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咎由自取!”
鲁子雄拿着筷子轻敲桌沿,沉沉地道:
“南兄,你过分为我们设想了……”
连干三杯那澄黄润腻却果然芬芳扑鼻的“濡不沾”,南幻岳道:
“事情就此决定,我们不谈这桩恼人的问题了。好不?”
李长春突然一咬牙道:
“如果南兄此去有了长短,我不杀那妖妇誓不为人!”
钱任飞一击桌,杯盘跳动中,应道:
“大哥说得是!”
南幻岳抱抱拳道:
“那是后事了,不谈也罢。只是,诸位盛情可感,多谢!多谢!”
夹了筷子菜,食不知味的在口中咀嚼着,韩顺讷讷地道:
“南兄,你,何时回来呢?”
南幻岳笑道:
“如我无恙,我会设法通知你们,你们不得我的通知,便也不用一直等候下去,那则表示我已完蛋他娘的了!”
钱任飞愁眉苦脸地道:
“我们要等多久才知道呢?”
南幻岳算了算道;
“快则十日,迟则半月吧,那时候毒该解也就解了,否则,也早就毒发啦!”
韩顺又问:
“就在这店里等吧?”
南幻岳点点头道:
“就在这店里等。”
鲁于雄含有深意的问:
“南兄,那潘巧怡的住处在哪里?”
南幻岳看着他笑道:
“不要想随后掩至,老弟,我说过你们不用去就不用去,人多了有害无益,也切莫跟踪我,我说的是实话,你们各位静静在这里等消息,就算是尽了本份,帮了我的大忙了!”
韩顺喃喃地道:
“这不公平——什么险全叫你一个人承担了……”
南幻岳又干了杯酒,举筷劝食:
“来来,大家尽兴的吃喝吧,我是客人,却不能不反宾为主了,各位别这么个死气沉沉,愁眉苦脸法,莫非这是我与各位第一顿,也可能是最后一顿的饮宴,各位也要叫我吃不痛快么?”
席中五人神色俱黯,唐丹更是百感文集,呖不成声:
“南兄……南兄啊……”
南幻岳强颜一笑,道:
“不要难过,说不定我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各位,干下这杯吧,我准备上道了!”
这五位结义兄弟更是形容愣愁一片,唏嘘声起落不息,李长春也眼含痛泪,抽噎着道::
“你……就走?”
南幻岳站了起来,再进一觥,抱拳为别:
“再会了,各位——但愿再会!”
抛去了身后那五位男子汉的泪,也留在那几无尽的忧戚伤感,南幻岳披星戴月,马不停蹄的又向潘巧怡的住处赶回,半路上,他做了一件事,买了一方木盒——大小恰可装下一颗人头,然后,他直放目的地。
第三天的午时,嗯,他已来到了那条远离道路的斜坡下,坡上的松林依旧,孤伶伶耸立在坡麓的那幢砖砌小屋也依旧,只是,不知道住在屋里的那位“翠蜘蛛”是否也依旧?
怀着异样的心情,南幻岳放慢了坐骑的奔速,徐徐地,不急不缓地向那幢小屋驰去,蹄声清脆的敲打在地面上,却宛似一下一下踩在他的心里,有些紧张,有些沉重,更有些心虚的忐忑——就好像一个逃学的孩子溜回家里一样,怕见那张大人的险,这一阵,他的手掌居然也冒了汗!
慢慢地,终于接近了,他看见门扉紧闭,窗帘紧垂,没有一丁点动静,寂寞得似乎那屋后默立的山坡——坡上还有松祷的喧籁呢,这幢小屋却阴沉如古潭之水!
