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回到学校,她也就只能坐在课室里听着老师‘念经’了。接着,又上了无数天学、做了好几斤重的考卷。她就很少谈及西藏,偶尔唱唱‘回到拉萨,回到布达拉……’除此,没再听到她要‘回去’的打算。”
皮诺继续说着:“西藏满足了城市人的虚荣与浮躁,让城市人摆脱城市生活的紧张与成败得失,做一件足以成功的大事——去西藏。这几乎成了呐喊:‘看看你们那人欲横流铜臭市侩的城市,不要留念它了,到西藏来吧!’但西藏呢,始终也不是这些人的归宿。他们的未来还会回到城市。西藏像个浴室,在里面洗干净总该要出来的。但怎样算干净呢?干净了又去向何方呢?”
我是一脸惘然,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不知道怎样才算干净,更不知道干净了又去向何方。在这座向前狂奔的城市里,我并没有多么远大的理想,只是一味漫无目的地走着。“不要急着去下一站”,很多人这样说,我并不想只在这城市里溜达,只是我还没有足够的力量冲出去。其实我们都是被困在城市里,只是原因不同。很多时候,我们都期待着冲破这个城市的围城走向外面的世界,独自背上行囊上火车,走上旅途。这样的生活挺让人激动的。刚上大学的时候,我们都是第一次远离父母的庇护,独立安排生活,我们兴奋得很晚睡很早起,在广州温暖的夜里,我们各自酝酿着独立生活的勇气与信心。只是,人在一个地方呆久了,自然想出去外面走走。
第16章 天使在堕落(5)
我那些过去的事,总在寂静的时候窜进我的脑海,就像坐在疾驶的火车上看窗外的风景,一幕幕都向后跃去,看多了让我眩晕。我们都是一群在旅途中行走的人。从零岁到现在也算一段旅途吧。我的饭量与日俱增,我走过的路越来越长,也认识了不少,读了些书,听了很多歌,除此没干出多有意义的事。但这该是个过程,积蓄的过程。我不想让自己太灰心,于是开始认真体味每一天。生命是个过程,也是一段旅途。我总不想让它最终只剩一个起点与终点。
吃着时,皮诺突然说:“我昨天见到了张雪……”
我愣了下,放下碗筷:“张雪?嗯,两个月前我也看到她一次。”
皮诺有些不屑:“她现在的形象是180度大转变,突兀地性感起来,做起头发,穿超短裙,低胸衣服,彻头彻尾没有了以前纯净的感觉。”
安妮白了皮诺一眼,有些不服:“很多女孩子也做起头发,穿超短裙、低胸衣服,可不表示就是不够纯净啊?”
皮诺说:“她变了。我是在一个KTV门口碰到她的,然后一起到星巴克喝了杯咖啡,也聊了几句。”他停顿一会,咕噜几下把碗里边的汤喝了精光,“她告诉我,她现在是个妓女,在外面接客……”
一句话足以让我目瞪口呆:“你胡说什么呀?”
“苏昱,我就知道你不相信,你大可去问沈文婷,她也知道,很多同学都知道。最初我也以为张雪这丫头在跟我开玩笑,但她告诉我,半年前她刚刚打掉了第一个胎儿,现在又怀孕了,我再看看她的肚子,确实是……”
我喃喃说道:“张雪怎么会变成这样……”
“据说是家庭的原因。”
“家庭的原因?”
第17章 抱歉,我只是个妓女(1)
1
天使堕落的速度远远比常人快许多,可我始终疑惑不解,在张雪刚满24岁的心灵里,成长是一条怎样的路途?难道她没有为自己的未来打算吗?她就愿意这样堕落下去吗?
皮诺跟我说:“最多的时候,她同时跟六个男人交往。星期一到星期六,和学校的课程表一样,她的恋爱表排得满满。到了星期天,则全凭兴趣和喜恶选择跟哪个男友共度周末。除此之外,她也在酒吧里跟许多不相识的男人发生一夜情。”
我听得浑身打颤:“你说的家庭原因是什么?”
“她父母离婚了,张雪现在跟她妈妈在一起。”
“什么时候的事情?”
