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惊醒,“啊!”
抓过被子死死裹住自己,不知是白天黑烟,双眼上的布条透出一股子药味。
“明月,是我。”他道。
我缓过神,往后缩了缩,“你出去!钫”
“明月,”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冷,“我已经按照约定,让他们走了,你是不是也应该履行承诺。”
我不想跟他多说,手伸到枕头底下,一下便摸到冰凉的物什,抓住,用尖利的一头抵着自己的脖颈:“北宫恪,出去!”
他一愣。
我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结了,他的目光放在我手中握着的东西上,冷冷的,将方才的火热一扫而空。
往前逼近几分:“出去。”
过了不知多久,他翻身下床。
“祈明月,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他冷冷丢下一句话,转身出去。门打开的一瞬,冷风灌进来,我摸着自己的肚子,痛哭失声。
他刚刚不在了的那个月,一直哭。
我自己也知道对身体不好,可是没有办法,不管怎么样都止不住。哭到后来,看东西有些模糊,他们强行给我灌药,每日里昏昏沉沉,自然也哭不了了。可眼睛还是看不清。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多么庆幸,自己可以不用见那些不想见的人和事。可是现在才明白,什么都看不见,才是最可怕的。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我旁边,我不知道身边人是不是有险恶用心。或许她们神情狰狞,语调温柔,我就以为她们对我好。
双手环膝,听到“吱呀”一声响,整个心都提起来,死死攥着簪子,又比划到颈边。
“小姐,是我。”听到是珠玉的声音,松了口气。
“你没事吧?”她将门阖紧,走过来,环抱住我,“珠玉在这陪你。”
我没说话,默默将头埋在她肩窝。
睁眼到天明。
珠玉陪着我,自己反倒睡着了。第二日醒来,揉着眼去准备早膳,我浑身酸疼,靠坐在床沿。没一会儿,门打开。
“回来了。”我道。
来人一声轻笑:“是我。”
我连紧张都没有,淡淡朝声音来的方向瞥了一眼:“宁妃娘娘,有何贵干?”
宋月然走到我面前,端详了一阵,啧啧道:“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你来只是为了说这些话?”我挑眉。
她笑道:“自然不是。明月小姐可还记得七年前你我初见,那是我被容娘娘责罚,浑身是伤,小姐从门外进来,连看都不曾看我一眼,还踩在我的手上。那钻心之痛,我倒现在都没能忘记。”
听她说起,我想了好一阵,才记起似乎确实有这么回事。
那时我眼里只有北宫恪,哪里看得见别人。好不容易求到机会去看容娘娘,几乎是奔跑着进去。听到她痛呼,才发现地上躺着一个人。我想赔礼,可容娘娘却笑着招呼我,我便什么也没有说了。
“我身份卑微,幼时爱慕主子,却什么都不敢多说。小姐是名门闺秀,轻易便能得到先帝赐婚,我当时实在愤懑。”她笑道。
“可现在看到小姐这个样子,我着实舒心不少。”
我一笑,手抚上肚子。
“小姐笑什么?”她挑眉,“到了如今的境地,小姐还能笑得出来,难怪当初容娘娘对小姐这样看重。”说着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捂唇一笑,“说来也怪,王爷坠崖,尸骨未寒,小姐就能自如地在宫中生活,实在叫人敬佩。”
我心一紧,双手握拳。
顿了顿,忽地又笑起来,手在肚子上来回摩挲。
“如今的境地,是指什么境地?”我笑问,“恪哥哥待我如珠如宝,封妃大典近在眼前,我肚子里还坏了恪哥哥的孩子,依照他对我的宠爱,将来当个太子也不是难事,”怪笑一声,“倒是宁妃你,封妃多年,怎么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莫不是有什么缺陷,不能生养吧。”
“孩子是皇上的?!”她忽地一声,声音有些尖利,出口便觉自己失态,连忙掩饰:“怎么可能?!不管怎么算,这个孩子都是江夏王的,你怎么能赖在皇上身上?!”
“是吗?”我笑了笑,“你与其质问我,不如去问问恪哥哥,他定然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倒是你,与其追根究底,不如先为自己谋划一番。不要等将来我儿子当了太子,你再来说这些风凉话。”
“你休想骗我。”她咬着牙道。
“我何必骗你?”我轻笑,“我与恪哥哥在桐城如何恩爱,想来你都是看在眼里的,是与不是,你自己有数。再说了,我从来便没有将你放在眼里过。”
“皇上若爱你,怎么会将你送去江夏。”她似乎终于想出攻击我的东西,得意道。
我心中一紧,使劲闭了闭眼,将脑海中浮起的南宫的脸压下去。淡笑道:“恪哥哥为了稳定江夏王,万不得已才将我送出,我心中有数,哪里会怪他。况且有了那件事,恪哥哥待我只会更加好罢了。”
“你!”她已是气极,忽地一笑,又平静下来,“虽你怎么说好了,封妃大典能不能进行,现在还说不一定,明月小姐,好自为之。”说完施施然道一声“告辞”,退了出去。
——??
