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移开,如今安然之后,他也便不要这颗棋子了。
第134章 道不透(二)
贞观元年(六二七),元月。
这晚,李世民格外高兴,群臣之宴特加了几支舞蹈,一直到子夜后才许大臣们回府。因天晚太冷,我与青儿先从席宴上退了下来。这时候我在床榻上已睡了一小会儿,却听见李世民推门而入。我撩开帘子下榻扶他,此时他半醉半醒,摇摇晃晃要往榻上去,才刚趴在上头就便闭了眼睡。我无奈,唤了宫女抬热水来,小心为他擦了满脸醉气。我对他与我的欢喜十分顾虑,自他登基以来,住在我宫上的时日颇多,尽管后宫已选御女,可他并未见过几个。这样的局面,恐怕已引了暗潮汹涌。
这十几天,都是走访拜面的日子,后宫也自是一样。不想在这段忙碌之后,长孙皇后又招了各宫妃嫔前去立政宫坐坐。自是不敢怠慢,这日我许早便往立政宫去了,不想有人比我还要早。韦尼子立在长孙皇后身旁,不知在说笑什么,见我来了,长孙皇后缓缓淡下笑意,韦尼子更是不屑地瞧了我一眼又极不愿地向我福身。我含起笑容,向长孙皇后请福,长孙皇后带笑示免礼,却是笑得不及方才真切。
后面又传来陆续的脚步声,各宫妃嫔也在这时候到齐了,齐刷刷地向长孙皇后请福。长孙皇后委婉一笑,一招大袖:“都赐座!”
我在杨淑妃后面入座,只觉得上头有目光直直扫了我一眼,我再抬头时,长孙皇后依旧含着绵绵笑意望着座下的人。心中略起紧张之感,手下悄悄拧着绣帕,面前落下一张纸来,上头整齐地列着几行字。我忙从宫女手里接过,听得长孙皇后说道:“为均添皇室子嗣,本宫已内列了几条侍寝规矩,打算明日给皇上过目。为免有人暗地怪我独断专行,今日特地召集各位来讨论讨论,若有意见及时提起,可不要到了批下来的时候后悔。”
我闻言,细细阅了纸上所说。这是有关后宫侍寝的问题,长孙皇后是想实行轮岗侍寝,免得后宫争风吃醋,子嗣不平。我折下金纸,暗暗吁叹。
“德妃,你意下如何?”我一惊,长孙皇后正微笑问我。我低头答:“皇后娘娘想的周到,臣妾没有意见。”
“那便好。”长孙皇后抿笑颔首,继与我道,“德妃你身子虚,这天似又要下雪了,可不要冻坏了身子,不然谁也担当不起。”我微微一愣,笑而点头:“谢皇后娘娘关怀,臣妾会注意的。”心中有些忐忑,捏着杯子喝了几口茶,只觉得这茶味略苦了些,恐怕是加多了茶叶坏了这茶味儿。
出了立政宫,燕璟雯与暮嫣和我一道,二人皆不发一言,但从两人之态中我已知晓她们也是听出今日长孙皇后之意,此时又见我面色不佳便是不好再说什么话。到了德庆宫,我与二人说:“今日有些累了,改日我们再一道走走吧。”
两人点头应下,我喂喂含笑,转进殿中。
我托着额头靠在软榻上已是许久,殿中“噼啪”的火炭声将整个殿中衬得越发安静。我心中甚是疑惑,长孙皇后一向宽厚待人,今日怎么偏偏针对我般。这时候,青儿从外头回来,低声禀报:“这几日,韦昭容总往皇后和韦贵妃那处跑。韦贵妃不说什么,可听说皇后娘娘那,每次去的还不止韦昭容,还有一些刚从御女封来的宝林。”
果然是了,长孙皇后今日所提之事,多半是韦昭容和这些宝林提起的。尽管长孙皇后起先会责她们不许追寻李世民的去处,可提的时候多了,自然要想法子治了。这个韦昭容,竟是在宫里面拉拢组织,此番作为,极是看不过我常伴李世民的左右,集宠一身。
那新规矩列了也就列了吧,李世民登上皇位那一刻,我便早有准备。他终究是要纳后宫三千的,我也终究是要和别人分享他的。到了后宫我才知道,从前在承乾殿是多么随和,现在的囚牢,才是真正的身不由己。
青儿提议说:“韦昭容拉拢新人,娘娘也可以找燕昭仪和暮昭媛助阵啊,免得被她欺负了去。”
我摇头,道:“燕昭仪和暮昭媛是我的好姐妹,所以我是不能因此去拉拢她们。我不喜拉帮结派,更是不喜有人因我而牵连。后宫本就是要平分甘露,皇后娘娘采纳韦昭容的意见并没有不妥。”
李世民早朝后在两仪殿批改政务,有时疲惫欲睡,便唤我在旁为他添茶提神。这日,我照常往两仪殿去,进到殿中却是不见一个守殿的太监,而里面传来了几声叮响。我上前寻探,只见一个宫女正换着香炉里面的香圈。两仪殿的香炉一直烧着这样的香料,怎么忽然要换了,再一看,那宫女面生地很,我从未在两仪殿上见过她伺候。我快步进前,大声问道:“你这换得是什么香?”