下了马,他在外衣上擦了擦手心的汗水,拾起那方用白布包裹的木盒,迟疑又缓慢地走向门前。
探探吸了口气,他伸出手去敲门,刚刚敲了几下却突然发觉在缝中塞着一条纸卷,小心的抽出纸卷,他缓缓打开来看,只见上面简单清楚的写着一行小宇,字体十分刚劲有力,不看落款,几乎不敢相信这会是出自女子之手。
“回来后,直上松坡,坡顶有磨形圆石一块,我在该处相候。潘巧怡。”
嗯,果然是潘巧怡的留条,他摔摔头,提着木盒,绕至屋后,顺着那里的一条羊肠小径直往坡顶行去。
这片生满松树的小坡并不太陡,但阔幅却也不小,南幻岳不急不缓的穿过垂枝横柯,沿着小径上了坡顶,也费了顿饭工夫,坡顶上,在松树较疏之处,果然有一块灰黑色的,丈多方圆的巨磨般岩石,但是,也未见潘巧怡的影子,他不禁有点恼火了,喃喃地道:
“寻什么开心?这又不是情侣幽会,还来玩这一套捉迷藏的游戏,增加点情调不成?”
又四处找了一遍,只见坡林寂寂,风拂枝动,那有潘巧怡一点踪迹?南幻岳更是愤怒了,他一边不住嘀咕,一边烦躁的团团乱转——
忽然,他抬头望着近丈高的石顶,略一犹豫,飞掠而上,这一上去,哈,平整的石顶面上竟用白粉划着一个箭头——箭头清清楚楚的指向右侧方。
顺着箭头所指的方向望去,在右侧方有两座陡峭的山壁耸立,山壁中间,一条干涧,涧底没有半点水,却布满了大小层叠的鹅卵石!
那边山壁隔着这片松坡约有半里路远,坡后与山壁当中,便接连着这条干涧了,南幻岳端详了一下山壁的高度,微微一笑——山壁之顶高过松坡,当然,从坡的这一边下到涧谷,必须经过这其中的干涧,干涧毫无掩饰,任何人在上面行走全然无法有所隐蔽,身形将完全暴露无遗,南幻岳立即明白了潘巧怕的用心,她是利用地形之便,可以俯览整个涧谷,也监视着万一可能的变化——假如南刨岳不是独自回来的话!
南幻岳叹了口气,自言自语:
“潘巧怡啊潘巧怡,你也真算是费煞心思了……”
略一打量,他自石顶飞射而起,在空中一个翻滚,双臂猛挥,再度飞掠而起,那种快速凌厉法简直就像一只自空扑攫猎物的鹰——黑色的鹰!
几度起落之后,他已来在两壁之间的涧谷前,打量了一下展现在前面的那条竖直自峭壁中穿过的涧谷。
再望了望窄如一缝,被两边岩墙夹着的谷顶青天,南幻岳毫不考虑的电射而过!
刚刚才出了那只有三尺宽狭的谷口,南幻岳已被两边山岭上如火的枫林吸引住了,那像情人泪似的枫红,密密地在风里轻摇着,展挥着,宛如—片片火热的艳唇,带有一种特异的兴奋气息,也带有那股子令人心旌摇动的炫目感受,绚丽极了,耀眼极了……
静静的欣赏着,南幻岳徐徐的透了口气,他想不到,在通过了那片寸草不生的丑恶干涧之后,在谷口的这一面,竟会有如此一处美妙迷人的所在,而那两座耸立绵亘的峭壁,便宛似这处世外桃源的围墙一样了……
突然,南幻岳听到有细碎的声音传自身后,几乎在他听到这阵声响的同时,潘巧怡那低沉地,柔美的语音已轻轻传到:
“很美,是吗?”
慢慢转回身来,差一点南幻岳对眼前的景象有些晕眩了,潘巧怡俏生生,袅婷婷的站在那里,眉目如画,美艳绝伦,一头是亮如瀑布也似的秀发披泻双肩,鬓角插了一朵翠珠花,她穿着一袭长可及地的翠绿衣裙,右手纤纤如玉的无名指上戴丁一枝心形翠玉指环,肌肤如雪,气韵飘然,再衬着背后的青山枫红,真使人疑心此女子不应人间有了。
潘巧怡嫣然一笑,道:
“老朋友了,怎么还像不认识似的瞧着我?”
南幻岳咽了口唾液,用力摔摔头,咧嘴一笑:
“说真的,潘巧怡,你真是风华绝代,美透了!”
