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思及此,老头儿花白的眉头不自觉地皱紧。
话说回来,那个男人真就那么容易轻易放弃了吗……
——我是天使的——
刚入夜,正是涨潮的时候。
海水冲上海滩,漫过了小村庄通往海边的路。
小桃脱下鞋子拎在手里,光着脚淌着水独自走过凉凉的鹅卵石小路。
现在是夜里七点多,太阳早已落山,海边空无一人。小桃站在沙滩上跺了跺脚,甩了甩水,留下几个湿漉漉的小脚印。
走得累了,便停下来,找到一块距离海边不太远的大石块前。爬上冰冷的大石块,在略平的表面上拂了拂灰尘,垫上随身带在身上的一块手帕,然后坐下来,瞭望潮起潮落的大海……
夜空中挂着一轮初升的月,月色如水,隐约可见圆盘当中的半边暗影。她想起有一次殷老头儿说起过一个神话,说天上的月亮其实就是吴刚的月桂,他每日执斧无休无止地砍伐,可是月桂总是随砍随合,斧头落下时劈得裂缝见骨,斧刃一起便了无伤痕。
如果人的心也有这种神仙般的自疗该有多好?那么,不管心里有多少的烦恼、彷徨、伤痛和忧愁,心头也只会泛起短暂的波澜,眨眼消失无踪,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切也能恢复到最初原貌。
双手习惯性插进上衣口袋里,左手蓦地触及到了金属的冰凉,小桃的心里一刹那掠过难以言喻的一丝情绪……
缩回指尖,顺手捞出某个金属物体——一枚血色红钻!
月光下,氤氲的血色正辉映出灼灼烈火般殷红刺目的光耀。原来,这个东西就是他给她的结婚戒指吗?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血色的红钻!一定是无比尊贵的吧……
这枚戒指是她醒过来后,殷老头儿交给她的东西,说是从她手上取下来的,因为给她做手术时是不能带金属物的,他便给她取下来用手帕包好。
三个月以来,她已经逐渐习惯了这里平平淡淡、无忧无虑的生活,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人生的过往会是怎样的一番风华,若不是今天下午那个男人的出现,她几乎就忘记这枚血色红钻的存在了。
思及此,她垂眼再一次看了看手里的血色红钻……
他说……他叫姬烈辰?烈火的烈,星辰的辰,还说她喜欢叫他鸡十六?
不自觉地莞尔一笑,这都是什么奇怪的名字?应该是取的绰号吧,可是,哪有做老婆的给自己的老公取这样奇怪的绰号呢?真是古怪的男人……
然,脸上的笑容没有维持到五秒,情绪在下一秒又低落下来。
他是为了寻她,才会变成这样的不是吗?可是,自己却失忆了。对他来说,一定是一种打击吧,看他走的时候,好像很伤心很难过的样子……
思及此,手里那枚血色红钻突然感觉变得沉甸甸的,心口某种高高提起了的紧窒感揪成尖锐的一线,越来越觉得仿佛黑暗中有张大掌握紧了她的心脏,疼得难受。
心里竟然升起一丝疑虑:就这么让他走掉,是正确的决定吗……
正发呆,某些声响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小桃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不远处,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渐行渐近,嬉笑着,玩闹着,高个子手持着一根棍子,看样子像是村长先生,而矮个子的小人儿跑在他的前面,嘻嘻哈哈地踩着海水蹦蹦跳跳地往前走。
只需看一眼,小桃就知道,那是盲人村长先生和他五岁的儿子涛涛。她呼了一口浊气,想要把烦恼都抛开,于是从大石块上爬下来,朝一高一矮的两个人走去。
“李村长!你好!”她远远地向村长先生打招呼,“这么晚了,还带涛涛来海边玩吗?”
循着声源,李村长转过脸来,微笑着点头,“是啊。是小桃吧?你也在海边啊,一个人?”