“半年前的事了。”话还没说完,皮诺盯着我,眼睛都要瞪出来,“张雪问我,如果我也生长在一个破碎的家庭,我会怎么做……”
我打断他的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很多人也是家庭破碎或家庭关系复杂的,又不止她一人。”
皮诺冷笑:“她这人就这样,偏激,走极端,结果把自己毁了。”
坐在冷寂的街边小店,我端起一杯热茶在嘴边慢慢地吹散热气,听皮诺慢慢叙来。
那年分手后,据说张雪一下子空虚起来,好像什么也抓不住。终于,在校园的沉闷与外界的喧嚣之间,张雪选择了后者,也开始适应了后者。她开始混迹在一些酒吧、KTV以及各种休闲娱乐场所,乐此不疲。
有一天张雪对床的女孩怀孕了,整个宿舍的人都被惊吓得团团转。去医院打胎时,女孩的男朋友却躲在宿舍不肯出来。张雪非常恼火,冲上男生宿舍楼就破口大骂:“自己做的好事,陪她去趟医院也是应该的吧?你他妈的还是不是男子汉?”男孩子瞥了张雪一眼,躺在床上奚落她,冷冷地道:“关你什么事,又关我什么事?那孩子是谁的还不知道呢。”“我操,你他妈的根本不是人……”张雪冲了上去,恶狠狠刮了男孩子一个耳光。这件事彻底改变了张雪对爱情的认知,当时她在想,爱情是什么,不过是玩玩而已,天下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再后来,张雪在聊天室认识了一个深圳打工的男孩,两人在网上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男孩的嘴巴特甜,很会说讨女孩子喜欢的话,张雪苦心堆砌起来的防线立刻就被攻破了。不久后男孩来广州看张雪,见面后第一个晚上,两人发生了关系。一个星期后,男孩回到了深圳。两个月后,张雪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惊慌地给男孩拨了电话。男孩在电话那头听到这个消息时,有些不知所措,他搪塞着最近公司业务特别忙,希望张雪先等一等,过段时间再说。张雪当时毫无办法,但又不敢跟宿舍里的人讲。无奈之中,她只好向朋友借钱,凑到1000块把孩子打掉了。手术很顺利,张雪却严重受到打击,她与那个男孩分手了。
从此,为了玩弄男人,为了“夺回”某些东西,她走进了霓灯闪烁的酒吧,幽灵般穿梭在各个酒吧,杯中的红酒犹如处女的鲜血萦绕她的舌根。她也一度幻想过,想像自己身穿白色婚纱踏上红地毯,清香的花瓣飘飘洒洒,但现实对她来说,竟如此吝啬……
只因她是一名妓女,一名被爱情和世道所抛弃仍坚强生存的妓女。
第17章 抱歉,我只是个妓女(2)
2
冬天总是楚楚冻人的,将素来轻浮肥胖的广州,冻得紧凑起来。城市缩小了身体,郊区的田野变得异常开阔,风灌进田野,变得像田野一样辽阔了。大风辽阔。我也该辽阔一把了,因为目前我和风一样处在田野之中,至少暂时。日子还是一天天过,开心的也好,不开心的也好,平淡的也好,溢满激情的也好。时间是世界上唯一最公正、公平的,它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也不会介意任何人的心情,更不会看任何人的脸色。只匆匆一瞬,红颜已经足够衰败成白发,柔软鲜活的身躯也将灰飞烟灭。
病房里,唐玉孱弱地握住安妮的手,细细地说:“我们的苏昱真是有福气啊!”说完,她又是一阵激烈的咳嗽,安妮连忙低下身扶住她。
我和安妮去医院看了唐玉,回来时却在路上碰到张雪。
在橘黄的路灯下,张雪伸手拢了拢被风卷起的头发。月光透过树阴,洒在她暗灰色的毛衣上,这一身宽松的衣服,仍掩盖不了微微隆起的小腹——已经怀孕3个多月了。
她看起来很疲惫,朝我们走近过来,眯起眼睛试探地:“老朋友,你还好吗?”
我苦笑:“还好,老样子吧。”
张雪往安妮身上打量了几眼:“这位是……”
安妮眼睛眨了眨,说道:“你好,我叫安妮,苏昱的女朋友,你是苏昱的朋友吧?”
“啊,苏昱你真幸福,上天竟给你这样一个纯纯的乖巧的女孩!”
我岔开话题,低低地问:“皮诺已经告诉我你的事情了,这些,是真的吗?”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成,苏昱你这是后知后觉呀,周围很多人都知道这些事情了。”张雪显然喝过酒,有点兴奋,“没啥大惊小怪,我都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
我声音大起来:“张雪,你太让人失望了,你怎么……”
张雪瞪住我:“你少管我。”她停顿住了,继续说,“失望?谁为我失望了?谁为我伤心了?是你吗?去你的,我们早就玩完了……你可以说我是妓女,但我又和妓女不同。她们以金钱为目的,我不仅仅是为了金钱,有时我乐意,看着顺眼,我就会随便跟你上床,不拿一分钱。”
我知道现在很多学生,特别是双休日,有的甚至白天上课,晚上到酒吧上班。可是眼前的,却是我曾经的女朋友,我曾经的天使:“你就甘心这样沉沦下去?”
“我不知道,你现在看到了,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是女孩,不再相信爱情,我堕落黑暗了。”
“张雪……”
“抱歉,我只是个妓女。”张雪按住胸口,干呕几声,“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也不需要其他人的同情。”
她脚步摇摇晃晃,后退几步,扶着路边的大树,咳嗽:“我不会虚伪,是什么就是什么,不像某些人把自己扮得很清高。妓女不需要人的同情,同情就是鄙视……况且……妓女的存在既是满足了你们男人的需要,也满足了自身的需要,有何不可?”
我听得直打寒颤。
“苏昱,你是不明白的,自从我们分开之后,这一年来我所经历的爱情比很多人几辈子还要多还要纷繁复杂。”
第17章 抱歉,我只是个妓女(3)
萧杀的冬季里,路上没几个人影,张雪的一番话却让我如遭雷击。我忘记后来张雪怎样离去的,脑海里轰轰作响却是张雪那一句句撕心裂肺的话。
3
“安妮!”回来的路上,我拉过安妮的小手,变魔术似的从后面拿出一个环状的东西递到她的手上,一本正经地说,“那些平时的礼物,太没意义了。喏,这是香木做的手镯,避邪的啊!”刚递过去,一股幽香飘然而来,“从今天开始,我希望你每天都戴着它,愿它的灵气带给你永远的祝福。”
安妮接过手镯,欢喜得很:“香木手镯?你什么时候买的?”
“昨天,在那家‘七俗八土’的店子。”
“你还记得这家店子呀?”安妮站起身子,张开双臂勾住了我的脖子,似笑非笑地说,“好,我就天天戴着它,愿它带给我们永恒的幸福。”
上次和安妮逛街,我们不经意间路过了一家刺青的店铺,路过许多知名的出版社和报社杂志社,路过几家挂出“自家制”招牌的咖啡屋,路过“以纯”、“班尼路”,最后停留在一家名叫“七俗八土”的小店前面。
推开重重的玻璃木门,里面暗暗的,只亮着一盏射灯。店内的空间很小,只能站着三个人。一股蛊惑人的淡香充斥整个小店。墙壁抹着黑色的油漆,上面贴着一个男人在西藏的照片。除了一面是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