☆、第两百一十六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二十五)
这夜北宫恪又来了。
他浑身酒气,珠玉去拦,却被他挥退,只得退了出去狙。
我缩在床角,瑟瑟发抖。
“明月。”他声音轻柔,低醇如美酒,透着一丝丝笑意,“你在这里。”他像发现了什么一样,爬到我身边,伸手拉住我。
他醉后向来如此,看起来神志清明,越喝越清醒,实际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我要是闹起来,恐怕他还会发脾气,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乖乖不言不语,任他拉着我的手。
“明月。”他又叫了一声,头枕在我腿上,拉过被子盖了,满足地喟叹一声。
“我派人去找了,找不到。”他忽然道,竟有几分落寞,“怕是尸骨不存。钫”
我一震,咬紧嘴唇。
他忽而低低一笑:“你会恨我多久?”顿了顿,不等我回答,自言自语道:“一年、十年,还是一辈子?”他说一辈子的时候,语调很轻柔,像一阵风,吹过连一点痕迹都不留。
我低下头去,摩挲着凑到他耳边,轻轻一笑。
感觉他身子微微一震,缓缓道:“直到你死。”
我们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境地,我哪里还能原谅他。
耳边似乎又想起呼啸的风声,我浑身发冷。
眼眶发热,不断的有东西涌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呼吸声平稳下来。平缓而有规律,静静响在耳边。布条被涌出来的液体濡湿了,难受得紧。凭着感觉抱着他的头,移到旁边,然后摸索着下床,来到妆台前。伸手摸了一阵,翻倒剪子,将布条给剪断。拿袖子擦了擦眼睛,缓缓睁开眼。幸好屋里的光线不强,并没有太大的不适感。
看向镜子中的自己,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将布条丢在桌上,回头去看北宫恪。
他身子微微蜷起,眉心皱起几道,似乎梦里也不安稳。
手中的剪子有些烫人,我紧了紧,起身走到床沿坐下。
看着他的睡颜,忽然想起我们的第一次。他被我纠缠着,不死不休。
我硬拉下他的头,将唇映上去。他的唇很凉薄,带着兰花的香气,萦绕在鼻尖,是前所未有的舒心。我笨拙地按照坊间听来的香艳故事,伸出舌头,轻轻扫过他的唇瓣。
他一震,眸色幽深。
最后终是反手抱着我,陷进床榻。
我一夜未眠,身体疼痛,可是满心幸福。睁着眼等待朝阳,看着他的睡眼,心中雀跃。
可是现在……
等反应过来,剪子尖利的一端已经抵在他颈部,而他,仍旧睡得香沉,丝毫不知发生了什么。
只要再进一寸……只要再进那么一点,什么东西都可以解决了。
我浑身都颤抖起来,像是兴奋,又像是难过。
他没有醒来的迹象,卷长的睫毛随着烛火摇曳一闪一闪,像是扫在我的心脏上,疼麻,又酸得想流眼泪。
明月,我爱你。
耳边一声轻呼,我猛地回过头,却是空无一人。
心脏像是被人用手捏住,绞在一起,疼得我几乎不能呼吸。
深呼吸几下,平缓情绪,慢慢看向北宫恪。
他仍是睡着。
眸子沉了沉,手往前一推。
却是被人握住。
原本阖着的眼睛不知何时亦是牢牢看着我,他的手握住我的手腕,很用力,青筋毕露,连血管都看得一清二楚。
尖利已经刺进一点,冒出殷红的血。
“明月。”他眸子比夜空还要黑,却是空落落,望不到底。仿佛有一层云蒙在上面,飘飘渺渺,让人一点都望不真切。
他忽然有些悲哀。
“明月。”
我偏头笑:“怎么了?睡不着?”
他一震,伸手摸在我额头上:“明月,你怎么了?!”
我笑笑,丢开剪子,伸手用力按在他伤口上,便听见他闷哼一声。
“怎么流血了?”我仰着脸问他,“痛不痛?”说着又重了几分。
“不要装傻!”他钳住我的手,语气危险:“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要是再做出像今天一样的事,哪怕南宫策已经走到天涯海角,我也一定要把他们挖出来!”
我吃吃地笑,忽然问他:“恪哥哥,你在说什么呀?”顿了顿,疑惑地问:“南宫策是谁呀?”
他眸色暗沉:“你真的不知道?”
我猛地朝他扑过去,他怕我摔跤,忙抱住我,顺势将我圈在怀里。
额头撞在他肩膀上,我吃痛一声。
“哪里疼?”他忙问。
“这里。”我摸着自己的胸口,低低道。然后朝他颈上的伤口,狠狠咬上去。
“嗯……”他闷哼一声,咬牙没有叫出来。我死死咬着,很快,嘴里便充斥着腥甜的味道。
眼眶发热,眼泪又出来了。
流进嘴里,混合着血液,味道很奇怪,可是奇异地叫我好受了一些。
他一言不发,喉间偶尔发出硬忍的痛苦,我都听不见。
后来慢慢听到一声声呜咽,最终无力地松开嘴。
我以为是他哭了,但是他抓着我的肩膀,眼睛里的赤红在看清我的神情时一愣,旋即渐渐消散。
“明月。”他叹了一口气。
我才发现那些呜咽是我自己发出来的。
推开他,双手抱着自己的肚子,只希望离他越远越好。
他目光定定地看着我,忽地自嘲一笑。
“你真的想杀了我?”
我只知道退后,退后。
直到腰抵到窗沿,才停住。
良久,他竟又笑了。
这次没有嘲讽,没有震惊。
而是淡淡的,极其平常的笑容。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把所有都给你。”
??
☆、第两百一十七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二十六)
我一直不明白他的欲言又止到底是什么。
关于他要给我的,关于那些隐秘的事情,他从来不肯告诉我。或许他认为我不需要明白,我只需要承受,不管是愿意的,还是不愿意的。
但是我已经没有力气再等了。
我也没有空余的心,去继续等待。
那些他口中的未来。
伤口并不深,他找了太医留给我的药,自己擦上,然后走了。我实在想不明白,他每次来这里,我们都是闹得不欢而散,何以他还能够坚持狙。
晨起太医来给我复查,看了看眼睛,说是不要直视强光,不要劳累,好好保养,否则难以保证是否还会复发。我点点头,又问他:“孩子怎么样?”
太医摸胡子的手僵了僵,低头道:“明月小姐情绪太过大起大落,对胎儿影响很大。小姐若是想留下孩子,务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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