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蹦极（下）
高处不胜寒。
站在高处，远远地能眺望见奔腾的江流，逼仄的山川，近看能俯视热闹欢腾的整个游乐场。那架熟悉的过山车正拐过360度大转弯。风很大，吹乱了林舒云的头发。
林舒云心脏剧烈急促地跳跃，她不断地深呼吸，算是知道什么叫做风中凌乱。她迎风流泪啊，这高度……她抖着腿，抓着栏杆，闭着眼睛不敢往下看。秦之叶紧握着她的手，站在她身边，见她这副脚软得几乎瘫软在地崩溃流泪的模样，忍不住想笑，但是他很绅士地忍住了。这种时候，应该做的是安慰而不是嘲讽。
秦之叶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条发带，站在林舒云身后，纤长的手指轻轻拢起她长长的卷发。秦之叶略亮的手指轻触到林舒云的脖子，刺激得林舒云一缩脖子：“嗯？怎么了？”
“别动。我把你头发绑一下。”风大太，秦之叶贴着林舒云耳边轻声说。温暖的气息扑在林舒云耳边，她一震，一股电流从尾椎直窜而上到脑顶，浑身震颤。
怎么了怎么了？林舒云睁大眼睛，僵着身子任由秦之叶长长的手指细细地给她打理头发。她是怎么回事？嗯……一定是风太大，把她吹傻了！一定是这样！
秦之叶有些笨拙地给林舒云理好头发，用发带绑了一个中规中矩的马尾，看起来也像回事。秦之叶说“好了”的时候，林舒云就伸手摸自己的头发和辫子。这……诡异的蝴蝶结是怎么回事！还有，她现在在想起来，一个年近三十的大老爷们随身带着发带是怎么回事！
不过蹦极点的工作人员没有那么多时间给她吐槽，他们前面一批已经半死不活地“享受”完蹦极的销魂了。拿着防护措施来要给他们戴上，他们享受的是双人蹦极的待遇……不不不，这不能算是待遇，是炼狱。
秦之叶脱了昂贵的西装外套，然后张开手臂让工作人员给他戴防护措施。林舒云扭扭捏捏，挣扎万分地被摆布着抬手抬脚。她瞥了眼秦之叶，纳闷地问：“话说秦之叶啊，从家里出来我就想问了……你有必要随时随地都穿着西服吗？”
秦之叶很受用那个“家里”，微微眯了眼，撇撇嘴：“习惯了。你一定想象不到，我小学的时候就被要求穿小西服。而且都是很昂贵的那种定制装。”
林舒云半张着嘴，抽眼角：“这……”
秦之叶歪歪头，愉悦地说：“我只是想随时随刻保持这种精英的外表。不过你既然提出来了，以后我会适当改正的。”
林舒云很想回答：“为什么我提出来你就改啊！你就不应该每时每刻穿着西装啊！试问在家里最悠闲自然的时候，猛地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衬衣，修身西裤的男人围着蓝色的围裙在厨房做饭！我怎么可能不别扭啊啊啊啊啊！”但是她抿抿嘴，努力淡定地说：“不用不用，你怎么舒适怎么穿。反正你穿什么都好看。”
林舒云没想到自己的一句大实话，让秦之叶心情大好，眼睛都开心微眯，看人都比平常温和上百倍。
再怎么侃大山，该跳还是要跳的。林舒云被秦之叶牵到跳台边缘，腿已经抖得站不稳了。她风中凌乱，牙齿“咯咯咯”互撞：“咯咯咯，要不，今天，算，了吧？啊？啊？哈，我们去鬼屋吧？啊啊？真的？这太危险了！”
秦之叶松开林舒云的手，转为把她搂进怀里，深深地看着她：“抱紧我。”林舒云看着他深邃的眼眸，想也不想，就把整个人埋进他怀里。
秦之叶在她看不到的头顶微笑。微低头，他轻声在她耳边说：“别怕，就这样抱紧我，就算发生什么事，也是我先落地不是吗？我一直都在你身边，保护着你。”
林舒云大脑一片空白，只是贴着他的衬衣点头。
“有什么伤心难过的，就在这一次，全部宣泄出来吧。想哭就哭，想喊就喊，不要压抑。”我心疼。
最后三个字，他没有说出口，只是收紧手臂，低声说：“跳了。”在感觉到怀里人身子一僵，他抱紧她，往前跳出一步，纵身一跃。