那宫女浑然是被我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手上的香料摔了一地,还未回头便扑跪在地上。我更是起疑,肃然沉声道:“还不快说!是不是要本宫将香料拿到尚药局去问问?”
宫女立马打了个抖索,将头压得更低:“回娘娘,这是……是……助情香。”
闻言,我勃然大怒,骂道:“好大的胆子,竟敢两仪殿在点这种香!”
助情香可是皇宫禁香,具有催情之效。这个宫女竟敢在两仪殿动起这样的心思来。可是很快,脚下的宫女抬起头大胆道:“奴婢是这届的御女,只是想见皇上一面。这后宫的女人都是皇上的,奴婢虽也觉得也不妥,但……但和皇上在一起,也属正常啊!”
此人情绪转得很快,更是压制心中所惧,这么一辩倒是狡辩得有理了。我怒斥:“两仪殿是什么地方?是皇上处理政事之地,岂容你为这等事情胡来!若是坏了朝政之事,你担当得起么!”
她低下眸子,还敢出言:“可……可娘娘也不是在这里吗?”
青儿再也按捺不住,竖着眉毛从旁站出,指着她的鼻头道:“你好大的胆子!皇上喜欢喝娘娘泡的茶提神,自是得了圣令留在这。娘娘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竟敢拿自己和娘娘相比!”
我拦下青儿,紧紧盯着眼前这个顽固到极不懂事的御女:“不论你有千般理由。你可知道,你手上的助情香,足够让本宫治你死罪!”
御女大惊失色,叫嚷着:“奴婢不知啊,奴婢冤枉!这……这都是韦昭容给奴婢出的主意!”
提到韦尼子,我不禁拧了眉头,望着地上的御女。韦尼子找的这个人,在事情败露后,非但没有知错,语中反而带着对我的极度不服,当我说要治罪时,她又慌忙将韦尼子指出来以躲避自己的责任。我心里不断端量此人心机究竟多深,这样的人切不可进入后宫妃嫔之列,否则会被韦尼子和她闹得一番腥风血雨。
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两眼不觉转下,顿了顿话语:“奴婢……奴婢名叫萧灵儿。”
我摆了摆手说:“带着你在这里买通的太监下去领十杖便罢,此后不要再使什么心思!”
她低头叩谢,弯着腰跑出两仪殿。我看着撒了一地的助情香,冷冷叹道:“青儿,将殿子整理好了。莫要让皇上来了看得不高兴。”
我照原先将茶泡好,这时候李世民也是来了。他跨步来到位上,首先饮了一杯,再撩了一旁的折子低头批阅。我又斟了半茶,不禁瞧起李世民认真阅折子的样子。他是那样好看,怕是让每个见他的女子都动心,而他又是天下最有权有利的男人,多少人想借着他的宠爱爬上高位,享尽荣华富贵。今日我阻了那御女的所作所为,以后也不知道有多少女子用尽阴谋计靠近。
不自觉地,我轻声一叹。李世民察觉地抬起头,疑惑道:“可是发生了什么?”