“是啊,我无聊,来看看海潮。”说着,她走上前,扶住李村长的胳膊,“你行动不方便,还是我扶着你走吧。”
小桃也是听殷老头儿说的,高大的村长先生虽然是个盲人,但是并不是天生残疾,全怪一场车祸,他们一家人去集市的时候,小三轮被货车撞了,他的老婆当场就死了,车窗玻璃碎裂后溅起的残渣刺破了他的眼角膜,也是因为这样他才失明的。还好他的儿子涛涛当时没在车上,要不然还不知道有多惨呢。
打那之后,小桃偶尔会去看望涛涛和村长先生,因此与他们的关系颇为融洽。
“我听说,今天有人来找你?”村长先生突然问道。
“嗯?”小桃一怔,没想到他消息那么灵通。
转念一想,也对,他是一村之长,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了解得通透,村里来了个高大的陌生男人,而她又用手推车把他推回了殷老头儿的家,村长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微微颔首,她浅笑回答:“只是碰巧在路上遇到晕倒的一个男人而已,他受了点伤,给他包扎好伤口以后,他就离开了。”
“嗯。”他应了一声,忽地又竖起耳朵听了听海浪声,然后朝着远处正站在半尺高水潮里的涛涛喊道:“涛涛!潮越来越大了,你别太靠近海里,一会儿我们该回去了!”
涛涛远远地吼道,“我知道了,老爸!小桃阿姨,这里有好多贝壳,要不要我给你找几个大点儿的,回去串成手镯啊!”
小桃和村长先生不约而同地一笑,她回应道,“不用了涛涛,你快回来!”
涛涛玩心正高,哪里舍得走,嘴里答应着,可身子却没有动,还弯着腰在海滩上找啊找……
李村长虽然结婚得早,可因为老婆去世得早,他们两夫妻也就这么一个儿子,尽管不像城市里的孩子那样宠着惯着,但因为一段特殊的经历,让他对这个儿子也格外的宠爱。听见儿子欢笑的声音,他软下心来,索性再多让涛涛玩一会儿。
“哦对了,小桃,殷医生有没有告诉你,明天我和他要一起出诊。”他忽然回头对小桃说道。
“耶?没有啊,”小桃一片茫然,的确是没有听老头儿说起过这件事,“去哪里出诊?”
“是这样的,隔壁王家村王村长的老父亲病重了,可是一直查不出病因,去了很多医院都没个结果,我想拜托殷医生去帮我看看,他已经答应我了。你一个人在家没关系吧?”
“哦,这样啊……”小桃点了点头,倒是不以为意,“反正老头儿出诊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有一件事我得麻烦你了。”李村长话锋一转,表情认真地道。
小桃眨了眨眼,不解地问,“什么事儿?村长,你不用这么客气的。”
“是涛涛的事,我想请你帮我照顾一下他,这一次出诊可能不止一两天,说不定得取个四五天才能回来。涛涛,就拜托你了。”
“呃……”这下,小桃确实感到为难了。并不是她不想照顾小孩子,更不是她觉得照顾小孩子太麻烦,而是她根本就没有照顾小孩子的经验,再说她厨艺也不算太好,涛涛能习惯吗?
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答应了他,“那好吧,涛涛本来就是个听话的孩子,我想照顾他应该不是怎么难……”
闻言,李村长脸上露出了宽慰的笑容,终是松了一口气。
其实,他这样做多多少少是存在一点儿私心的。
涛涛一天一天的长大,而他却因为各种原因没办法得到康复治疗,日子一天天过去,他越来越感觉到孩子需要一个母亲。这三个多月来,通过自己的观察和接触,他觉得小桃是个不错的人选,而且涛涛也喜欢她,如果可以,他希望小桃能够和自己组成一个新的家庭……
当然了,这只是他个人的想法,关键还得看小桃自己怎么想……
一想到儿子涛涛的事情上,李村长回过神来,“小桃,你帮我看看涛涛人呢?好像我没听到他的声音。”
“哦,好。”听见村长先生的话,小桃回头张望,却惊觉地发现起先涛涛还站着的地方,根本空空如也,一个人影都没有!