风好大。突然失重的感觉，把整个心都提起来了。
林舒云感觉耳边都是急促猛烈呼啸的风声，还有急促剧烈的心跳声，和，男人罕见的尖啸声。
这不失礼，这也不掉分。
任何经历生死刹那的恐惧的人，都会尖叫恐惧，若没有恐惧和尖叫，不是自闭就是杀人狂。
林舒云紧闭着眼，眼角淌出泪水，微一张嘴，就是撕心裂肺的尖叫：“啊啊啊啊啊~~~~”
有一就有二。尖叫了第一声，林舒云就再也停不下来。
将近两个月前，在同一个地点，她也这样尖叫。那时候，握着她的手，陪着她尖叫呐喊的人，叫做莫夏。这个人名，却从她的手机联系人里永久地删除了。那时候，她感觉到的，是温暖和幸福，还有淡淡的疑惑忧愁，此时，她心里却是解脱和痛快，还有最后自我放纵地悲痛。
“莫夏——再见——我死过一回了——再也不会为你伤心了——”
分手后的这几天，她拼命压抑着内心的伤心和忧郁，全身心投入学习，努力表现得什么都跟平常无异。但是毫无疑问，细心如秦之叶，都看出来她的不对劲。她不知道自己失恋恢复期是多久，但是，有秦之叶在身边，她总觉得，这不会太久。
这种生死时刻，不论什么丑话，她都放纵自己说了出来，呐喊完后，只是痛快。
一上一下的各种颠倒失重，晕眩刺激，她全然忘记自己，忘记伤心，忘记喜悦，忘记了拥抱自己的人是谁。
她用尽全力睁开眼看面前的人，她想用生命记住这个陪着自己宣泄的男人。
眼前却是一黑，她感觉唇上一暖，稍纵即逝。
紧接着又是一个降落，她没有任何思考时间，再次尖叫。
十七 温柔
重回地面的感觉真是太踏实了。林舒云瘫倒在长椅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差点以为自己会死掉。”
秦之叶端着一杯热牛奶和一杯热咖啡坐到她身边，把热牛奶递给她：“感觉怎么样？畅快吗？”
“嗯嗯嗯！太畅快了！”林舒云激动地直点头，“跳过这种东西，就再也不怕其它的困难了！有一就有二，还怕什么啊！”
秦之叶微笑，眼里是淡淡地宠溺和欣慰。
要让一个人最快地从悲伤中恢复过来，就是让她最大化的发泄，声嘶力竭地发泄，然后让她经历比那种悲痛更加难以忍受的恐惧。之后，再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了。
林舒云回到地面后，再想起莫夏，感觉心里虽然还是会难过，空落落的，却已经没有那么悲伤了。不会流泪，不会呢喃，只是有些惆怅和无奈。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有什么大不了的。林舒云喝了口牛奶，白色的奶渍沾在嘴角，她自己没有注意到，只是盯着地面发呆。
秦之叶一直注意着她，伸手替她揩去嘴角的牛奶，语气带着宠溺的责备：“喝牛奶别像个小孩子，嘴巴边缘都沾上了。”
林舒云耸耸肩，吐了吐舌头笑了，然后从口袋里取出纸巾，想也没想地握住秦之叶揩去牛奶的那只手擦拭：“你好歹也拿张纸来吧！到底是谁像小孩子？”
她没有注意到两人的举止是那么亲密，就像恋人之间的甜蜜互动，她也没有注意到，在她握住秦之叶的手的那刻，秦之叶的眼眸，就染上了深沉的颜色，深邃到如墨一般。
两人并肩坐在长椅上休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谢谢你了，秦之叶。冒着生命危险陪我跳这么危险的东西……虽然是你压我去的。不过……跳完之后，说实话，我都快忘记自己刚失恋了。”林舒云笑嘻嘻地说，“连病都好了。嘻嘻……”
秦之叶靠在长椅上，仰头看天，伸手盖住林舒云的额头：“你必须得放下，不然根本撑不到考试的。”
林舒云眨眨眼睛，收敛笑容，低下头不说话。