我在心底想了一会儿,犹豫着开口:“臣妾方才见着新进的一个御女,臣妾以为……此女不好册入后宫。”李世民低头批着政务,出言道:“你一向宽容,既然是你觉得不合适的,那定是性子劣下的。你可知她叫什么名字,好往后我都不会召她。”
我松下一口气,答说:“此女名叫箫灵儿。”
“我知道了。”李世民忽然一挑眉间,抬眼笑意横生,“对了,今晚我来的时候你添置一副棋盘,我已是许久未与人下棋了。”
我惊讶一喃:“皇上……”
李世民持起我的手将我用在座上挨着:“皇后与我提了侍寝之事,可我将它改了改。改成……我自己来选轮岗的妃嫔。”我轻声应了,低眉沉思。李世民拍了拍我的面颊笑:“你如今是德妃,谁敢动你,你便少了这份担心吧!”
无人敢动?可偏偏韦尼子敢。她才使了长孙皇后更改侍寝规矩,后这规矩又被李世民给改了,现在想了另一个法子,拉了那样一个御女想与我暗中对敌。她有多喜欢李世民,也就有多讨厌我。
第135章 道不透(三)
第二日,李世民便许我将新晋御女名单中将箫灵儿划去,我心中落下一块石头,却又荡起太大的涟漪。这才是李世民登基以来第一批选进的御女,往后这样的人不知还有多少,我又如何能时时刻刻防着,如何能以我一丝之力助后宫安宁。
从掖庭来的采荨,我让青儿安排她打扫殿上,虽见过面我却不熟她的,所以不便带她跟随,免得多一张嘴、多一段话溜子。我习惯在午后在宫道上走走,这几日虽然天寒,阳光却是不错的,暖的那光秃的枝头映出几粒桃花苞来。
青儿忽然在我耳边提醒,我顺眼向她说的那处看,只见燕璟雯带着一个宫女悄悄跟在秦叔宝后面。昨晚听李世民说要与秦叔宝谈论一些事情,他该是刚从两仪殿出来,可燕璟雯这是要做甚。我心中一动,也跟了上去。燕璟雯并未发现身后有人,她推了旁边的宫女,不知使哆什么,那宫女三两下就被推出了假山,秦叔宝也在这时闻声转头,宫女猛然一惊,压低着脑袋走到他面前,从袖中掏出一条红绳平安符。秦叔宝惊讶,竟是傻愣愣地让那宫女将平安符系在他的剑柄上。
宫女系了平安符便扭头跑了,秦叔宝晃了晃剑柄,无奈一笑,继而转身离开。那宫女红着脸跑回假山,却是一眼见着在后面的我,顿时大叫道:“德妃娘娘万福!”
燕璟雯闻言慌乱转过身子,看着我的眼睛一惊一退。我展颜含笑,从燕璟雯身上转过眼神看着那宫女,上前说:“这小宫女似对秦将军有意。不然我问问秦将军的意思,向皇上为你讨个封位,嫁到秦将军府上去。”
那宫女煞白的脸,顿时软了腿跪在地上:“奴婢不敢妄想!”
燕璟雯在旁更是讶然,白着脸色低声道:“只怕喜儿她陪不上将军,还请姐姐收回好意吧。”
我掩面一笑:“不过是玩笑话,燕昭仪不必当真的。燕昭仪,本宫想去你殿上坐坐,你可欢迎?”
燕璟雯愣愣点了头,唤了还在地上吓得不清的宫女起来带路。到了碧霄殿,见着案桌上端放着一件轻薄的纱袍,燕璟雯煞时红了脸将我请至旁桌坐下。
“早上有宫人来报,今晚……是我侍寝。”燕璟雯声音越说越低。据我所知,自她当初至现在,李世民从未碰过她,而这次由皇后向他提议的轮岗,他选的人数并不多,其中恰好有燕璟雯一人。可我并不认为这是燕璟雯此时紧张害怕的原因,我退下殿上的宫人问她:“现在只你我二人。我问你,你是否还对秦将军有意?”
燕璟雯窘迫地低下眼不语,我更是肯定了,肃然道:“三年前我劝你放下她的时候,你也确实答应了。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