她忽地就提高了声音,朝海面上喊道,“涛涛!涛涛!”
小桃的呼喊声吓了李村长一跳,惊慌之态尽显无遗。
“怎么回事儿?小桃,涛涛他人呢?”
“我不知道,村长,我没看到涛涛……”小桃的声音越来越慌张,她条件发射地看向浪潮越长越高的海面。
心里突然有一个糟糕的想法:该不会,涛涛他……
小桃定睛仔细一看,果然看见离海岸边几十米远处,被浪潮越冲越往海里褪得更深的小小身影。
她惊呼出声,“李村长,我看见他了,涛涛在海里!”
“什么!涛涛在海里?!”李村长大骇,“涛涛!涛涛!”
涛涛从小生活在海边,应该是会游泳的,可是今晚的潮水涨得太快太高,而他个子又那么小,一不小心被海水冲走也是极有可能的。
问题的关键是,现在得赶快救起他,否则被浪水冲的越来越远,到时候涛涛精疲力竭了,迟早会被大海吞没的……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两个成年人都预料到了这个可怕的结果,不免都惊慌失措起来。小桃不会游泳,而李村长又看不见,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赶紧回村里找来村民救人!问题是涛涛还那么小,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吗?!
没办法了,只能赶紧回去叫村民来救人!小桃心里打定主意,转身连鞋子都顾不得穿上撒腿就开跑,却有一个黑黑的高大的身影比她还要快,从她身前飞奔而过,纵身一跳跃进海里,像飞鱼一般三下两下往涛涛身边游去……
男人的面庞在黑漆漆的夜里看不真切,小桃张口结舌地看着他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奋力往涛涛身边游去。很快,男人已经游到了涛涛身边,但涛涛已经明显坚持不了了,两只翻腾的手都失去了力气,还好这时候被飞鱼般的男人抱住。
“太好了!李村长,有人救了涛涛!”
小桃扶着李村长,一同小跑跟了上来,男人抱着落海的涛涛已经上了岸。她来不及看男人的脸,注意力全在体力透支的涛涛身上。
“涛涛!喂,涛涛!你醒醒!醒醒啊!”她拍了拍涛涛的小脸,可他还是没有醒过来。
有手指伸到涛涛的鼻子底下探测气息,发现涛涛气息微弱,男人把她的肩膀推了推了,说道:“你先让一下!让我来!”
小桃很蒙,抬首之际惊愕地看清男人的一张俊脸,顿时呆若木鸡!
怎么会是他?!
男人并没有多看她一眼,而是十分准确娴熟地掐了掐涛涛人中的部位,然后又埋首在他鼻息间试探了一下,拍了拍涛涛的脸发现小人仍旧没有反应,他开始替涛涛做人工呼吸……
一下,两下,三下,四五下……
“咳咳——”地上躺着的,起先还像个瓷器娃娃般不动的涛涛,这会儿终于喘过气来,咳嗽的同时吐出一大口海水,终于醒转过来。
“哇”地一声,涛涛抱着自己的老爸哭出声来。
“儿子!你没事儿吧?!”李村长听见自己的孩子终于醒过来,知道他是得救了,窒息感终于松弛散去,他深深呼出口气。他拍着儿子的背,骂道,“你看吧,叫你不要去海边的,这下吃了大亏终于明白这道理了吧?怎么样,没事儿吧?”
听见儿子涛涛说没事儿,他这才转头“望”向救命恩人,感激地说道,“这位先生,谢谢你了,真的是太感谢了,谢谢你救了我的孩子。”
姬烈辰抹了一把脸上湿漉漉的海水,喘着气说道:“没关系,应该的。”
继而,转头看向身边仍旧看着他发呆,仿佛因为他的存在而感觉异常冲击的小桃,蹙眉说道:“小桃,你先送这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