“我知道你的想法。想把自己弄得很累很累，没有精力去想你跟莫夏的事情。但是小舒，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不可能去弥补，也挽回不了，既然决定放弃了，就真正放下。短短几天，你憔悴了不知道多少，我实在看不下去。”秦之叶无奈地叹气，缓缓说道。
林舒云撇过脸，沉默。
“我知道，在感情这方面，女生受到的伤害，总比男生要多，她们更加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也更难恢复。但是，我希望你能清楚，我一直都在你身边陪着你，你伤心难过，我都看在眼里，有什么困难，你就找我，不要闷头一个人承受。”秦之叶轻声说，语气温柔自然。
林舒云心尖一颤，瞪大眼睛盯着自己握紧的双手，眼眶很热，似乎有水汽正在凝结。秦之叶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林舒云此时此刻才突然想起来询问，为什么他要对自己这么关心，这么照顾。可是此时此刻的气氛太过美好，她实在问不出口。或者说，她害怕听到，那个答案。
是，她是迟钝，但她同样敏感。她看不透别人的眼神，看不透别人举止的深意。但是她的第六感却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告诉她，她应该远离秦之叶。但是事与愿违，在她第一次见到秦之叶的照片，事情就脱离的掌控。不知道到底错在哪里。是当初不该任由叶离给她乱选课，还是当初不该答应让秦之叶给自己补英语。或者……当初她就不该……在心底有那么一丝动摇。
秦之叶的优雅温柔，高贵大气，还有他自身的家世学历，一切都完美无缺。但她看得出来，对他不在意的人，他都是虚伪的客套，一张完美的假面，让他表现得无懈可击，但是面对他在意的人，他也会生气，会庆幸，会照顾，这其中，包括她。
林舒云擦擦眼角的泪水，整理一下心情，突然抬起头：“秦之叶？”
秦之叶扭头看她：“嗯？”
“你是不是活的很累？”林舒云一问完就立刻拍了自己的嘴一下。她都问了些什么啊！
秦之叶惊讶地看着她，眼睛里满是惊愕，林舒云缩着肩，摇摇手：“不不不，你当我没问好了……”
秦之叶突然笑了，叹了口气，捂住脸：“很明显吗？”
“呃？”
“我活的很累，很明显吗？”秦之叶的声音，第一次带着无力和无奈。
林舒云看着垂下脸的秦之叶的侧脸，突然有些心疼：“不……只是……我这么感觉而已。”
没等秦之叶说话，她紧接着说：“刚才我问你，怎么随时随刻都穿着西装。你说你从小就这样，为了在人前都保持最良好的状态。我感觉这样的你很累很可怜诶……我听叶离说，你从小就是跳级读书的，读完研究生的时候才23岁……而且，你家世好，家里对你的期望肯定很高，还要维护家族的名誉。做了一张面具之后，就要做千千万万张不同角度的面具，去维护自己最初面具的虚假。然后让别人看到，自己就是这个样子，完美得不像真的。其实……脱了那些面具，你不过是一个……很真实的，很温暖的人。”
秦之叶讶异地看着林舒云，眼睛里满是意外和感动。林舒云有些不好意思，微红了脸，挠挠脸颊侧过头：“我觉得你真的很好很好……可是见你每天都凌晨一两点钟睡觉，真的很……心疼……啊……”林舒云突然被搂进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里，她低声惊叫了一声。
秦之叶抱紧她，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谢谢你。”懂我的辛苦。
四周是热闹的人群，偶尔经过的行人，都拿欣羡的目光看着拥抱的两人，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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