穿用度丝毫不敢裁减,还是尽心服侍。
我算是松了口气,他对我虽好,终归不是心里的那个人。每日床帏之间,尽力忍耐、迎合,但心底总是厌倦。将杜昕她们接回来,为的也是能分散他的注意,少来东院。
现在算是如愿以偿,哪怕受下人白眼,我也无话可说。
一转眼便到八月中秋,邵伯说按照往例,每年这个时候王爷都要在王府设宴,款待江夏官员及其家眷。以前都是集芳斋的夫人们负责,可今年我嫁了进来,自然要归到我头上。
推辞不掉,只能硬着头皮接下来。好在前些年的用度都在,只需照做就是。只是在歌舞上需花费些心思。
请了有名的戏班子,瑶荆踌躇半晌,对我道:“要不派人去桃花阁送帖子?以往穗生姑娘每回都来的。”
我略一想,觉得不无不可,便点了头,让人拿帖子去请。谁知下人回来时多了一张帖子,是穗生邀我去桃花阁闲坐。
自来江夏后,确实一日比一日无聊,我也就答应了。
“夫人,虽说穗生姑娘是清官,可桃花阁毕竟是烟花之地,我们这样,妥当吗?”
马车都已经出了王府许久,瑶荆还在喋喋不休。
暗暗好笑,“你若不愿,我叫人先送你回去?”
她闻言果然不再多嘴。
等行到桃花阁,下马车就见一个粉衣丫头守在门口。看见我便远远迎上来,福身:“王妃。”
我点头算作受礼。
“我们姑娘在楼上沏茶,还请王妃移步。”
此时还是白天,楼内并没有什么客人。三三两两的女子围坐在一处闲聊,看见我来,也只是微微侧目,并不诧异。桃花阁布局清雅、悠然,倒不似个狎妓之所,就算与茶室相比,也高雅许多。
“这边。”
粉衣丫头尽心带路,倒是我竟惶了神。微微一笑,继续跟上。
进门便见穗生坐在窗边,面前摆着一张矮桌,上面摆放了各类茶具。手指蹁跹,恍若舞蹈一般优美诱人。神情认真,一双美目凝神,动作细致。她身上的素色纱裙散散落在四周,衬得恍若神仙妃子,不然尘世俗埃。
心中一动,自顾走到她面前坐下。耳边是瑶荆的低呼,我也不管。地板有些凉,可这样触到实物,反而让人踏实。
穗生也微微一惊,不过转瞬就平静下来。对我抬眸一笑,光华蕴藏,美丽不可方物。斟了一杯茶递到我手边:“请用。”
“多谢。”双手接过,放在鼻下一闻,清香馥郁,是上好的梨山临月。
☆、第十九章 落夏黯然(一)
许是我惊讶的表情太过明显,她一笑,“前段时间有位客人到我这里听曲,喝不惯粗茶,他的婢女拿出一罐梨山临月冲泡,剩下的茶叶一直留在这里。虽是别人的,但茶却是好茶,还请王妃不要嫌弃。”
我只注意到她的称呼:“你怎么叫我王妃?”
她一怔,随即涩然一笑,“米已成炊,还有什么好揪着不放的。”
漂亮的五官带了淡淡的忧色,我抿了一口茶:“你喜欢王爷。”
“是。”她答得很爽快,丝毫不见平常女儿家的扭捏,“王爷是当世英雄,行军用兵信手拈来,嫁人当嫁此!”神色间透出隐隐的崇拜。
我附和地笑,转言问她:“那你愿意嫁进王府么?”
她一惊,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继续温声道:“你对他的喜欢有多少,连我这个只见过几面的人都能看出来。你这样好,他想必也是一样的心思。我并不反对的。”
她面上却没有欢喜,还是木然看着我。
我有些疑惑,“你不想么?”
她倏地笑起来,眸子里却没有半点笑意。
“原来都是痴人……”喃喃自语般。
“什么?”我没听清,追问道。
她摇摇头,将茶杯捧在手里细细摩挲,似乎想寻找一点温暖。“长安好么?”突然出声问我。“我听闻宫中有一位女子闺名月然,舞艺超群,曾被先帝赞为‘天人之姿’,不知王妃有没有见过?“
“天人之姿,”下意识重复,对她笑道:“见过的,确实漂亮得很。先帝寿辰,她舞了一曲《无双》,被传为神舞。”
“是啊!”穗生双眼放光“我曾听过无数版本,却始终无缘得见一次。”神色转为黯然,“此生最大愿望,便是能见一见。”
转头看向我,“王爷之事我已不再想,还请王妃也不要再提。”
我颔首,“你不愿意,我当然不会勉强。不过,你想看《无双》,我或许能帮上忙。”
“真的?”她急忙放下茶杯,走过来拉住我的手。
“自然。”我再次重复。
若不是我的出现,以她的才色,进府是迟早的事。可那日在行云庄,南宫却因为我对她说那样的话。总觉得自己是后来者,平白抢了别人的幸福。
寻了一件穗生的薄纱舞衣,缓步下楼。
瑶荆正拘谨地守在楼梯下,听见脚步声,如释重负地抬头。下一秒脸色苍白如纸,颤抖地指着我说不出话来。
穗生使了个眼色,下人便开始清场。转眼间偌大的厅子里只剩下我们还有桃花阁的姑娘。若有男子都被撵了出去。
缓步踏上舞台,端端站在正中。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我,间或窃窃私语,显然有些不知所然。
“可要曲子?”穗生问。
想了想,“《幽兰》。”
她了然,命人取了古琴,自己为我弹奏。
☆、第二十章 落夏黯然(二)
摆了个起式,冲她颔首。
拨弦,音起。
……
孤兰生幽园,众草共芜没。虽照阳春晖,复悲高秋月。
飞霜早淅沥,绿艳恐休歇。若无清风吹,香气为谁发。
……
扬眉,弯唇。
仿佛透过重重薄纱,回到那年、那夜。
她在台上水袖飞扬,心里有小小惊叹和羡慕,转过眼,就直生生撞进他专注的目光中。
细致认真,不肯漏过任何一个动作。眉目轻扬,不吝啬给予任何赞赏。
双手不由紧握成拳,脸色铁青,吓得珠玉一晚不敢说话。
我是这样小气的人,连他多看别人一眼都无法忍受。
他也那样小气。小气到把我放在身边也不愿,就连做样子给那些旧臣看都不屑。
长袖挥起,落在脸上,适时敛去晕出的一点泪意。旋转,飞身,巧笑倩兮,身姿清越。
我已开始新的一切,只是为何,还总要想起他。
一生一代一双人,母亲曾低低对我吟过这句诗。可我终是做不到。
乐声渐歇,落地,收袖。低头直直看到一双清澈无垢的眸子,唇边是温暖的笑。
这样的笑,是我每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