潘巧怡淡淡地道:
“这种话不新鲜,我早已听腻了。”
南幻岳笑道:
“可是,出自我口,份量就不大一样!”
潘巧怡平静的道:
“你们男人都是差不多的德性——自命不凡,不可一世,其实,拆空了,没有一个是块材料!”
南幻岳“啧”了一声,道:
“这么说,宝贝,可叫我伤心了……”
潘巧怡古怪的一笑,道:
“少来这一套,南幻岳,你更不是东西,尤其在女人堆里,你是出了名的无情无义,臭不可闻!”
南幻岳笑道:
“谁说的?”
潘巧怡道:
“我有嘴,不会问?有耳朵,有会听?”
南幻岳摇摇头,道:
“江山似画,佳人如玉,且又小别之后,一朝面就来了这么一盆冷水浇头,未免有点煞风景吧?”
美眸盼兮,潘巧怡倩笑如花,娇声呖呖的道:
“怎么样才不叫煞风景呢?一定得投怀送抱,软语相慰才行?”
南幻岳豁然大笑,道:
“如果你能这么慷慨,我可真是求之不得了!”
潘巧怡摇摇头,似笑非笑地道:
“南幻岳,你最大的错误,便在于把某些事情设想得太简易了,太单纯,太顺理成章,这只是一厢情愿的幼稚想法,世上有许多事,并非尽能符合个人所期盼那样发展的,除非是——”
南幻岳接着道:
“有逼使对方顺从自己心意去做的条件——譬喻说,捏着对方的把柄,或控制着对方的生命,是不?”
潘巧怡笑了:
“嗳,我不能不承认,南幻岳,你学得很快,人间世上就是这么回事,互相利用,各取所需,至于如何利用,如何才能得遂所愿,那就要看彼此的手段了,你要知道,天下决没有不凭借利害攸关的条件而达成的协议,换句话说,也就是没有‘钳制’之外的行事法则!”
南幻岳哼了哼道:
“不见得吧?难道我们做每一件事都必须要在有代价和有利害牵扯的情形下才行?你就如此果断的否决了情感与道义的因素?”
潘巧怡微理发梢冷冷地道:
“才说了你有点长进,你就又退回去了,什么叫情感?什么叫道义?都是空虚渺茫,而又毫无价值的东西,那是一些假正经、假道学,欺骗似你这等人的法宝,根本上是半文不值!”
南幻岳摇摇头,有些悲悯意味的看着她:
“潘巧怡,我真替你惋惜,一个似你这般美丽而娇艳的女子,竟不明白情感的珍贵及道义的崇高,人活着,就需要这两样东西,虽然那是无形无色的,但却具有至极的力量,情感使一个人有灵性、有希望、有活力,它使人像一个人,而道义,却约束着人们在一条善良的道路上生活,它叫我们随着伦理、纲常、德律、规范中做人,因此,这人间世才是人间世,假如没有了这两样东西,天下早不知已成为一个什么样的禽兽世界了……”
俏美的面庞上立即浮上了一抹阴影,潘巧怡冷硬地道:
“南幻岳你是绕着圈子在骂我?”
南幻岳低沉地道:
“我犯不着绕着圈子骂你,潘巧怡,我只是点醒你的固执愚昧,告诉你些做一个正常人该具有的条件,你不想想,一个人若没有情感,不讲道义,那个人还有什么人味呢?岂非和一头禽兽一样,只知弱肉强食,和一块石头一样冷木僵硬了?人是不该如此的,尤其,一个美艳如你般的女人!”
显然是真的愤怒了,潘巧怡目光冰窖,脸色如严霜,她一扬头,道:
“我们是两个极端,根本是两种绝对相反的人生观,我们永远无法协调一致的,所以,古人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南幻岳,我们无需争论下去,这只是浪费时间,我们的结论将永远迥异……好了,现在,我们应该回到现实的问题上来!”
潘巧怡了伸手,道:
“拿来!”
南幻岳举了举包里木匣道:
“你说这个?”
潘巧恰冷漠地道:
“否则,我是说什么?”
南幻岳也一伸手道:
“你的解药也拿来!”
阴沉地笑了——那种美宛若百步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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